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碗阳春面上还铺了一个煎得焦黄的鸡蛋,青葱点缀其中,芳香四溢,令人食指大动。边上还摆了一双竹筷,就像专门为她而准备的一样。
孟鸢回来的动静惊动了房中人,荣发走出来查看,一见到她便眉开眼笑道:“孟鸢你去了哪里,我们都等你半天了。”
“等我?”孟鸢一懵。
荣发走到她的身后,将她按坐到那碗阳春面前道:“你还愣着干嘛,快坐下来,吃了这碗面,以后就可以健健康康,长命百岁了。”
随后郦君玉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看着孟鸢摸不着头脑的模样,含笑道:“她大概是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荣发恍然大悟,道:“今天是你的生辰啊,孟鸢你忘了吗?”
“?生辰?”孟鸢迟钝的反应过来。
“对呀,今天是正月十二,不就是你的生日?”荣发得意洋洋的说道:“所以公子特意让我煮了一碗长寿面给你吃,你快尝尝你荣发哥的手艺如何。”她说着就拿起竹筷来塞进孟鸢的手里。
孟鸢想起来了,前一段时间荣发过生日,公子让她去街上裁了几尺布料说要给荣发做一身新衣服,那时候公子也顺口问了一句她的生辰是什么时候,她便答了。
没想到……公子竟将这件事记在了心里。
以前在家的时候,因为家里的孩子太多,她的父母甚至记不清她们几个姐妹到底谁是何时出生的,所以她的生辰可能是她姐姐的,也有可能是她妹妹的,但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现在有人记住了她的生辰,并愿意在这么一天为她煮一碗长寿面。
她猛地抬头看向郦君玉,只见郦君玉仍是一副笑眯眯的温和模样,再看向荣发,荣发的笑容里多了几分痞气,但他们都和往常没什么两样。
孟鸢眼眶一红,哑着嗓子道:“多谢……荣发哥和公子……”
她握紧筷子,端起那碗阳春面来,将它大口大口塞进嘴巴里,眼泪顺势而下滴进碗里。
郦君玉看她吃得那么急,劝道:“慢点吃,别噎着。”
孟鸢更是忍不住眼泪了,一边哭着一边说道:“好吃,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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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一旬左右,刘奎壁在吹台山那战败的消息就传进了京内。不提朝中如何反应,就单论民间有关这件事的新闻都传的沸沸扬扬。
有人说那些土匪个个都会妖术,能撒豆成兵,呼风唤雨,因此朝廷派的那些将军挨个都折戟成沙,战败而归。也有人说那山上其实有一个如孔明一般智慧的军师在背后指点,所以那些土匪才能将官兵打得节节败退,辜负皇恩。
更有甚者,甚至传言那些土匪下一步就会带兵打入京来,行那改朝换代的勾当。一时间吹台山上那群土匪的形象越发高大恐怖了起来,吓得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郦君玉主仆三人却无心理会这些传闻,全然都是因为春闱即将开考了。
临考前一晚,孟鸢将郦君玉进场所需的文房四宝、干粮等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确认万无一失后,将它们一件件放入考篮中。
第二日,她和荣发一起将郦君玉送到贡院前,目送着郦君玉进入贡院。
孟鸢心里揣揣,紧张的问荣发道:“荣发哥,你说公子这回能考中吗?”
荣发从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听孟鸢这么一问,自信满满的拍胸脯道:“你要相信公子的才华,她若考不中就没有人能考中了。”
有她的保证,孟鸢放心了不少。郦君玉这么一进去,三日后才能出贡院,因此荣发和孟鸢将人送到后便又回了俞宅。
丞相梁鉴是这科春闱皇帝钦点的主考官。春闱开考后,他负着手,在贡院的号房前略转了一小圈,目的既是震慑一些心怀不轨的宵小之徒,也是看看今科有哪些值得注意的考生。
等到他经过郦君玉的号房前时,只见一俊美的少年端坐在号房内,运笔如飞,挥洒自如。先不论她文章写得如何,就光是她眉宇间那份奕奕的自信神采都教人不得不留心她。
梁鉴抬头看了一眼号牌上的名字:“郦君玉。”
好名字,好名字,他不住的点头,对此人多了几分注意,然后又迈步走向下一间号房。
郦君玉三场下来,俱是认认真真写文章,一心全用在了考卷上。即便上辈子已经经历过一次,她也不敢有丝毫的马虎。
所以等交完考卷,出了贡院后,她整个人都像被掏空了一般,不仅神情萎靡,就连脚步都是虚浮的。
荣发和孟鸢将她接回俞宅后,她一连睡了三天,才将精力恢复大半。
春闱的阅卷很快,不到十几天,贡士的名单就公布出来了。报喜人敲锣打鼓的来到俞宅报喜,正如荣发所说,郦君玉果然高中了,而且她中的还不是寻常一般的贡士而是头名会元!
俞智文没想到自家宅院内竟出了一位会元,差点把嘴笑歪掉,一向大方的他不仅直接包下来报喜人的赏钱,而且连夜写信让仆人送去湖广给康信仁报喜,对待郦君玉主仆三人也愈发亲厚。
放榜之后,梁相便成为了这群新贡士的座师,依礼该由会元领头,带着这群新贡士去拜见梁相,感谢他的提拔之恩。
郦君玉本不想和梁家有多少瓜葛,但这种事情绕也绕不过去,只能硬着头皮去面对。
不愿归不愿,真要上门拜老师,她也不能敷衍了事驳了梁鉴的颜面,于是出门前她特意换了一身新衣,冠带齐整后才去了梁府。
身在梁府的梁鉴早就令人备好了茶水,专等这批贡士前来。他在放榜前就知道今科的会元是自己在考场上看好的那个举子,格外欣喜,自信自己的目光果然不差。
等到众位贡士拜见过恩师后,梁鉴的视线在这批贡士里略扫了一圈,站在最前排的郦君玉不仅相貌好,年纪又小,与她相比其他贡士都不禁黯然失色。
他随意拟了几道题目,试了试这群贡士的文采,无疑郦君玉在其中又是出类拔萃的存在,让人无法忽视。
梁鉴点点头,心里止不住的满意。
“早上早早起来,又在这里耗了一早上,你们想必也该饿了。你们师母在前厅备好了果腹的糕点,你们若是无其他要事,就去前厅吃一点吧。”梁鉴看着众贡士谢礼后往外走去,出声将也欲离开的郦君玉唤住:“明堂,你一会再走,老夫还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你。”
郦君玉脚步一滞,忙回身道:“恩师有何见教?”
梁鉴拈着胡须道:“也没有什么大事,就是看你文章锦绣,见地广阔,非是一般人能有如此手笔,想问问你家中可是书香门第,或是有名师指点?”
郦君玉一思忖道:“学生的见地皆源自于书中的知识,常言道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只要将四书五经读透,做出一两篇好文章来亦不是什么难事。”
梁鉴头一次听人这么说话,谆谆教导道:“但纸上学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光是闭门造车也是不对的,还是要多出去走走看看,体验民生百态,如此才能做个好官。”
“恩师教导的对,学生定将此言谨记在心。”郦君玉低头道。
梁鉴继续旁敲侧击地问道:“那你父母都是何等人?家中除了父母以外还有什么亲人?”
郦君玉拿出自己杜撰好的身世来,道:“学生年幼不幸,亲生父母皆已病故,另认有一双义父义母,助学生上京赶考,除此之外家中再无其他亲人,身侧仅有两个仆从跟随。”
“这么说来,你也还未娶妻?”梁鉴眼睛一亮。
郦君玉停滞了几息,暗叹一口气后,应道:“学生因年岁尚小,欲先立业后,再成家,故而尚未娶妻。”
“原来如此。”梁鉴看了一眼外头:“老夫还有其他要事须得处理,今日的谈话就到这里吧。明堂你先回去好好准备殿试,日后有机会你再来老夫府上详谈。”
“谢恩师。”郦君玉站起,目送梁鉴进入后堂,随后便离开了梁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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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鉴进入后堂,他的夫人景氏问道:“听说今科会元年方十七,年少有为,老爷你可见过他了,不知道他相貌长得如何?”
梁鉴慨叹道:“这个会元的相貌非同一般,休说一般男子不如他,就连妇人也望尘莫及。”
景氏喜笑颜开道:“那与我们的素华女儿可相配?”
“老夫都已经问过了,他因年岁尚小,家里未定下亲事,正和素华相配。素华虽然年长他一岁,但两人品貌相近,又门当户对。仅一岁之差,想他也不会介意。”梁鉴道:“依他的才华和为人处世的圆滑,将来在朝廷定然官运亨通,节节高升。我梁府若能添此乘龙快婿,不亚于如虎添翼,锦上添花。”
“如此说来,老爷心里已有主意了?”多年的相处让景氏一下子便意会了自家老爷的意思。
梁鉴微笑的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