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秒还没过,崔杜衡就自动凑上前,看似狠毒实则轻柔地掐了下她的脸蛋。
他满足地眯起眼。
就在他准备掐李沙棠第二下时,她哼唧着翻身,宽大的衣袖滑落,露出犹带疤痕的手臂。
李沙棠天生晒不黑,却极容易晒伤,再加上离家后不注意保养,此刻手背和脸侧都浮现不同程度的红色。
莹白的肌肤刻着狰狞的血痂,还混着片片红痕,明晃晃地撞进崔杜衡眼底。
他缩回手,从袖里翻出一小坛雪玉膏,将其放置在李沙棠身侧,这才蹑手蹑脚回到原位,把自己缩成一团,给李沙棠空出最大的睡眠空间。
*
泸州,平溪镇。
一行人赶了几天路,终于找到一个比较富庶的小镇,可以停下来歇歇脚。
平溪镇是一个交通要镇,一行人行驶在街上,随处可见各地往来的商人们、挑夫们或是随行的镖师们。
李沙棠虽说在都城永安出生,却是自小待在偏僻荒凉的陇右,再加上阿娘的严格管教,倒是没见过这般热闹有趣的景象。
“快看!”李沙棠兴致勃勃地拉着崔杜衡的袖子,掀起车帘指着斜前方。
她身体底子好,再加上崔杜衡送的极品雪玉膏,这几日伤口愈合得差不多,一点疤都没留,于是愈发精神起来。
崔杜衡身体不好,此番长途跋涉更是消耗了他大量的精力。他本来在闭目休息,奈何李沙棠实在太能折腾,硬生生把他闹醒了。
李沙棠无视崔杜衡幽怨的目光,继续拉扯着他的袖子。
自她第一天闯入崔杜衡的马车,此后就再没挪过窝,连睡觉都在这辆马车里。赵管家倒是有心拿“男女七岁不同席”说事,奈何两位主子都没当回事,他只得管好侍卫车夫们的嘴。
崔杜衡闹不过这虎蛮子,只得顺着李沙棠的力道歪身子,懒散抬眸。
只见前方有一队青壮年腰间绑着木架,架上分别站着一对对童男童女,他们各个都穿着红袄绿裤,在架上相互表演着翻腾、打筋斗、扭秧歌。
崔杜衡凝神看了会儿,随后又收回目光,啧声道:“不就是擎阁吗?瞧把你激动的。”
李沙棠正全神贯注地盯着擎阁,压根没听清崔杜衡说了什么。但直觉告诉她不是什么好话,于是她看也不看,直接一巴掌拍向崔杜衡。
“嘶!”崔杜衡龇牙揉着右肩,他恨恨瞪着李沙棠,嘀咕道:“你这虎蛮子不仅练了铁牙功,还练了铁掌功!”
李沙棠彻底忽视他,一双眼又飞到路边红红绿绿的糖葫芦上,在心底盘算着自己的银两。
*
有趣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李沙棠还没看够,马车就已经抵达客栈了。
李沙棠念念不舍地跃下马车,随后一抬眸,直接当场僵化。
只见这个客栈高高挂着“悦来客栈”的牌匾,这牌匾竟是纯金打造!
她也不是没见过金子,她家虽在陇右,可算上这几年的战利品,以及皇宫里的赏赐,她家可称巨富。
她只是没想到,这中原地带随便一个客栈就可以用纯金的牌匾。要是陇右有这般富庶就好了......
李沙棠的眸子微微暗淡。
“啧啧,虎蛮子怎么不骂‘暴发户’了?”崔杜衡慢吞吞地走过来,逮着机会就嘲笑李沙棠。
李沙棠睨了他一眼,转身往客栈里走去。
崔杜衡摸摸鼻子,在赵管家无语地注视下,也面不改色地走了进去。
*
这个客栈不仅外表富贵,内里也很是堂皇。四处装饰着古董花瓶,连那掌柜手拿的算盘都是纯金造的。
除开她们这一行人,店里零零散散分布着几个商人,剩下大部分的住客都是江湖中人。
那些个狼牙棒、重刀、弓箭、斧头、铁剑......都一一靠在主人家的凳子旁,旁若无人地释放着煞气。
李沙棠的手指动了动,她小心又兴奋地打量着这些人,心底的情绪几乎要喷薄而出。
无人知晓,看似尊贵的朝阳县主心底一直住着个侠女梦,她渴望执刀闯天下,荡尽一切不平事。
可惜的是,她的阿爹把她的学武当成孩子玩闹,她的阿娘更是强烈反对她学武,这几年身子不济才稍稍宽泛些。
她正出神着,一旁大汉们的谈话已经飘进她的耳朵。
“你们听说了吗?那朱茂才被人杀死在书房,临死前用血写就一份认罪书,将自己绑架节度使千金、通敌南蛮的罪行统统都招了!”
“这朱贼真小人,亏我以前觉着他弃文从武是条好汉,结果他乃这等软骨头!要我说,这些文人都是软蛋,还天天妄想着指挥我们做事,我呸!”
“诶诶,我怎么听说朱茂才是跟人同归于尽啊?他都同归于尽了,还怎么写认罪书啊?”
“这谁知道呢?说不定......那芳菲子不只招惹他一个,她那些情郎见朱贼如此没用,联合起来搞他呢!”
“就是就是!听说他那老相好的宅子里藏着一个纯金打造,镶嵌满宝石的金项圈呢!”
那些人越说越起劲儿,说到兴头上时,还都“嘿嘿嘿”地笑起来。
李沙棠心里很不舒爽,她正皱着眉,一把锋利的匕首就猛地刺来,直咧咧地插进那些人的桌子上。
“谁这么没眼色......”那看起来最为壮实的大汉猛地站起,瞪向扔匕首的人,却在看见来人的那一瞬,讪讪地收回目光,悻悻道:“误会,都是误会。”
李沙棠顺着目光看去,就见着一粗衣也掩不住丽容的女子冷冷扫来。她满头青丝只用一根木簪挽着,腰间挂着一把上好的雁翎刀,雪白的刀面折射出满堂静谧。
李沙棠浑身一震,她的目光黏在雁翎刀上,扒都扒不下来。
崔杜衡瞥过女子难看的脸色,又瞅瞅李沙棠痴汉般的目光,只得一边嫌弃,一边扯着李沙棠的衣袖。
“别看了!再看你的小命就不保了!”崔杜衡见李沙棠没反应,只得靠近她的耳廓,低声咬牙道。
崔杜衡的声音虽然小,但他用内力将声音传进李沙棠的耳朵里。
是以,李沙棠在听到崔杜衡如此“响亮”的声音时,整个人吓了一大跳,几乎是下意识地转头。
随后“碰”的一声,两人额头对额头,俱撞得龇牙咧嘴。
那女子的目光在李沙棠的身上停顿了下,随后漠然地移开目光,转身离开了客栈。
“都怪你!”李沙棠揉着额头,目光幽怨地看了眼客栈门口,转头怒视着崔杜衡。
崔杜衡好心救她反被怪,这会儿也绷不住了,冷言道:“怎么,你真想被她一刀贯穿?不是我说,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厉害点的人都能把你打趴下!”
李沙棠平生最大的痛点就是有人说她功夫不行,崔杜衡这一句直接踩到她的痛脚。
她抿唇瞪了眼崔杜衡,随后什么也没说,自顾自地吃起了饭。
崔杜衡说完就有些后悔了,可他又拉不下脸去和好,就也自顾自地吃起饭来,全程也不讲话。
赵管家的目光在这一对小儿女身上晃悠,随后发愁地叹了口气,也自顾自地吃起饭来。
*
饭后没多久,李沙棠正准备上楼时,大堂里忽然传来一阵哗然。她转头看去,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的道士倚在“悦来客栈”的门槛处,邋遢的胡子覆了满面,只留下一双溜溜转着的眼睛。
“好饿啊......”那道士哀叹着,整个人瘫在门槛处,像条赖皮虫,“给点吃的吧......”
店主人从后厨跑出来,他体格健壮,双手拎着两根粗壮的木棍,阔步走到道士面前,嫌恶道:“你还赖在我这儿?我都给你三天馒头了,你再不走,别怪我棍下无情!”
这店家生财有道,又与各方豪杰有点关系,在桌的江湖人士纷纷发声支援。
那道士见势不妙,将指甲缝里的脏污擦在门槛上,抄起衣袍转身就跑。那腿脚伶俐无比,一点也不像没饭吃的。
“呸!”那店主人看了眼门槛上乌黑的腌臜,恶心得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他赶忙转身找店小二,让他擦干净。
那店小二拎着抹布,骂骂咧咧地擦起门槛来,“臭道士几天没洗澡了?这污渍擦都擦不干净!”
李沙棠全程旁观,她扫过与店主人大碗喝酒的江湖众人,心下有些疑惑。
这些江湖儿女连朝廷的命令都不太听,更不可能看得上一个小小的客栈店家。这店主人到底有什么玄机?
“小娘子有所不知,这‘悦来客栈’可不是简单的客栈。这店家的母亲那可是大名鼎鼎的萧夫人!这萧夫人的面子,江湖中有谁不看?”
有个中年行商路过李沙棠,转头朝她笑着说。
李沙棠这才发觉她将自己的心思都嘀咕出来了,她眼神游离一会儿,不由得尴尬起来。
那行商瞧着颇为慈祥,他指向李沙棠身后,抚须笑道:“小娘子跟兄长吵架了吧?这小公子可一直在你身后巴巴等着呢!”
李沙棠疑惑,她哪来什么兄长?
呜呜呜,我今日的小粉花没了[可怜][可怜][可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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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纯金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