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口中的素华是梁夫人前一段时间在进京路上收养的义女。原名姓苏,云南人士,听说家中长兄因贪慕富贵人家的钱财,欲将她逼嫁进侯门当妾。她不愿意给他人做妾,就跳进河中寻死,没想到会被河水冲到岸边,苟全了一条性命。
景夫人见她可怜又如此节烈,顿生好感,便将她收做了义女并带入京城。
虽然她并非自己夫妻二人的亲生女儿,但依梁家的门第,配一个会元绰绰有余。再加上她本人长的也算姿色出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又会得一手好刺绣,不怕对方会不喜欢。
“老夫打算效仿古人来个绣球招亲。先在府宅门口搭上一栋彩楼,待他们殿试结束,跨马游街时,让素华登上彩楼将绣球抛给经过的会元郎。他若接了绣球,就算心中犹豫,也拒绝不了天定的姻缘。”梁鉴道。
“那万一不巧,接到绣球的人不是会元郎呢?”景氏问。
“就算不是他,那其余的进士职中也不乏才貌双全的人中龙凤。素华无论抛中谁,两人配在一起都是金童玉女。”梁鉴胸有成竹道。
景氏听到此言,不禁笑容满面,连连道好。随后梁鉴就指派自家管事按照计划搭建彩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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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殿试那日,晨光都还未大亮,新科贡士就候在了翰林国史院前等待圣上的传召。
一直等到夜色退却,早霞在红墙碧瓦间升起,远处传来悠扬威严的钟鼓声,众新贵才看见大殿前的那两扇厚重的朱漆大门缓缓推开。此时他们的锦绣前程也在他们的眼前缓缓铺开。
众新贵怀着忐忑又紧张的心情列次进入大殿中,他们的圣上元成宗早就端坐在御座之上。
令坐、发卷、赐题,一切都是那么的井然有序,鸦雀无声。郦君玉看罢题目心中早有成算,提起笔来,锦妙文章一挥而成,不多时就将答卷交了上去。
元成宗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写好了,啧啧称奇,将郦君玉的考卷大致的览阅一遍后,双眼一亮,龙心大悦,暗道:“此文章甚妙,字字珠玑,斐然成章,既不失文采,又对朕所提出来的问题丝丝扣弦,句句切中要害。”
他看向卷首的姓名,问向身侧的梁鉴道:“郦君玉?就是那个已经连中两元的郦君玉?”
梁鉴应道:“回圣上,正是他。”
“没想到我大元竟有如此奇才。”元成宗慨叹道:“若是此次殿试上无其他更好的文章,朕就将此人钦点为状元,让我大元出一位连中三元的英才,以显我朝的文昌兴盛。”
刚登基不久的他正需要朝堂上多一些有才华有能力的新鲜血液。
梁鉴一喜:“圣上英明。”自己主考的科场内能出一个三元及第,他这位座师当然是与有荣焉,求之不得。
随后元成宗转手将这份试卷递给他和他身边的大臣,让他们一一传阅过去。众位大臣也对郦君玉的文采赞叹不已,以为将此人点为状元并无不可。
陆陆续续有其他贡士将试卷交了上来,元成宗将这些试卷逐一看过去。不出意外,这些试卷中没有一份能胜过郦君玉的。
元成宗心里主意落地,当着众人的面含笑将郦君玉夸赞了一番,随即钦点状元道:“今有英才郦君玉者,文采斐然,卓尔不群,朕便点你为今科榜首,钦赐翰林修撰之职,随侍朕左右,草拟奏章。”
再次见到逼迫过自己的那张脸,郦君玉也说不清自己心底是什么感受。厌恶?憎恨?或者这些情绪都兼有?郦君玉以为自己的答案更倾向于后者。
不过只要想想自己要想立身出头,不受人摆布,就只能往这条路上走,郦君玉便压抑住了自己内心那些多余的心思,强颜欢笑道:“谢主隆恩。”
元成宗脸上的笑意越发灿烂,随后又钦点了榜眼和探花,其余的进士等也各有归处。
分排完名次后,这些新科进士在宦官的带领下进入偏殿更换朝服,然后再次来到元成宗面前叩谢隆恩。
元成宗见如此多的英才进入自己的彀中,本就得意至极,再看当首的状元郎,少年风流,意气风发,更是喜上眉梢,命令身旁的宫人道:“速去取两只内造的金花来,朕要亲自为状元簪上。”
宫人应声而去,不多时就将金花取了来。
元成宗从御座上拾阶而下,拿了那金花,走到郦君玉的面前。郦君玉谢恩后略欠腰,由着他将两朵金花插在自己的乌纱帽上。
如此大的隆恩,不止是榜眼和探花看得羡慕,就连两旁的已经位极人臣的贵卿们也是眼馋不已。
簪花后的郦君玉越发风流动人,貌若潘安。接下来便是跨马游街,赶赴琼林宴。
郦君玉一马当先,率领着群英离开翰林国史院。宫人为她牵马,大臣为她递鞭,那真叫个风光无限,荣耀至极。
另一头,御道边上的一家酒楼里,孟鸢拉着荣发也急急忙忙上了二楼。
“小二,你没有骗我们吧?状元游街真的会从你们酒楼门前经过?”孟鸢一再确认道。
前头带路的小二拍着胸脯保证道:“姑娘你就放心吧,我们这家酒楼开在这里已经二十年了,每次殿试之后的鼎元游街都会从门前经过。我若是有半点虚言,就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信你了。”孟鸢道。
“也是看在姑娘茶位订得早的份上,这个位置最好,二位就坐这里吧。”小二将她们带到整个酒楼里最靠近御街的茶座上,手边就是窗户,坐在这里不用探身就能将整条御街容于眼底。
孟鸢和荣发坐下来试了试,果然如店小二说的那般,满意的点点头道:“这两个位置多少钱?”
店小二笑意盎然道:“茶座加上茶水、点心,二位只要二百文就够了。”
荣发不以为然,孟鸢却差点讶异的把眼睛瞪出来道:“怎么这么贵?”
“好位置当然要贵一点,二位客官若是不要的话,等一会鼎元游街过来,就看到会有一堆人抢着来买这个位置。”店小二信誓旦旦道。
“不能便宜一些吗?”
“不能。”孟鸢试图与他讲讲价,却遭到店小二冷漠的拒绝。
“算了,算了,二百文就二百文吧。”荣发扯着孟鸢的袖子道。她从前在家里的时候,老爷夫人给她随手的打赏都不止这一些。
“还是这位小哥大气!”店小二接过钱后赞道,说罢就要去端茶水来。
孟鸢唤住他,问道:“鼎元他们大概还多久能过来?”
店小二看一眼窗外的日头,道:“快了,快了,这个点,进士爷们应该都已经出宫门,开始游街了。”
此时的梁鉴相府上也是忙忙碌碌,高大的彩楼已然在相府的府门前屹立了起来,上面装饰着各式各样的鲜花、帷幔,远近街坊隔着老远都能看到这座庞大的建筑。相府内外进进出出的小厮、丫鬟也都穿着新衣,脸上喜气洋洋。
这几日凡是有经过相府门前,或是耳朵敏锐的人都知道今日梁相爷要抛绣球选婿。都还未见到梁家小姐的影子,他们就争相挤到相府门前看热闹,生怕来晚了人群当中没了自己的位置。
那些无所事事的流氓更是一个赛一个的兴奋。
要知道那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梁相爷。若是谁人有幸能够接到那个绣球,先不说梁小姐的相貌如何,就单论这老丈人的地位,将来的飞黄腾达岂不是指日可待?
即便心知肚明自己抢到的几率小,他们还是忍不住抱着凤毛麟角的希望都凑到了相府门前。
一时间梁相府门前,沸沸扬扬,人潮如海。
而隔着一道墙的相府内虽也热闹,但却比外头冷清了几分。景夫人走进女儿梁素华的闺房内,看到女儿正坐在梳妆镜前梳拢发髻,笑着说道:“今日可是个好日子,要打扮得漂亮些才是。”
她转身让丫鬟去自己的房间内取两支贵重的钗子来,亲手插在了梁素华的发髻上。
“谢谢母亲。”梁素华想笑却有些笑不出来,只能硬生生挤出了一些笑容来。
她本名苏映雪,乃是云南孟尚书家乳娘的女儿,只因一些机缘巧合才被景夫人收为义女,现下才坐在这里。
一年前,皇甫将军家的皇甫公子和刘相国家的刘公子一同来到孟家求取她家小姐。她与孟母当时就站在画楼上,居高临下的望见皇甫公子和刘公子两人射物比输赢,最终皇甫公子射中的御袍获胜,成了她家小姐定了亲的未婚夫婿。
皇甫公子在比射时那俊朗的模样和英姿勃发的气质,让从小就仰慕英雄的她不禁春心萌动,心境摇曳。
回去之后,她就做了一场梦,梦里皇甫公子在她面前许下山盟海誓,两人约定终身,非卿不可。
她将这场梦信以为真,当做了皇甫公子对她许下的诺言,原本期待着等小姐嫁入皇甫家后,她也能有机会伺候姑爷,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没过多久皇甫一家竟遭了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