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阶春诱 第7章 第 7 章 杏花微讯

清晨光线浅淡，安平王府的后院中，露水尚未尽退。几枝杏树悄然开出花苞，粉白花瓣柔软如绢，点点散落于微风中。

苏琛在一夜好眠后步出寝室，深吸一口清凉空气。院中小径铺着青石，昨夜风过后有落叶几枚，他看着侍女轻扫庭院，有如欣赏一幅悠闲画卷。若在现代，晨起即是忙碌，但此时此地，他有更多从容来思考策略。

昨日在太华斋外远观顾迟动向，并未贸然行动，他已满意当下进度。他不求立刻探出对方底牌，只要让顾迟对自己难以评估即可。缓慢行事、静待变化，这是他在现代就颇为擅长的手腕：不抢先，不后退，给对手空间，也给自己更多回旋。

阿齐脚步轻快而来，面上掩不住几分惊喜：“王爷，宫中有内监奉旨传信，请您过目。”

苏琛微微一挑眉，转身走进前厅。厅中刘正管事正小心捧着一只檀木匣，上有浅纹雕花。那是宫廷制式的简牍匣子，用于传达皇室命令或邀请，一般比口头传话更严谨，又不至于郑重到需黄诏的程度。

打开匣子，内有一卷细致的竹简，以丝线轻束。苏琛解开丝线，展开竹简，只见上面字迹隽秀清晰，落款印有御玺小印，却不显严厉，而似充满一种温和的意味。

简中言辞不多，大意为：三日后，皇帝将于御花园北隅的清流亭设一小型雅集，邀请数位皇子、王爷，以及数名重臣、翰林清谈诗书，若安平王身子无恙，可前来一叙。

这不是正式朝会，也非大宴，而是一场更为私密而轻松的雅集。对一个此前不受重视的闲散王爷来说，这份邀请意义非凡。皇帝将他视为值得招呼的对象，并非泛泛之举。

苏琛低头微笑：皇帝真是出手巧妙，不声不响间，已给出一次更亲近的机遇。此前在宫宴上，他抛出几点见解，皇帝回以小小恩赏，如今又以这种精妙方式，让他在有限圈子中初显身影。

阿齐看着王爷面色，既高兴又紧张：“王爷，这可是好事啊。此前您少有机会参与这种小聚，如今陛下亲邀，说明陛下已将您视作真正的皇族成员来对待。”

苏琛不置可否，只将竹简重新卷好放回匣中：“是好事，也意味着更严峻的考验。我出席这样的场合，不仅要与皇帝、顾迟这些重臣周旋，还需面对其他皇子、王爷和一干学士。稍有不慎，前功尽弃。”

刘正恭谨道：“王爷言之有理。不过，小的认为陛下既然相邀，当是对王爷昨夜之表现认可。”

苏琛微笑点头，不多解释。他知道刘正与阿齐都是忠心下属，但他们难以看透这层层心机。他自己心中有数：雅集这种活动，往往是试探思想与性情的温床。这意味着皇帝可能想更直接观察他的见识与言谈，看看他在纯粹的文雅交流里如何表现。

想到皇帝那张精致俊美又沉稳如冰的面容，苏琛的心中浮起微妙的电光。那人不再满足于远远观察，而要将他引入更小的圈子，听他论诗谈赋，看他在更亲近的氛围下如何回应。这样的一次会面里，顾迟必然在场。顾迟的眼睛如同古井，深不见底，却能映照每一个人的神色变化。

苏琛走至窗边，抬头见杏枝上数朵花苞已微张粉瓣，半露黄蕊，如同少女初绽的笑颜。“阿齐，让人准备些诗书卷册，我要温习经义。虽说我原本记得一些古籍知识，但多读无害，以备不时之需。”

阿齐立刻领命而去。刘正则低声补充：“王爷若需要宫中典故资料，小的可试寻访一些旧日老幕僚抄录的笔记，或许能提供朝中名士的过往风评。”

“很好。”苏琛轻轻点头，他绝不会将这一场雅集轻视。一个微小的聚会，可能决定他能否更近一步。

窗外阳光越发明亮，仿佛在替未来的变局投下一道光。苏琛心中沉思：皇帝既以这种柔和的方式邀约，并未强制召见，使他能在从容中备战。顾迟那边，会如何揣测这次雅集的目的？其他皇子是否嫉妒或轻视他？每个人的态度都潜藏在尚未绽放的花蕊中，须以耐心去观望。

取经义诗书、朝政典籍等材料时，苏琛边翻阅边思忖：在雅集这种场合，谈论的话题无非是古今名篇、治国理想、品鉴宫苑奇花、议论当世风雅。有才学的翰林可能引经据典，寻求思想共鸣；皇子王爷会不甘示弱，借机表现学识以搏皇帝青睐。顾迟这样的重臣精英，或许轻点几句，便能看透众人想法。

苏琛必须找到一个平衡点：既不能锋芒毕露，也不可过于沉默寡言。若能在文雅场中，将那日“商贾议题”的新思路化作对古代治理的恰当引申，或许皇帝会更为欣赏。此外，他还须留心顾迟的眼神，探测这位丞相是否对自己再生何种态度。

午后时分，阳光在屋檐投下斑驳光影，苏琛翻过一卷又一卷竹简，指尖仍不觉倦怠。他在现代虽非专研古典，但有后世的眼界参照，反而能将这些古籍思路融会贯通。偶遇晦涩之处，他也可巧妙略过，不求深究古义，而在心底酝酿一套合宜的话语策略。

治国之道、仁政礼乐、士农工商的地位、边境治理与商路开拓……他一面默记，一面构思万一皇帝提及相似话题该如何应对。

黄昏渐临，天光柔和黯淡，花木的影子斜斜掠过窗纸。阿齐端来晚膳，苏琛简约用了两口，脑海中仍在推敲三日后的场面。刘正稍后进门禀报：“王爷，幕僚手记已寻得两册，多是前朝先帝与顾丞相年轻时的往事记录，其中有对顾丞相性情评述，也有数名翰林对其才华的评价。”

苏琛接过来，目光微亮：对顾迟的性情了解越多，对他就越有利。他轻轻吹落封面尘埃，翻开一页，墨迹稍淡，却仍能辨读。昔日顾迟年少时即入朝辅佐，才华横溢，性格稳健，从不率先谈论过于激进的主张，却常在关键时刻一语中的。

合上书卷，苏琛轻笑：这位丞相果然是一把隐藏的利剑，平时看似风平浪静，实则处处精明。自己在雅集上或许不必直面交锋，但一定要做到进退自如，让顾迟无从轻易定性。

夜色将临时，苏琛让人点上一盏微光小灯，在静室中独处。恰在此时，一阵清风自窗缝溜入，卷起书卷的一角，也摇曳桌上那枚宫中赐来的翠玉果。上次皇帝所赐之果仍未全数吃完，如同一枚精致的信物，提醒着他与皇帝间那份低调却真实的联系。

他摘下果实尝了一口，甜中带微酸，恰似他此刻心态：期待中带着警惕，甜蜜中潜藏锋芒。三日之后的清流亭雅集，他将以怎样的言谈应对，又将以什么神态来面对那双既俊美又冷静的帝王之眼？会在何种话题下，引顾迟微蹙眉心，又在何时让皇帝唇角上扬一分？

一切尚未可知。但苏琛对未知充满兴味。他来自另一个时代，懂得灵活应变。既然皇帝打开一扇小窗，他就会以最自然的方式透窗而入，带来些许新风。

夜深露冷，他吹灭灯，躺上床榻，微阖双眼。屋外风声渐柔，粉白的杏花在暗夜中悄然待放，仿佛一曲无声的前奏。苏琛暗想，不久后的雅集中，也许就能听见宫苑里风过花间的音色，而那将是他与皇帝、顾迟、众人之间新的乐章开始。

不偷偷摸摸跟踪顾大人，要见面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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