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安平王府内的花木在微光中泛出柔和的轮廓。竹林间有露珠垂落,滴在石上发出细微的脆声。院中清扫的下人收拾落叶,动作轻缓不扰人眠。此刻,天空呈现淡淡的蓝灰色,尚未被日光染亮。
苏琛倚在窗前,身着一袭浅色中衣,刚被阿齐侍候盥洗完毕。他看向院中修竹,指尖轻抚窗棂。昨日夜深,他心中千般思绪纷至沓来,但今朝醒来,一切又趋于冷静清晰。
顾迟今日会在太华斋办公半日,消息透过不明渠道传到他耳中。这是试探?警告?还是无关紧要的旁敲侧击?太华斋是官办书院,听闻常有文士学究往来,一些朝中小官亦在那里递送文书、议论时政。顾迟的出现不算秘密,却在此时此刻被暗示给安平王,难免令人遐想。
苏琛轻轻笑了笑,唇角弧度浅淡:他今日要不要借故路过,或派人前去打探?直接露面或许过于招摇,但不露面又似错失良机。他必须谨慎。顾迟毕竟是皇帝的心腹,能在朝堂上只手遮天,与此人过早正面接触,风险甚大。
阿齐端来一碗清粥和两样小菜,“王爷请用早膳。天气微凉,您身子初愈,还当小心着。”
苏琛转身坐于窗下小案前,缓缓舀起一勺粥入口。米香柔和,他闭眼片刻,任这温暖顺喉而下。“阿齐,最近府中可有谁与太华斋有过关联?或者说,我们府里出入过什么读书人、幕僚或与其有渊源的老管家?”
阿齐轻蹙眉,认真思索:“王爷,府里常务不多,人丁精简。听刘正管事说过,早几年有一位张幕僚,曾在太华斋听过名儒讲经,但后来因王爷身体不适,府中闲置无事,那位张幕僚便告辞另谋出路了。如今府里并无与太华斋直接联系的人。”
苏琛点点头,并不失望。无直接关系也好,既无陈年旧识,不会被牵制。现代商场教会他独立思考与行动,无需过多仰仗旧人。只是,他需要一个借口或契机,看看能否巧妙打探顾迟之动向。
“无妨。”他放下瓷勺,轻声吩咐,“你去请刘正过来,我有些事情想问他。”
阿齐领命而去,不久刘正管事稳步入厅,恭敬行礼:“王爷有何吩咐?”
苏琛抬眼,神色平静:“本王许久未外出走动,今日想去城中逛逛书铺、茶肆,看看市情。刘正,你可有合适之处推荐?我记得太华斋附近有几家闻名的墨庄和古董铺,我想去看看。”
刘正闻言,眼中微闪,随即不动声色答道:“王爷所言不错。太华斋所在的那条街,有墨庄、纸行和一些售卖古籍的店铺,颇得名家学子喜爱。若您兴致所至,小的可先去打点马车与侍卫。”
苏琛微微颔首,示意刘正去办。这一步看似寻常散心,却能在合适位置留意动向。何不远观顾迟行踪,不必贸然登门打扰,只在旁侧倾听风声。君子之交贵在审时度势,他不急于表露热切。
待刘正退出,苏琛换上一套素雅长袍,线条简洁,不显奢华,正适合在街市中轻度行走。他站在铜镜前,将发冠束好,镜中人眉目仍与现代的自己相似,却多了几分清雅。那个现代纸醉金迷的富二代在此刻已成过往记忆,此时此地,他是安平王,一个有新目标的古代权贵闲人。
出府时,院中清风拂动石桌上的一片竹叶,苏琛侧耳倾听,似乎听见风中不易察觉的细语:这王府曾经寂寞无闻,如今主人步步思量,要在看似平静的水面下搅起波纹。
马车行于青石街道上,晨光已渐强烈,铺面陆续开张,书生提卷赶赴书院,老者挑担叫卖杂粮,远处传来婉转的莺啼。这样的古代市井风韵,苏琛初来时不曾仔细品尝,如今细看,却也别有清新之美。
当马车行近太华斋所在一片街市,苏琛示意停车。阿齐下车扶他,他只带了极少随从,不张扬。此处街铺林立,木匾挂在雕花门檐下,墨香随风飘散。过往是儒生与小官吏,还有衣着普通的帮工。与皇宫内庄严气氛不同,此地更显生气与流动感。
苏琛并不径直走向太华斋,而是先入一家颇有名气的纸行,假装选购上好的宣纸。店内掌柜殷勤招呼,苏琛轻捻纸张纹理,耳朵却捕捉着店内伙计与顾客的只言片语。
或许会有人提及顾迟行踪?又或许听闻近期朝中风声?即便无所获,也无大碍,他在布一张无形之网,细细捕捉信息。
果然,有两名青袍书生在店内谈论:“听说顾丞相今日会在太华斋与数位翰林清谈,我等若有闲暇去门外远远听几句,或能沾得些学问。”另一人低声道:“嘘,小声点,那里可聚集许多聪明人,咱们这些小老百姓离远些为好。”
苏琛假装不经意掀起一卷宣纸,掩住微笑。顾迟与翰林清谈,是学术还是政务?这等场合不便贸然闯入,但能够确定今日顾迟确实在此活动。他满足于这点小收获。
出门后,阿齐低声问:“王爷,您要前往太华斋吗?”
苏琛缓步行走,目光从街边摊上滑过,那里挂着几幅市井画卷,描绘的是繁华街景与笑语盈盈的行商。“不必靠得太近。”他淡淡回答,“我只需知道顾丞相在此议事,时辰已知即可。”
若顾迟派人观察自己,那么不直接上门,自有可能让顾迟揣测自己到底何意。若顾迟期待安平王主动示好,这份迟疑就是风向标。苏琛深谙此道:在博弈中,有时不出牌也意味着压迫对方先行动。
他在另一家古籍铺稍作停留,翻阅一部有关前朝治国方略的残卷,里面记述了古时如何规范商贾,虽不系统,但对他来说是灵感来源。他轻笑:这些旧典虽落后现代理念,却可佐证他在皇帝与朝臣面前的提议不是凭空妄言,而是有迹可循。
近午时分,街上渐渐热闹起来。苏琛未等顾迟出斋,也未张扬离开,而是选在一间临街茶馆小酌。清茶入口,他透过二楼敞窗,看向远处隐约的太华斋院墙。他不必听见也不必看清,只需让这一幕记入脑海,告诉自己:权力之流正于此汇聚,而他,安平王,正悄然在边缘描摹地形。
待日光略偏西,他满意地放下茶盏,不做无谓等待,吩咐阿齐与随从备车回府。临走时,他余光瞥见几个身穿朴素衣裳的青年急匆匆奔向太华斋方向,口中念念有词:“顾丞相这次论题颇深,不知能不能听上一二句……”
苏琛心下了然。越是饱学之士聚集,越是无形的舆论与思想汇合地。他不久前在皇帝面前提到商贾之事,如果顾迟想探其虚实,迟早会以各种方式传递试探。届时,他需更为严谨思考对策。
返程途中,苏琛在马车内闭目静思:他已迈出轻柔的步伐,没有惊动任何大人物,却悄然将自己定位在棋盘中一颗未明立场的子。皇帝的美丽与威严在他脑中浮现,顾迟的稳重与深沉在脑海中打下暗影,他自问:如何从中找到有利位置?慢慢来,不急于一刻。像绣花般,细密布局。
风声轻送马蹄,城中喧嚣渐渐远去,天光柔和地洒在车帘边缘。苏琛知道,当他再次面临皇帝与顾迟时,这些微妙的盘算将给他带来更稳定的步伐。
小王爷又要去招惹顾大人,逗人烦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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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清露微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