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几日里,我苦练太素玄针,夜以继日不停歇。木香说我为了悬壶济世,可真是下了大功夫,看的她都热血澎湃,跟在我屁股后面努力了好几天。
我不敢告诉她原因,只得劝她要劳逸结合,别太累。这丫头还以为我怕她赶上我,越发的仔细了。
当然其中也有很多疑惑,因为这本《穴脉经要奇解》是古籍,内容晦涩难懂,我时常不能理解其中要点,好在钟离幽心细,不懂之处就写了批注,算是接了我的疑惑。只可惜太素玄针经不起重物遮挡,攻击力不够。
因为梦境之中,钟离昧的心脏处,藏了一块骨片,挡下了这致命一击。所以我休息之余,常常想,用什么样的利器,能令他顷刻毙命。我不像无情,光明正大。我可以施毒、下药,再恶毒的方式都可以。
只是,杀了钟离昧之后呢……杀了钟离昧之后,之前解决了月牙儿一时之患,令他始终难安的,毕竟是汴京城里只手遮天的人。
我一时有些怨恨,怨恨自己虽出身自在门,师父师兄皆是那般厉害,自己却平平无奇。就连金剑银剑都能帮的无情一二,而我能做的又有多少呢?
后来我写信询问追命师兄,如何能把暗器使用的得心应手,然后追命师兄回信却说我问错了人,论起暗器,没人比无情更清楚。
正当我纠结其中,要不要给他写信,就收到了白无心的信件。这路途茫茫,信件已是早些时候写的了。他告诉我雍门煌已救出,只是昏迷不醒,假手交给了铁手,人已安然。钟离昧也遭受重伤,只是逃了。若不是此人精通蛊术,善御药人,他定将此人交代在铁血大牢。
语气里到底是带着一股愤恨,却丝毫未提及他自己。想起梦境中阴暗诡异的铁血大牢,地狱一般的存在,我手臂隐隐作痛。好在月牙儿远在瑞鹤园,没有伤及。只不知铁手师兄如何向他回信。
与他见面的日子没有多远了,而那方白无心也不知何时归来。我掐算着日子,起身出门。
看来需要赖神医多准备些药物,毕竟我的身子不如以往。如今年关将至,停留在汴京城的时间颇长,怕是在没机会回到药王谷了吧。
我提前了几日收拾东西,想偷偷跑去瑞鹤园给无情一个惊喜,这几日与公孙先生和钟离幽讨论了一番太素玄针的要点,私下讨教经验,以便离去之后疑难杂症不得解。
这日,我与赖神医处拿了药丸,折返回房间提了包裹准备离去。虽待的时间不长,总有些情愫在,不想她们想送时心中失落,于是我也选择悄悄走。这一刻我总算知道为什么师兄和月牙儿离开时,不告诉我,一是怕我难过,也可能怕自己难过吧。
门被推开,一身青衣的钟离幽静静站在我身后,我回身看着她,略带惊讶,忽而明白过来,她可能早就知道了。这么一个玲珑心思的人,事事看的明白,却事事又看不明白。
“被你发现了,我怕木香她们舍不得我,打算偷偷走呢。”
似乎看出我得窘迫,她笑了笑,伸手递给我一个锦木盒子。盒子有些年头了,像是放了很久,钟离幽盯着它看了一眼,最终还是放在了我的手里。
她轻启朱唇,虽无声,我却听懂了。
她说保重。
不知为何,我突然有些心酸,因为我接下来做的事而心酸。他们同为钟离姓,血脉相承,哪怕自己被那个恶人毒哑了都不舍得还手的钟离幽,会接受他的死亡吗?
“你送我的礼物啊,我一定会好好放着的。”我掂了掂,也不知道放的什么,寻摸了一阵身上也没找见有意义的佩件,只得讪讪一笑“下次来药王谷,我给你带汴京里的好东西,好吃的好玩的,都给你带。”
钟离幽掩面笑了笑,点了下我的脑袋,她侧过身,看指了指外面的天,告诉我时间不早了。怕是再不走,等会儿人多眼杂,可就要为难一番了。
“那我走了,你要好好保重身体。”离别总有些难舍,我拿着包裹走出门,回首又道“阿幽,你是最棒的!”
她朝我挥挥手,笑的开怀。其实这么看,那个整日忧郁的姑娘,也有一个向往着美好的内心。虽然幼年遭受不测,将自己封藏这么多年,可姑娘喜欢的,不就是无忧多彩的天地吗?药王谷给了她这片天地,外面的世界的精彩,她应该去看看。
我想过不了多久,她会踏出这一步吧。
磁州离药王谷有段距离,我日夜赶路,心中想着与月牙儿越来越近,也不觉得累。还没到磁州地接,就与金银两小童碰面了。原来月牙儿早就猜到我这点小心思,让他们来接我,怕路上遭遇盗匪,不放心。
论世间谁最了解我,那就非月牙儿莫属了。
“公子当真料事如神,猜到姑娘定会忍不到一月之约,这不,被我们碰到了。”银剑捂着嘴偷笑,他与金剑二人办完了事情想陪着公子几日,却被公子安排来接姑娘。本来是不信的,现在越发崇拜公子了。
“公子是最了解姑娘的。”金剑郑重其事的告诉银剑,面色一如往常严肃。
“那是,这就叫做心有灵犀一点通。”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打趣着。
“你们两个在乱说,可是要挨打的。”我举起手佯装要动手,不料二人根本不怕。
“反正你也打不过我俩,倒是伤着姑娘,公子定会罚我们的。”
我翻了个白眼,你们倒还知道月牙儿心疼我,看在这么有自知的份上,我就不计较了。
“好了,赶紧去磁州吧,赶路要紧。”毕竟相思成灾啊,我好像快点见到月牙儿。
不说不当紧,银剑这小孩听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还用臂弯顶了顶一旁的金剑。二人以一种原来如此的表情看的我,莫名其妙。
“你笑什么。”
银剑憋了半天才到“公子说你见到我们,必定要赶着去磁州。”
“他又猜到啦。”我挠了挠脸,颇有些不好意思“这人真是。”
“公子早在我们离开磁州的时候一同起身赶往汴京,他说接到姑娘后不用再去磁州寻他。公子会在路上等着我们。”金剑一五一十的将事情说个明白,不像银剑,就知道打趣我。
“既然如此,那我们换个方向继续赶路。”我敲了敲银剑的脑袋,恶狠狠的说道“你这个小坏蛋,小心我在你公子面前说你坏话。”
他瘪了瘪嘴,回到“我才不怕,公子不是那种听信谗言的人。”
“哟,你说我是谗言!臭小子,讨打!”
他跑的倒是挺快,我连个衣角都没碰到。锲而不舍的又追着银剑的屁股跑,这家伙轻功不愧是追命师兄教出来,真是滑的很。
一路上我都期盼着能与月牙儿相遇,结果直到神侯府里,我都没瞧见他人影。把我气了好一阵儿,银剑金剑看我这样也没敢打扰,二人偷偷跑了出去,也不知干什么去了。
我就在小楼里等啊,等啊,等的枯燥乏味的睡着了。再醒来的时候,昏暗的烛火下,一双明亮的眼睛盯着我,着实吓了我一跳。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喊我一声。”我摸了摸嘴角,怕睡的太香流口水,让月牙儿瞧见了。
“刚到小楼,就见你睡得香甜,不忍喊醒你。饿不饿?”无情弯了弯嘴角,将放在桌上的冰糖糕推到我面前“小厨里刚做好的,在药王谷待了这么久,我想你定是馋它的。”
“才没有。”我捂着咕咕作响的肚子,口是心非道“我怎么会整天想着吃呢。”
“是我说错了,我想吃,便辛苦心儿与我一起,吃上几个吧。”许久没见,月牙儿似乎变得更加柔情似水了,让我有种倍感受宠的错觉。明明他还是他,那样温煦的笑容,一层不变。
“那我就勉为其难的吃几个。”这可能就是别人口中的小别胜新婚吧,我拿起冰糖糕,无耻的想着。
“对了,府里出事了吗?让你这么着急赶回来。”
他摇了摇头,轻声道“没什么大事,圣上召见,才会急了些。”
这我就放心了,还以为又出了什么事“那你身体如何,许师叔怎么说?”
“治病需要的是时间,我身体积郁已久,陈年旧疾已是顽固之症,得慢慢来,急不得。”他说的轻轻,我心里听着难受,心疼的紧,以至于手里的冰糖糕也不甜了。
我不知道许师叔医治月牙儿病症的把握有多大,即便之前一半的机会,我想他也是愿意尝试的,因为我亦如此。
“我的太素玄针早已是得心应手,到时候或许能帮上许师叔也说不定呢。”为了避免尴尬,我对月牙儿夸赞道“赖神医还夸我聪明来着。”
“嗯,心儿聪慧,我早就见识过得。”他伸手拉过我,掌心的冰凉,让我反手握住他的手“如今已是深秋,你夜里多穿点,手这么凉。”
我搓了搓他的手,放在嘴边哈了两口热气。回到汴京,已是十月,今年天寒的早,在药王谷时,谷中气候适宜,觉察不到秋天将近,到了汴京才知道,原来竟是这般冷了。
“许是太久没见到你了,如今得已相见,这颗心才能变得炽烫吧。”
突如其来的情话,让我呆愣住了。而后才顶着通红的脑袋继续给他暖手,这人怎么一段时间不见,嘴甜的掉牙啊。
“心儿呢?”他一脸温情,眸中星辰闪烁,似有漩涡,妄图将我拉入深渊。
“什,什么……”我一张嘴就变成了结巴,索性松开了他的手,没成想却被他拉住了。
“可有想我?”那样真诚相待的面容,心心念念的一张脸,怎会不想呢。只是说出来到底是难为情的。无情看着眼前日思夜念的人,窘迫的缩着脑袋,忍不住笑了出来“罢了,心儿在药王谷行医救人,哪里还有心思想别的。”
“我有!”我听他这么说,下意识的反驳。
“有什么?”无情抬眸问道。
“有想你啊!”话出口,惊觉自己说了什么,羞得我掩面欲逃,又被他拦到怀里“行医救人的时候想你,睡觉的时候想你,吃饭的时候也在想你!”
干脆破罐子破摔了,我就是想他了!
“嗯,我二人心意相通,当真有默契。”他的怀抱格外温暖,令我怀念。于是乎什么羞耻,什么腼腆都不重要了,此刻的我只想趴在他的怀里,珍惜这片刻的亲昵之情。
“你在瑞鹤园,可有好好休息?”
“有。”
“公文呢?”
“没带。”
我问一句,他答一句。静谧的空间,只有噼啪的烛火响,伴随着我二人的心跳声。从药王谷捅破窗纸的那一刻,我们的心,就进了一步。我能感受到他满心的宠爱,也能感受到他的依恋。
“我这么听话,心儿打算如何奖励我?”低沉的声音,带着一种魔力,听得我心中一紧。不知为何又想起那个吻,轻柔的像月光里的撒下的薄纱。
“我、我……”我揪着他的衣领,不敢抬头。怕瞧见他那双令人着迷得眼睛,怕自己控制不住这颗心。
“嗯?”呼吸声在耳畔萦绕,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我的脖颈间。那特有的清香像是媚药,令我一时有些脑袋昏沉,下意识的抬起了头。
当看到那双带着浓浓情意的眸子,有那么一瞬间像是脑海里有什么东西炸了一般,一片空白的景象遍布脑海,让我无法思考。这怕不是色令智昏吧。
那张脸越来越近,我紧张的闭上双眼,心里隐隐期待。
“公子,饭做好了,你和姑娘要吃饭吗?”金剑的声音陡然响起,如一把利釜,将这片绮丽斩的干干净净。
我睁开眼看着月牙儿隐忍的表情,突然笑出了声。这个金剑,赶的可真是时候。
“你可真是……一个磨人精。”无情轻啄了一下我的嘴角,松开了手,待我二人收拾整齐了才开了门。
“明日三更起来练剑,午时才能休息。”果然,这个关上门柔情似水的月牙儿,开了门就是清冷孤傲的大捕头。
金剑一脸茫然的看着无情,不知是什么情况。怎么莫名其妙的就要练剑呢。
“银剑呢?”我总觉得以往用在月牙儿面前凑的人,这会儿不见人影准没有好事。
“他说他肚子痛,让我来喊公子和姑娘去吃饭。”
怪不得,这个臭小子平时就机灵。我摸了摸金剑的脑袋,怎么就学了月牙儿的清冷,没有学到几分机敏呢?
“好了,明早我给你带好吃的,练剑辛苦了。”我看了一眼月牙儿,心情大好,无情大捕头吃瘪,百年不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