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夜色浓郁,时针一分不差的走到了九点。
傅厌忽然发觉,这些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他盯着江郁走上擂台,破碎艰难的背影怎么也融不进当年风风火火的少年人。
今晚来的是A1区的中高级佣兵场,江郁看到编号了才知道,清秀的眉毛很轻地往上一挑。
有上校亲自看戏,底下的野狗叫的更欢了,它们龇着牙,两爪不停的往前抓,想扑上去给下一具倒霉的尸体撕碎。
负责牵引的士兵们残忍抽打着他们的头,希望他们能安静一点。
“傅上校,您这是……有何指教么?”监督员脸上汗都要流烂了,他琢磨着傅厌的心思,眼神细细的往这位最近风头很盛的、跟上校关系匪浅的俘虏身上扫。
“我看着,你们按你们的规矩来。”傅厌身上的气压很低,他似乎很累,两根手指一直戳在太阳穴上,又重又慢的绕着圈。
“那……,把江上校手上的链条解掉吧。”监督员试探的说道。他叫人拿来钥匙,见傅厌没反应,便眼疾手快的插入锁眼,往左一拧。
连开了两个锁,江郁从手臂到手腕的重力终于卸了。
“这合适么?”江郁嘴角一勾,露出一个让人移不开眼的笑。
几乎是同时,傅厌抬头看了监督员一下。
这下监督员知道自己做对了。
他急忙回过神,头点的如捣蒜,一边擦汗一边注意着傅厌的脸色:“原本也不用这样束缚的,应该是初级场的不懂规矩。”
监察员嘴上说着,心里倒猝了一口:
呸。
初级场的劳改犯们可没有江郁这样能打。
少了阻力,江郁难得舒展开身体,十指握紧发出咔咔的声音。
他在Z国的时候经常跟同队的将士切磋,Z国虽然地方小,能文能武的倒不少,他们大多素质极高,拼着一份死心塌地为国拼杀,从上至下,个个都清清白白。
可惜他们的国家不安生。
到底是投错胎,还是天道不公呢。
江郁目光扫过旁边倒在地上的男女老少,被抽死的死不瞑目,胜利者高兴地把衣服扯到胸口,里外透着难闻的酒臭。
他一拳砸在第一位打擂的莽夫头上,江郁认识他,有两天里,他杀了四个残疾的俘虏,打死了一位佝偻的妇女。
那位莽夫大叫着,瞬间想喊人再次捆住他的翅膀。
偏偏傅厌正冷冷的在台下站着。
莽夫的眼珠子瞪得很大,他非常不甘,但他只能咬牙摸上江郁的肩膀,试图按着他的软肋反击。
一股冰冷的触感爬上身体。
“嗯啊……快救我!!!救我啊!这疯子要杀人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台上不断传来凄厉的惨叫,江郁将莽夫反劈身下,用脚上绑着的铁链紧紧地箍住他的脖子。
好在江郁并没有真的下杀手,在这个视角里,他的余光正正好有傅厌。
然后他一脚给人踹远了。
莽夫忽然恢复了生机,他躺在地上,像一条快要渴死的鱼大口大口呼吸着。
牵狗绳子的男人有些着急,扭头望向傅厌:“傅上校,这秃鹫来的太过凶残,这些天也伤了我们不少兄弟,可他是一个俘虏,我觉得还是应该……”
“应该什么?”傅厌打断他提醒道,“你们是正式兵,不是预备役。”
这下没人再插嘴。
寒月挣脱云层,温柔地向绿竹洒下光影,分队长们在吵闹中姗姗来迟,他们很快反应过来事情的前后,眼神有意无意地瞥过监察员。
后者两颗珠子一转,硬着头皮开口:“那……咱这边肉搏看了也不少,可以适当切磋一下别的,比如射击啥的,你们说是不是……”
“对呀,”说起这,一壮汉来了劲,张嘴拍起了马屁股,“三队长昨晚四枪,蒙眼开了三十五环,这可是咱团里最好的成绩,听说江上校狙击很牛,倒是撞上了同行呀。”
同行?
江郁都没看那位三队长一眼,高声问傅厌:“你跟他打过么?”
“没有。”傅厌说。
江郁毫不留情嘲讽道:“那你说的团,是哪个团?”
空气凝固了几秒。
“哎哎哎!就比枪法!粽子包的再好看没有用,掰开来里面得有料。”底下开始打马哈眼,傅上校说来看着还真只是看着,没有阻止谁去定什么规则,这让他们变得大胆起来。
“是啊,快开始吧。”
“来那个五枪定眼吧,不看分数自由射击,谁先打中五十环谁赢。”
“这个好这个好。”
他们哄堂大笑,满足地称赞着自己想出来的好点子,自信到了极点。
所有人都默契地等待审判官一锤定音。
“才一把就要换项目了?”傅厌眸色渐深,他表情竟透着温和,说出来的话却是很不好听:“什么五十分,江郁当年百枪定眼,连我也望尘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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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四周静寂无声。
三队长根本不信,他气急败坏地端着枪,突突突地发射子弹。
江郁接过枪,扣动机板:
“砰砰砰砰砰——”
五个明晃晃的中心靶被打穿。
“等等,还是换回搏击吧。”
“啊对,打擂台还是拳拳到肉有意思。”
风向滑稽地转变。
江郁缓慢地,痛苦地扯出一张恐怖的笑容:“随便呀,佣兵团打擂台,不是一直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么,有能耐的,就来给我这张嘴撕烂。”
想报复的人变多了。
连续干倒好几个大汉后,江郁厌恶的指着这群酒囊饭袋说:“你们很让我怀疑,到底是凭实力进来的,还是用钱塞进来的。”
他的肩膀因为用劲过大而止不住颤抖,眼睛却像一匹恶狼般又黑又亮。
就是这些人,这些一二三四个水货,大张旗鼓歼灭了他们的精英兵。
明明当年佣兵团的门槛顶破了天。
傅厌觉得再看下去自己就要死了:
“受伤的都抬走,今天就先这样吧。”
他健步冲上前去,一把抱起江郁,在所有惊愕的目光中迅速退场。
“哪里不舒服。”
“江郁,你说说话!哪里受伤了。”
傅厌的表情藏都藏不住,风剌着他的脸火辣辣的,肩上的伤口也火辣辣的,可他觉得怀里的人更难受。
明明是那么差的身体,现在拳打脚踢却样样都会了。
江郁拼了命的咳嗽,浑身还是在发抖,三天里,他只有这一场打得痛快,打的顺心,他想疯疯癫癫的吼出来,可是有什么卡在他的喉咙里,让他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仿佛呆住了,只能静静地窝在傅厌怀里:“我有什么不好。”
“我现在好的不得了。”
“真是大开眼界啊,”江郁抬手捂住眼睛,“你们真是无与伦比的菜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