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荒芜相欺 第5章 无人机

见他们陈主任正抱着摄像机站着，张浩快步向前，不好意思地挠着头笑道：“谢谢陈主任，麻烦陈主任了。”

陈澈视线焦距落到张浩身上，提着相机伸到他面前，摆手道：“没事，回去休息吧。”他往他们身后看了看，又问：“何盈呢？怎么还没见她去吃饭？”

“噢，她呀！”张浩接过设备解释道：“她耽搁得有点久，就说出去吃了。”

陈澈点头，对着他们往村委方向扬了扬下巴：“去休息吧。”

“陈主任！”

几人正准备抬步，身后传来村长的声音，于是又驻足往回望。

张浩和两个实习生一时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几个人站在陈澈身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选择老老实实站着，又听到村长说：“陈主任，中午吃那么少，要不要让他们出去给你带点吃的回来？不是有实习生嘛！”

闻言，他们几人暗暗庆幸还好没走，同时把目光望向陈澈，一副等候安排的模样。

陈澈却是摆手道：“没事，不用了。”工作之外的事情他没有使唤人的习惯。

看着村长离开，张浩又问：“陈主任，你吃不惯这里的饭菜？”

陈澈淡声道：“还好。”

房间轻薄的窗帘遮不住正午的阳光，陈澈躺在床上，闭着眼，光线顺着他薄薄的眼皮透了进来，他的眼前呈现出一片肉粉色。

他对睡眠的环境要求极高，他的办公室有个午休间，门一关，窗帘一拉，隔音又隔光。他也习惯了在这种环境下睡觉。

最终，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从裤子口袋掏出那块防晒面罩，搭上眼眶，这下，眼前终于是一片漆黑。

下午，张浩带着两个实习生去放无人机，陈澈从马场老板那搬来一张露营椅，后靠着椅背懒洋洋地坐着，脸上戴着赵凌雨给他的面罩。

今天白天最高温度直逼34度，蒋萍和周嘉雯戴着宽大的防晒帽，低头时帽檐可以遮完整张脸，脸上仍被晒得红彤彤的。

她们正补着防晒，看向陈澈那张防晒面罩时，眼神都带了些羡慕，以为陈澈听不见，跟周嘉雯小声嘀咕道：“陈主任怎么没提醒我们也带个面罩。”

两个女孩补完了防晒，一转眼就看到张浩戴着一顶几乎起不了什么防晒作用的黑色鸭舌帽，一张脸被晒得黑红。蒋萍当即啧了一声，把防晒霜递给他：“浩哥，你也擦点吧。”

张浩看着蒋萍递到自己面前的防晒霜，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道谢后把无人机遥控器递给周嘉雯。今天他带着她们试飞过几次，周嘉雯掌握得比较好。

看着张浩动作极不熟练地擦着防晒，蒋萍忍不住吐槽：“我们刚毕业没跑过几次外拍任务没经验就算了，你跟陈主任出过不少次任务了吧，怎么也没带足防晒装备？鸭舌帽顶什么用？”

张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声道：“其实陈主任以前也没怎么防晒，但是他皮肤晒红后很快又白回来了。”领导都那么不讲究，哪怕他基因没有人家好也跟着懒得管这些。

“…好吧。”

他们正处于一块平坦开阔的草地，跟那条固定的马道路线有一定的距离。陈澈眯着眼，耳边只剩风声，和张浩他们时不时发出的窸窣的说话声。

“赵哥！我们去那边！”突然，一道女孩子混着笑声的喊叫声传了过来，

陈澈缓慢睁开眼，并竖起了耳朵。

然而耳边只剩极轻微的风声带动衣物的窸窣摩擦声，就连蒋萍和周嘉雯都没再说话，只安静地看着张浩操控无人机遥控器。

刚刚那道声音恍惚得像幻听。

但是他确确实实听到了，他听到了赵字，一提到赵字，他首先想到的就是赵凌雨。再加上一道女孩子的声音，于是他又想到了中午看到的那道一男一女同行的背影。

面前是一块隆起的草坡，很好地挡住了他的视线。

陈澈起身，走到张浩的身后。蒋萍和周嘉雯见他过来，很自觉地让出了位置。

张浩扭头看到身后的陈澈，不免有些紧张。陈澈很少具体地看他的拍摄过程，都是放开了手让他去做，只偶尔发现他有特别明显需要纠正的地方才会提醒两句。

而且，陈主任虽然挂着面罩，也看得出他的表情好像有点臭。

“怎，怎么了？陈主任。”张浩的声音都有些结巴了。

陈澈摆手示意他不用紧张，双眼紧盯着遥控器的屏幕。

无人机飞得太高了，什么都看不清。

“飞低一点，看看前面有什么。”陈澈指着面前的草坡说道。

张浩一边点头答应，一边操控遥控器。

无人机正在下降高度，离地面越来越近，陈澈已经能在画面里找到他们这四个人的位置。直到能看清人了，陈澈又出声：“好了，这个高度可以了。”

于是，无人机又被操控着往前飞，越过了草坡，但是那里什么都没有，入眼的是一整片的碧绿。

张浩又扭头看了看陈澈，等待他的下一步指示。

陈澈皱眉，从张浩手里拿过遥控器，拇指拨动摇杆。往前没看到，他又退回来往左，还是没有，再退，往右。

他很肯定他一开始听到的声音就是从面前草坡后传来，那么他们极有可能从那个草坡，又跑去了其他地方。

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现在的他有多焦急。读书时，早上在教室，课代表抱着作业站在桌前，而他在书包里怎么都翻不到昨晚已经做好的卷子。课代表出声催促，没交作业我记名了噢，等下老班可能又会让不交作业的到后面罚站。

然而罚站事小，让他头皮发麻的是回去后还得面对父母的责问。但是他那时的心情都不会焦虑成这样。

终于，他操控无人机往前再往前时，见到了那两道骑着马的身影。

是赵凌雨和中午那个女孩。

无人机屏幕的画面也就此定格。

一下子，他们又骑了那么远了。

那两道身影仍在肆意飞驰，很快就跑出了无人机所能捕捉到的画面，陈澈搭在操控摇杆的拇指却没有再动过。

几个人都看到了这一幕了，陈澈背对着他们，他们都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周嘉雯似乎是想起来了什么，突然说道：“对了，我们今天在民宿陪何姐录采访画面的时候不是见过这个人吗？因为长得好看我就多看了两眼。老板就提醒我离这个人远点。他说他们村的人都不待见他，这个人…”

“小周。”周嘉雯话还没说完，陈澈就打断道：“我们要有点自己的判断，不是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啊。。哦。。”周嘉雯怔愣地点头：“我知道了陈主任。”

陈澈虽然工作要求严格，却从来没有训斥过他们。工作没做好的话，那就去改好。出现严重失误，那就想办法去弥补，降低损失。

更不会给他们讲什么道理。在陈澈眼里，他不过是读书时跳了几级，少读了几年书，比他们多了几年工作经验，他跟他们差不了几岁，轮不到他给他们讲什么道理。

他也极少会在意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评价到底是善意的提醒还是恶意的揣测，因为在他眼里，无论那个人是好是坏，都跟他没关系。但是他见过那个意气风发的赵凌雨，那个腼腆地跟人解释自己名字的赵凌雨。他对他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因此，那些对他不好的评价，他都统统归类为后者。

而且，他今天还送他面罩了。是那种不带任何目的性地送他东西，不，可能唯一的目的是不想让他的脸被晒伤。面对他突然间把镜头对准自己的唐突行为，他甚至没说他一句。

所以他相信，哪怕时隔多年，他还是那个赵凌雨。可能唯一的变化就是，会竖起一层冰冷的外壳去应对那些明枪暗箭。

陈澈突然就觉得兴致缺缺，然后把遥控器塞回张浩手里，径直往回走。

面对领导的突然变脸，他们也不敢多问。

陈澈没办法忽略自己这种突然而来的失落。他知道他这种莫名其妙的占有欲对于一个同性来说有多冒犯，让人察觉了或许会起鸡皮疙瘩吧。

但是这么多年都忘不掉也找不到的人，如今再次出现在眼前，他怎么能不害怕再次失去。他多希望自己有力气有手段能拥有他，他需要多大的意志力才能眼睁睁看他和别人在一起。

而且，这是赵凌雨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