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松被宣布死亡的时候是七岁,那之后到金光瑶在观音庙去世,是十年之后的事情。这之后又过了满打满算两年吧,仙门百家才出现这场灾难。金光瑶再相信大哥,应该也不至于把阿松假死的事情告知大哥,所以,阿松如果出现在大哥面前,时间应该就是金光瑶死后的那一年。那段时间大哥过的很沮丧,经常把自己关在寒室闭关。
然后,然后大哥好像就想通了,大哥恢复如初,还是温润如玉,平易近人。忘羡当时都以为大哥是自己解开心结,但现在想来,也有可能是大哥在那时与阿松接触到,大哥发现自己还有机会照顾故人之子,多少也能平复心中郁结的遗憾和伤感吧。
所以排除法第一条就是列出大哥转变的时间,在那段时间开始所有来蓝氏的,年岁在12岁以上的所有男子。金凌当年17岁,阿松比他小两岁,自幼体弱多病,想来会影响发育。所以忘羡把年龄下降了不少,毕竟瘦弱的身体装小孩比较容易。而且还要能时时看到接触到,接触多了还不会引人注意……总之,一系列排查下来,名单上面只有十来个人。四个人还反复筛查了三圈,确保没有疏漏。
“魏前辈,我们接下来怎么办?把他们带来挨个问询?”景仪摩拳擦掌,恨不得现在就把名单里面的人全部带过来。
魏婴哭笑不得的看着他,“景仪啊,你再不多动动脑子,这脑子真退化了可就麻烦了啊。”
思追拉住不服气的景仪,“景仪,魏前辈的意思是,我们现在还不能动手,因为我们不能打草惊蛇。我们现在还不知道金如松究竟是怎么让这么多人着道的,万一到时候金如松发现自己被发现,鱼死网破就麻烦大了。”
“哦,对哦,”景仪终于明白过来,“对啊对啊,其他人死就死了,我们家泽芜君可不能出事。”
“你给我闭嘴吧你,”魏婴头疼的揉了揉脑袋,他开始后悔叫上景仪,这小子不靠谱的程度有点在他估算之外,“算了算了,你小子在外面什么都不要说就行了,唉,算了,思追啊,这段时间还是要麻烦你了,你就时刻在他身边吧,辛苦你了。”
最后的最后,还是把看管景仪的责任交给思追,景仪嘛,这口无遮拦的呆小子等下又要被含光君罚去抄家规。行吧,是要好好教育教育这呆小子,再这样嘴比脑袋快,迟早是要闯下大祸的。
晚上回到静室,魏婴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心神不宁,在床上躺了许久就是睡不着。其实蓝湛也睡不着,蓝湛只要想到兄长有可能是自愿有此一劫就胸口闷痛,兄长难道真的就痛苦到这样的地步,痛苦到活着的每一天对他都是折磨?
两人干脆披衣坐起,各自思量。魏婴反复整理一系列事情的逻辑和线索,蓝湛则恨自己大意,完全没有注意到兄长的痛苦。天色浅白的时候,魏婴才注意到蓝湛神色不对劲,他知道蓝湛又钻进牛角尖,这段时间,蓝湛一直在自责。
“不是的,蓝湛,你当局者迷了,”魏婴单臂一伸将蓝湛揽进自己怀里,象哄小孩一样抱着蓝湛轻轻摇晃着,“蓝湛,我觉得大哥不是会自寻短见的人。大哥是你兄长,这么多年独自支撑起蓝氏,你要对大哥有信心啊。而且你注意到没有,大哥是所有人中最后的受害者,在大哥之后,就再没有昏迷不醒的修士了。”
蓝湛并没有说话,他只是睁大那双琥珀色的大眼睛示意魏婴继续说下去。
“蓝湛,你忘了我们之前收集到的那些资料吗?”魏婴用手比划了一下那些资料的厚度,“我可是从头看到尾,我记得很清楚。按时间顺序排列,大哥是最后一个昏迷的。我觉得吧,大哥很可能是察觉到什么,他是想阻止阿松继续作恶。结果是反被阿松所害。”
魏婴叹了口气,“大哥还是太容易相信别人了,当初金光瑶的事还是没有让大哥吸取教训吗?也不对,大哥之后就再没有人受害的话……蓝湛,我们当时的判断是,阿松因为身体或资质有限,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但如果不是这样的呢?我们对阿松的了解是,他小的时候身体不好,容易生病,但没有证据显示他长大后也是病秧子啊,这一切仅仅是推测。如果不是这样的呢?你觉得大哥会不会是以身饲虎,用自己的牺牲换取阿松的收手……如果是这样的话,你觉得大哥会不会有所准备?大哥应该不会那么傻,以为阿松真的会因为自己的牺牲就此停手吧?蓝湛,你和大哥之间有没有什么只有你们两人明白的暗号?比如我跟江澄就约定过,如果我们在说话间夹杂了‘莲藕汤’说明虞夫人现在心情不好,接下来要小心的意思。你呢?你和大哥之间……”
这下蓝湛皱起眉头,苦思冥想了半天,最后摇摇头。他和兄长自小都是很听话的孩子,他们之间还真没什么需要相互提醒的暗号。和魏婴比起来,他的童年好像除了学习就是修炼,连玩乐的时间好像都没有。在遇上魏婴前,他从没觉得自己的生活枯燥乏味,直到遇见魏婴那天起,他才真正知道原来人是有这么多的情绪,原来有人是可以让这乏味至极的生活从此缤纷多彩、五味俱全。而他,在遇见魏婴后,也再也不能忍受继续过之前的死水一潭、波澜不兴的生活了。
所以,蓝湛想着想着就想偏了,他低着头,魏婴看不到他脸上的神情,以为他实在想不起来,还安慰蓝湛,“没事没事,你和我不一样,你是那种别人家的孩子,都是被拿来做我这种皮猴子的对照的。没有也很正常,嗯,这样吧,这几天你和叔父把大哥屋子里的书册纸张什么的,都翻几遍,看看大哥有没有留下什么特别的,那也有可能是线索。你跟叔父最熟悉大哥,他要是写下什么不同的批注,你们是能看出来的。”
“你呢?”蓝湛一下子听出魏婴话里另外的意思。
“我啊,我还是不死心,我想要再去一趟玄武洞,”魏婴站起来伸个懒腰,“我总觉得我的推测没有问题,玄武洞里应该另有玄机,只是隐藏的很深,我们上次没有找到。”
“我和你一起。”蓝湛不放心魏婴一个人,他总是忘记魏婴已经恢复了金丹。
“不用不用,我会带上温宁和景仪,我会小心的。”魏婴摇摇头,“你的任务不光是翻找大哥那里的文字资料,你还有别的任务。既然知道大哥应该有所察觉,那么,就要调查大哥是怎么察觉的,大哥通过什么发现阿松在做坏事?所以,大哥昏迷前那段时间的行踪动向很重要,他见过哪些人?处理了哪些事?是什么引起大哥的警觉?蓝湛,这些繁琐的工作就交给你了,思追留给你,这孩子心细如发,又聪明机灵,你可以多用用他。”
于是早饭后,两人分头行动。魏婴带着温宁和景仪离开云深不知处,蓝湛则叫上思追一起去见叔父和抱山散人。等蓝湛和思追离开后,蓝启仁深深叹了口气,他向身边的抱山散人拱拱手,“散人有福,能有阿羡这样七窍玲珑的徒孙,实在是一大幸事啊。”
抱山散人倒是不以为然,又或者是装作不以为然,“都有福都有福,阿羡也是你家的,难道不是你家忘机独具慧眼吗?唉,长江后浪推前浪,我们都老了,这些事就交给这些孩子吧,我们就好好顾好大后方,让他们放心在前面冲锋就好。你去帮忘机翻书吧,我带着宋小子继续研究,阿羡他们一天天的有进展,我也要加油才行啊。”
蓝湛带着思追在云深不知处每天忙的天昏地暗,叔父接下翻找蓝曦臣文字的工作,蓝湛和思追一直在追查蓝曦臣昏迷前的行踪动向。即使是思追,每天忙完回去后都觉得头晕眼花,有时候,含光君会让他先回去休息,他走后,听说含光君还留到快到家规规定的睡眠时间才回去。思追经常在入睡前会想魏前辈那一组,不知道魏前辈他们的情况怎么样,是不是有所收获?
其实蓝湛和魏婴一直有联络的,大家都忙,讯息交流起来通常都是几个字、几个字的来往,魏婴最常发来的就是:没找到,我想你。
蓝湛的回应也是同样,无进展,亦思君。
与此同时,蓝湛还一直在观察名单中的那些人,目前为止,每个人的表现都挺正常的,蓝湛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抱山散人那边似乎也一样,所有人都在忙,却是看不到成果。这是不是又一次失败?金如松真的就那么强大,他们这么多人都不是他的对手?还是说,他们错漏了什么吗?
又是毫无进展的一天,蓝湛走在回静室的路上不自觉的叹了口气。静室一片黑暗,魏婴不在,蓝湛觉得静室的温度比别的地方都要低一些。一天繁忙结束后,回到这里冷屋空房,没有人为他点起一盏灯,没有人在家里等着他。蓝湛随口吃点桌上的点心就打算休息了,蓝湛有种身心俱疲的感觉。
等到真正躺在床上的时候,蓝湛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他脑袋里面太多事情了,一会儿是兄长,一会儿是魏婴,蓝湛的精神怎么也放松不下来,他烦躁的又翻滚数次,最后只得无可奈何坐起身来。月色透过窗户照进来,蓝湛看着夜空发了会呆。然后点燃一边的烛灯,随手从床头拿过一本书翻了起来。
蓝湛以前一直有在睡前看书的习惯,但是自从和魏婴结成道侣后,各种事情接踵而来,他已经很久很久没静下来看过书了。拿起书翻了一会儿,蓝湛也不知道自己看了些什么,迷迷蒙蒙终于有了点睡意,他吹熄蜡烛,打算赶紧睡觉。躺下才闭上眼睛,蓝湛忽然又一骨碌坐起来。他再次点燃床头的烛灯,然后将床边上所有的书抱过来,就这么坐在那里一页页翻阅起来。
这一夜,蓝湛的静室又是灯火燃了整整一夜。等天色大亮的时候,蓝湛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这下终于有进展了,魏婴的推测是正确的,他终于找到兄长留下的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