郦君玉登科后,略做休整了几天,便进了翰林院应职。
翰林院是有名的清贵衙门,专司草拟皇上的诏令、修史、教授皇子等工作,素有“天子私人”之称。又因是皇上的近臣,在此间任职的大臣远比其他朝臣更容易受到皇上的青睐,从而平步青云,位极人臣。
那些刚入朝的进士们削尖了脑袋都向往这里钻,然而每一科的进士只有三鼎甲能直接进入这里任职,其余的不是外派为官,就是任庶吉士,想进翰林院,还得坐上三年冷板凳,通过考核才能如愿。
郦君玉初来乍到,虽然顶着一个三元及第的名头,但在人才济济的翰林院里,她亦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编撰而已。因为资质尚浅,她每日除了点卯和处理一些典籍文书以外,也没有什么要事可做。
因此多出了大把的时间来看书玩乐,郦君玉乐得其闲,每日点过卯后,若是手头上没事,便早早归了家,回去教导孟鸢道理,让她别那么容易轻信他人。
且不说孟鸢在她的训诫下,医术和为人处世方面突飞猛进,就单论郦君玉入朝为官后,官场上的风声不断朝她涌来。目前朝堂上的局面,她也了解了个大概。
听说刘奎壁被那吹台山上的土匪绑去了一个多月,刘国丈在京中急得跳脚,又向朝廷荐一个听说会些法术的能僧。没想到那能僧带兵与吹台山的土匪才交战了几回,又被吹台山上的土匪绑了去。
刘国丈两次荐人失误,只得免冠入朝,跪求天子降罪。幸好元成宗看在皇后的面上,没有责怪他。但奈何刘奎壁还在土匪的手上,不能不救。
刘国丈又派遣自己心腹潜入吹台山上,打听刘奎壁的下落,得知吹台山上的土匪并未将其杀害。他当即令人拿着白银十万两进山,欲将刘奎壁从土匪的手上赎出来。
土匪当面拒绝交易,却在官差离开后,堵截在山道上,将那些白银打劫的一干二净。
消息传回京内,差点将刘国丈气撅过去。宫内的刘皇后和刘奎壁乃是一母同胞所生,因年岁相差无几,在家中时姐弟俩人感情便深。得知刘奎壁被土匪绑去了后,刘皇后因忧心自己胞弟的性命,不顾自己身怀六甲,在宫中日夜啼哭,饮食不进,身体渐渐地出现了问题。
宫中的御医虽医术精湛,却始终未能治愈刘皇后的病,眼见刘皇后的病情逐渐沉疴,竟有日坠西山之势。
郦君玉回顾自己上一辈子的轨迹,掐算时间,皇甫少华此时应该在深山中习成了武艺,之后刘皇后会因忧思过度,还未生下皇嗣便含恨而终,紧接着为了剿灭吹台山上的土匪,自己向天子提出武举纳贤,皇甫少华因此化名夺魁,借势东山再起……到后来,天子看中了皇甫长华的才华与容貌,令她为继后……
她将这些事情一件件罗列在纸笺上,发现若是不想让皇甫氏与皇家结为联盟,妨碍自己将来的仕途,就不能让皇甫长华成为继后。若是不想让皇甫长华成为皇后,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挽救刘皇后的性命,不让她早早便去世。
即便她和那刘奎壁有仇,刘相也不是什么好人,但刘家的存在能够为她牵制将来的皇甫少华,她如今帮助刘家一点小忙就等于在帮助未来的自己。
她心知刘皇后这病疾出在心上,如果她自己想不开,就算是灵丹妙药服用下去也无效。
想要救得刘皇后的性命,就要解开她心上所忧虑之事。刘皇后心中所忧无非是胞弟的性命。吹台山上的匪情一时半会歼灭不了,刘皇后又人居深宫,她一个小小的编撰奈若何?
直接去找刘相说明事情的轻重缓急?当然不可以那样做,否则外人就会将她当做企图巴结对方的势利小人。一向张扬跋扈的刘相也不会相信她一介小官的所言。
郦君玉左思右想,权衡再三,决定让荣发靠近刘府去探探风声,看刘家怎么应对此事,再想办法插手。
她打算好后,便将那张写满未来之事的纸笺付之烛火。渺渺的纸灰向上飘去,摇曳的烛火照不清她的眼眸。
不久前,俞智文为她们寻到了一处合适的院落。一位朝中的老翰林即将辞官还乡,正打算将京中的宅子转手他人。
郦君玉亲自去看过,那处院落修缮的不错,有山有水,大小也合适。价格虽然贵了些,但凭着俞智文一张经商多年的利嘴,硬是将价格砍了一头。
两方都满意后,郦君玉当即就交付了房款,将地契和房契拿了过来。待一切都收拾好后,她们主仆三人就搬了过去。
俞智文还特意送了两个丫鬟和几个男仆给她,郦君玉又请他为自己找了一个稳妥的管家,原本冷冷清清的院落,多了这些人后,登时就热闹了起来。
郦君玉主仆三人自此也算在京中落了脚。
远在湖广的康信仁收到郦君玉的报喜后,喜出望外,不仅将这一喜讯知会给了所有亲朋好友,还在乡中足足摆了三天的流水席。他康家三代行商,到了他这一代终于出了一个三元及第的状元郎,怎么能不庆贺一下?
摆完流水席,又祭拜过祖宗后,康信仁领着孙氏,并两房小妾加上元郎小儿,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开湖广老家,来到了京城之中。
孟鸢早得到消息,知道康信仁要带家眷进京,几天前就一直忐忐忑忑等候着。康信仁到京的这一天,郦君玉正巧去了翰林院应卯,家中也没有其他主人,自然是孟鸢和荣发两人一起迎接康家人。
元郎一见到孟鸢,就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扑向她:“孟鸢姐姐!”
孟鸢只见一道影子向自己袭来,想都没想就揽住了对方,惊呼道:“小心!”从前在湖广老家的时候,因为孟鸢常跟着柔娘习字,所以她和元郎的关系也分外亲近。
“看这孩子,都多大了,还这么不稳重。”孙氏嗔道。
众人笑过后,孟鸢在人群之中没有看到滑全和康胜金的影子,刻意问道:“怎么不见滑姑爷和小姐?”
“湖广老家的宅院和田亩需要人看着,因此就将他们留下了。”康信仁道。
孟鸢听说滑全没有跟着进京,暗暗的松了一口气。康家人不像那些官宦人家,没有那么多规矩,所以孟鸢和荣发对康信仁和孙氏简单的行过礼后,就将人迎入了家中。
康信仁和孙氏已经从荣发的口中得知郦君玉不在家中,故而问道:“明堂每日去翰林院后,几时能回来?”
荣发道:“一般是酉时散衙,若是无要事,老爷亦会早早就回来。”
孟鸢担心两位会多想,于是又补道:“原本老爷知道今日老太爷和老太太要入京,想请假在家等候的,奈何翰林院临时有要事将她唤了去,所以才没有留在家中。”
康信仁和孙氏闻言,齐齐道:“公事要紧,公事要紧,迎不迎我们都不重要。”
随后他们又问起了郦君玉进京后的经历,听说一路顺遂,没什么波折,不由感慨道:“真是老天保佑,祖宗有灵,天降福星,光耀我康家门楣。”
孟鸢和荣发迎合着他们,随后将一行人的行李和住处都安排妥当,又带着康老爷和孙氏在新院落里转了一圈,条条框框都让人挑不出错来。
康信仁和孙氏虽然是郦君玉半路认的义父义母,但两人对郦君玉形同亲生父母,从没有亏待过她半分,孟鸢和荣发自然也要对他们恭恭敬敬。
刚逛完花园,前头的管家就来报郦君玉回来了,孟鸢和荣发领着康信仁等一干人又急急忙忙回到了花厅上。
郦君玉一见到康信仁和孙氏,就将两人请到了上座去,而自己则面对着两人,将衣摆一掀,端端正正叩了一个大礼:“孩儿明堂参见义父义母。”
“义父义母这一路赶来,辛苦了!”
康信仁和孙氏来之前还担心郦君玉登科及第后会翻脸不认人,一看郦君玉仍对着自己行如此大礼,便知是他们多想了,连忙倾身联手将郦君玉搀扶起来道:“何苦行此大礼,如今你也是堂堂的翰林七品官了,哪能轻易给我们下跪?”
郦君玉道:“若是没有义父义母的帮助,明堂哪有今日风光?因此明堂就算做再大的官,也理应礼敬义父义母。”
孙氏听她这么说,就想到了当初郦君玉刚被收养到家时,自己将他当做不正经的戏子别待,不觉面红耳赤。
郦君玉问候完康信仁和孙氏,元郎抱着她的大腿叫哥哥,她弯腰直接将元郎抱起,又问候了两位姨娘的安康,一家人其乐融融,不胜欢愉。
康信仁对郦君玉目前的情况有了大致的了解后,道:“方才孟鸢和荣发携我和你娘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家里上下我们都看过了,我们以为里里外外都很好,但就是尚缺了一位女主人管家,多少有些不便。你的亲事如今可有着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