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酒劲上头,我隐约间看到追命师兄无措的身影,迟钝的脑袋终于反应过来,果真是月牙儿回来了。
怪不得这怀抱的气息那么熟悉,抱着我的人这么温柔。
想起刚才的恶行,我拉着月牙儿的手,委屈极了“月牙儿别生气了,我喝醉了,知道错了。”
无情看着怀里的人儿,一时哭笑不得“你还知道错了?”
刚刚横行霸道不讲道理的人,是谁啊。
“嗯,我知道!你说过不许我喝酒的,但我不知道你今天会回来,这不能怪我。”我一头埋在他怀里,还蹭了蹭“而且现在已经醉了,醉的时候需要人陪的。”
末了怕他依旧生气,揪着衣领撒起娇来“我要月牙儿陪。”
追命再也忍不住了,夸张捂心口哀嚎“大师兄,放我走吧,再听你们说几句我的伤就更重!”话罢他鬼哭狼嚎着地跑走了,月牙儿抱着我,在原地待了半晌,终于轻声开口。
“那我送你回去。”
“不要回去。”我赌气,抱着他不松手,好似这样就不会被送走。
“听话,这儿很冷。”他耐着性子哄我,却没走一步。
“但是回去,你很快就要走了。月牙儿,我很久没见你了。”我从怀里摸索出那个机关小鸟,递到月牙儿跟前,小巧精致的机关鸟儿就停在我的手心里“月牙儿,你教我用它好不好?我有话想对你说。”
“我就在这里,有什么话你可以直接说。”无情没有接过机关鸟,而是看着我。
“当着你的面,有些话我不好意思讲,让它转告你吧。”我扭捏不已,这样面对面还是有些难为情,于是指了指机关小鸟“让它记下来,等我走了,再说给你听。”
“月牙儿,怎么用,你教教我吧。”见他不说话,继续撒娇。
“怎么用,今天应该让它教过你一遍了,是我说得不够清楚吗?”
“月牙儿说得很清楚,我听了很多遍,都能背下来了,但我想要你亲囗教我。”
月牙儿低声笑了起来,轻轻握住我的手,机关鸟儿就这样被两只手包裹在一起“怎么像小孩子一样?”
“是呀是呀,就是小孩子呀。”我无赖的承认着。
“你看,这是它的翅膀,拂开……”他失笑着摇了摇头,握住我的一截手指,轻轻拨开小雀的翅膀,轻轻将我的指尖压在雀羽下的小方格上“有什么想对我说的话,现在,可以对它说了。”
雪,又慢慢地自悠悠天地间飘了下来。四下安安静静任凭雪籽绵绵落在地上,落在我们眉梢发上
云间挂着一轮皎洁明月。好奇怪,下雪的时候,为什么也会看见这么明亮的月亮呢?
我望着月亮轻声开口“看花的时候会想起月牙儿,看雪看月亮的时候也会。”
“看到这些美好,第一个想起的就是月牙儿。”
“我就是想和月牙儿一起看这些最美好的。”
“因为月牙儿呀,总是要去危险的地方。每天都要看到很多让人厌恶的、黑暗的东西。”
“看多了这些,会很失望吧,是我的话,就没有勇气和力量再走下去了。所以我呐!想要和世界上最美好的一起,成为月牙儿的勇气和力量”
我戳了戳小蓝雀的脑袋,忍不住嘀咕“我说了这么多,它能记住吗?”
无情轻声附和“嗯,当然能。它都记住了,每一字,每一句记在了心里最深的地方。”
“嗯!那我继续说了。我不光要做牙儿的漫天星辉。月牙儿累的时候,我就是云霞,是晚风,是月牙儿一个人的小太阳。”
我大声喊了出来,不仅仅想让鸟儿听到,也想让月亮,让雪,让这一切都听到“我,不要让月牙儿孤零零的。”
我靠在他颈窝里,温温热热,又朝那个方向贴了贴“这些就是我想对牙儿说的话,我想说很久了呢。”
“这些话,为什么不早点让它传信给我?”无情垂眸,冰冷寒天的雪下,温情足以融化。
“我想你在忙”他忙起来不分昼夜,我怎能再去打扰。
“嗯,但我也一直在等着你的回音。”
“是吗?”听月牙儿这么说,我懊恼的拍了拍脑门“那是我小气了,我想着把小雀放走了就听不到月牙儿的声音了。”
“原来,月牙儿,也想听到我的声音。”我满足地抱紧了他,把他的味道都深深吸进五脏六腑。此时此刻,我才知道我竟是如此的依恋着他“月牙儿是因为这个才提前回来的吗?”
“嗯”无情看着依偎在自己怀中的女孩,心绪万千。他从不善于表达,尤其是对于心仪之人。
“月牙儿回来了比什么都好,我现在就是全大宋最幸福的女孩。”我仰起脸,那个比月亮更为皎洁的人就在眼前“这样的幸福,月牙儿是不会明白的。”
“是么?”月光里,他微微笑了起来,用指腹拂了拂我的脸。“我回来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不,光看到你的影子,就已经觉得幸福了。”
那浅浅的气息在寒夜里像月梢上凝结的霜,声音缥缈无度地在我耳廓间轻晌。就像是夜间的风,山间的云。
“深夜在你门外,听四下无声,想你应该睡得很好。在小楼里选出你会喜欢的字画,想象你打开的样子。不管在多远的地方,知道府中有个人,在等着我。”他握住我的手,我看着薄雪在我们手背上融化开来,我们的指尖冻得通红,却仍能感受到雪,一点点,沁入肌肤,凉透骨,暖透心“这样的幸福,我怎么会不明白?”
我努力直起身子,看着他,在他的眼眸里,我看到自己的脸红红的“月牙儿这些话,如果我没醉的话,听到了,会难为情的。”
“嗯,如果不是告诉这只鸟儿,而是直接说给你听,就算你醉了,我,也会难为情的。”他说
“那这么难为情的话,我们不要让别人听到了,除了它”我指了指机关鸟,让它代为保管这个秘密。
“嗯,除了它。”
低垂的梅枝上结的冰棱化了,水滴进脖子里。我打了个寒颤,怀中的小雀跌了下来。
我没看清月牙儿怎样出的手,小蓝雀在跌入雪堆前就摇摇欲坠地飞了起来。轻轻地,盘旋在我们身边。我忽然有话想对他说,等不及告诉小雀,我想直接告诉他。
我攀上他的肩,捂住他的耳朵,看着他明亮如星河倒影的双眼,不由自主的就着了魔“原来,我比想象的,还要喜欢月牙儿,依恋月牙儿,爱慕着月牙儿啊。”
追命溜走后,并未离得太远,在附近寻了个屋顶坐下,此刻连酒都忘了饮,只侧耳听着庭中响动,忽然听见楼下稳健的脚步声,侧目而视原来是铁手回来了。
于是乎他低声朝铁手打了个招呼“二师兄”
大红披风一闪,铁手在追命喊他时,已稳当当地站在了屋顶上。
“你回来得正好,快来帮我听听他们在说什么,急死我”追命指了指远处庭中依偎的两个人儿,铁手被拉扯着坐下,凝神片刻,忽然面上飞红。
这表情让焦急的追命更加焦急了“你别一个人偷着乐,都说什么了,快说来听”
铁手低声回答道“我当你在担心何事,小师妹同大师兄说这等体己话,怎是你我能听的?”
“体己话?”不说不当紧,说了他的的心情更加如焚“什么样的体己话?”
铁手皱眉闭眼,如禅定高僧。片刻,面色终于恢复如初,只是不回答追命的问题。
追命看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失望的叹了口气“哎,我没有二师兄那身好内功,今晚怕要挠心挠肺了。”
铁手咳了一声,转移话题“小师妹为何醉酒?”
追命见状,悠悠掏出酒葫芦喝了一口,慢慢将白日里的事情说了一遍“就是这样了……大师兄一回来就看见我俩在那喷酒呢我看他都气疯了,赶紧溜。”
“你确实不该教小师妹喷酒术,那不是姑娘家学的功夫”铁手觉得,也只有追命能干出这样的事。
“我想着大师兄接了我那案子,怎么也得忙上两天吧,谁知道给撞上了。”追命砸了咂嘴“再说了,你要是看见小师妹那牵肠挂肚的可怜样儿,她说什么你还不得答应她?”
“不是我说,大师兄也太紧着小师妹了,把她当成个什琉璃疙瘩似的,怕磕着碰着了。我看啊,咱们这小师妹就是根狗尾巴草,对自己,什么狠手都下得了”
铁手想起二人遭遇,又是一声低叹“小师妹如今顽疾缠身,大师兄一直苛责自己的。”
追命敛了神色,又咽了一口酒,不是滋味。他看了一眼铁手,只觉那人虎目隐隐有光,语气里倒是十分欣慰“看到他们今日终于能走到一起,我真为他们高兴。”
追命哪里见过铁手这般,当下便是一阵手足无措“二师兄,你可没事吧,怎…怎么还伤感起来了?”
“是!不说这些了,你的药还没喝吧?我去给你煎上。”平复心绪的铁手,觉得如今情形再好不过了,不该如此伤感,还是给师弟熬药要紧。
“不急这一时,再坐一会。”追命连忙摆手,复又看向远处庭中依偎的二人,一双眼睛睁了复眯,眯了复睁,反反复复。最后认命的叹了口气“早前大师兄说要给我做个物什,能看清十丈外的细微之处,我怕他劳神就说不必了,啧,失算失算!”
铁手忽然微微侧首,很快,就听见俊疾的脚步声,追命循声望去。
“哟,冷四也回来了”
冷血掠上屋顶,如剑般锋利的轮廓,一双眸子冰凉淡漠。明明是生人勿近的一张脸,此刻却敛去了十成锐色恭敬地行了个礼,叫人无端看出一丝乖巧“二位师兄。”
行过礼后,冷血很快瞥见远处庭中的景象,方才还冰冷峻宁的一张脸,忽然窜上两抹红晕“我先走了”
追命八卦地拽住冷血想让他坐下,冷血不从,两人扯了半天。他还是很少见冷血这个表情,忍不住调侃起来“冷四,不是哥说,一起看看,难得的机会,向大师兄学学,早晚用得上。”
冷血面无表情,他对于练剑以外的事情毫无兴趣,面对此情此景,他只想早点离开。
铁手看不过去了,开口相劝“我看还是别为难他了…”
师弟是个什么样的人,整个神侯府都知道,你让他去学甜言蜜语,还不如让他学绝世功法。
“哎,不是,他迟早也要有这么一天的,哥哥们得教教他,总不能……”忽然间,追命不吭声了,铁手不劝阻了,冷血也不挣扎了。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空气仿佛凝结,大家只齐刷刷看往庭中的方向。
铁手“……”
追命“……”
冷血“……”
冷血终于默默地,无所适从地坐下了。
神侯府三位好青年肩并肩地坐在屋顶上,被月光投下长长的,沉默的影子。
追命猛灌了两大口酒,终于憋出一句话“小师妹…厉、厉害啊…”
铁手红着脸朝追命要了酒葫芦“给我,也来点…”
饮毕,轻车熟路地递给了冷血,冷血咕噜咕噜暍了老大一口,摘下来,脸还是红得像个番茄。
追命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开腔“世叔今晚回来了吗?”
“好像回来了。”铁手道。
冷血“……”
追命“……”
铁手“……”
铁手也想到了什么,顿时警觉起来“那俩孩子呢”
“在后院练剑,我回来时,刚进屋睡下”冷血道
“那……就好。”
“所以我们以后是不是不能叫小师妹了?”冷血冷不丁说了一句让大家十分迷茫的一句话,引得追命铁手同时发问“不叫小师妹叫什么?”
“大嫂。”
追命一口酒结结实实喷了出来,连同手上滑落的酒葫芦一起,滴溜溜落进了雪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