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蜡烛在秋日的太行山洞穴里反复抖动,折射出一阵明黄色的光。见寅斑冷漠地将一封厚重的折子丢在桌上,松萝有点吃惊,但还是慢慢走过去将折子打开,发现居然是一张体检报告单。第一页是人类传染病六项,其中包括杨梅大疮、花柳病、淋病、疳疮、骨结核与肺结核,六项下方全部都是“未患有”。感觉迷茫又震惊,松萝抬头道:
“……这是什么?”
不耐烦地挥了下手,寅斑道:
“你不会自己看吗?是体检报告。”
意识到这张是山脚那个女子的体检报告,松萝有些不敢置信,很快又急切起来再次将第二页翻开,只见上面显示的是身体基本指标的检测,其中包括身高与体重,皮肤状况与骨龄,及其他身体情况的基本评级。所有情况基本正常,但下面有一处红笔备注:
[腰部有一处特殊纹绣]
页面下方写着被检测人信息,姓名为赵月眉。
看见标注和这个姓名,松萝脑中突然再次浮现出了那天的场景。那女子背对着自己坐在寅斑腿上,女子后背洁白,但仔细去看,腰窝上却纹了一处彩色鎏金的宝相花图案。
总感觉这个腰窝纹身在哪里听过,松萝努力去想,最终终于想起来。从前自己曾听人提过,在南国被充作官妓的女子身体会被纹上刺绣,这样做是为了避免女子逃跑或者私下从良。不同身份充官的女子纹绣不同,一般的女子纹的是牡丹。
但宝相花不是普通的花,而是唐代时佛教信众创造幻想出来的佛教寓意花卉图案,在南国纹上这种图案的官妓通常是高官之后。松萝还听过一个说法,有一些南国的高级官妓甚至是宗室女,这个女子姓赵,南国皇室也姓赵,这样一来就与这种说法对上了。
这信息量确实有点大,松萝有些结巴:
“这……你对她说你怕她有病,所以让她去做检查,然后她就去了?”
穿着鞋将右脚踩在凳子上,寅斑直接把头扎进面前的盆里喝水:
“当然不是。昨天我对她说来我这里需要做入职体检。这也是为了她的身体着想,毕竟山里交通购物不像镇上一样方便,倘若他身体有什么病可以提前得知准备。当时她就问我,你是不是也做过这个体检。我说你来的时候就做过了,她听了十分乐意。”
听完这番话,松萝感觉到一丝短暂的落寞。其实有一瞬间,松萝甚至是在期待寅斑直球对对方去说,这种对这个女子人格直接的践踏,似乎能令自己感受到一丝爽快,让自己感受到一种高高在上的霸凌他人的感觉。
但很快松萝又觉得也不是很有必要。说到底花心的是寅斑,又何必发展到了女子之间互相憎恨的程度呢。为个男人争风吃醋尚且可笑,何况寅斑还是个妖精,而自己和这女子才都是人类。
犹豫了一下,松萝看向寅斑:
“你这样骗她,这不太好吧。”
松萝本来以为寅斑听了这个话会生气,谁知对方不但不生气还突然高兴起来。寅斑走过来坐在松萝身边用胳膊搂着松萝肩膀:
“我是什么成色你清楚,你是什么成色,我也清楚得很。你说,既然你觉得我骗了她的体检报告不好,那你又为什么要看得那么仔细呢?”
扭头看着寅斑琥珀色的眼睛,松萝渐渐产生了一种不合时宜的感觉,总觉得心里愉悦释然起来。这就像自己是个努力伪装的婊子,但是寅斑一眼看透了自己是婊子,而且大方地承认他也是婊子。这是一种恶人之间微妙的共鸣,让自己感到在这个广袤世间拥有邪恶的同伴。从前松萝从未有这样的感觉。松萝一度认为天地广袤,自己是孤独的恶人。原来同伴不在人道,而在畜生道,在妖精道,在饿鬼道,在修罗道。
见松萝眼神幽深地瞧着自己,寅斑熟练地将人放躺在胡床上宽衣解带。
松萝几乎滴酒不沾,但是那天自己在床上疲惫躺着昏昏欲睡的时候,寅斑去库房拿了一个口上破掉的坛子出来。那个坛子上面积满了灰尘,酒也不知道是几十甚至几百年前的了。但有一点可以确定,这个酒肯定过期了。寅斑自己先拎着坛子喝了几口,又含着酒喂松萝喝,这一口下去,满是老虎打哈欠时候的嘴巴味。喝过了酒,寅斑又抱着松萝开启了再一次的热切交流。亲吻着松萝的口唇,寅斑道:
“你年纪还小,人类女性十几岁通常还不好这个。要经常做,身体才能养成做这种事的习惯。长期不做就前功尽弃了,这一年来,我对你的调教也全都没用了。”
闭着眼睛,松萝感觉茫然又昏聩,对于寅斑说的话懂又不懂。不管多么不懂,松萝清晰感觉到此时此刻自己只是个物品,一个泄欲的工具,一个完全的承受者,而不是一个受尊重的人。
这种感觉是微妙的,令人难过,但有时又令人感觉畅快,舒服,一切拧巴与挣扎不复存在,如此自洽与和谐。李松萝就是个物品,一个泄欲的工具,一个xing用品,一个妓女,除此以外什么都不是。和那个赵月眉没有任何分别,唯一的分别是李松萝没有对方那么清醒,在醒着的时候也清醒地意识到自身已经沦落到这种地步,不是宗室,不是北周五部的贵族,而是一个泄欲的工具,一个ji女,李松萝已经没有未来了。
那一瞬间的自洽与接受,令人快意,令人沉沦。发现松萝越发用力地抱着自己的背,寅斑有些意外,但立刻会意不断发力。松萝向后仰着纤长脖颈发出了巨大的呻吟,随后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松萝在较短的时间内似乎丧失了意识,也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清醒过来时已经瘫软在床上头上都是虚汗,床单也被汗水浸透了。
寅斑留在这边洞里住了七八日,期间松萝不得不勤奋加班。说是勤奋加班,其实也只有头两天真的勤奋,到了后头几天人就不太行了,整个人状态都很差,浑身没有力气脸色也蜡黄,有时候突然站起来眼前一片雪白。寅斑拿了些补品和药品给松萝吃,但仍然意犹未尽。
九月下旬的晚上,寅斑拎着些外卖走回洞里。洞穴里黑漆漆一片,将蜡烛点起来,烛火映出一片狼藉,满地都是凌乱的衣服和垫子。走进卧室,看见松萝还缩在棉被里面睡着。将手掏出来捏了捏,寅斑道:
“起来,吃饭了。”
光着身子慢慢坐起来,松萝睡眼惺忪地穿上睡衣,缓慢地走出去吃干粮,毕竟一连好几日自己一天就吃这一顿饭。
见松萝面色憔悴地双手拿着个糖饼大口啃,寅斑拿筷子给夹蔬菜和鱼,松萝又抓起筷子端着碗认真严谨地吃菜。猛吃了半晌,终于吃不下了,看看吃剩的半张红糖饼和上头的牙印,感觉如今自己这个模样,看起来一定像是流落风尘好久了。松萝想现在自己是彻底的脏了。
见松萝木然出神,寅斑突然站起来走近前摸了摸松萝的头。沉默了一会,寅斑道:
“明日下午带你去镇上的集。马上冬天了,给你买些换季的衣服。明天镇上会有西北的客商过来,他们会带来一些新首饰。”
第二天下午丑时三刻寅斑赶了回来,刚进洞就发现松萝似乎已经梳妆打扮整理一新,似乎曾经严阵以待准备去逛集市,但此刻整个人正折着歪在胡床边,头和右臂都面条一样耷拉在胡床外头,看起来好像个贵族女眷在洞里中煤气了。
看见这个诡异的画面,寅斑原地吃了一惊,蹲在炕桌边拉着松萝的肩膀大力地推:
“李松萝,李松萝!你怎么了?你死了吗,喂,喂!”
被寅斑推了好半天晃得如同拨浪鼓一般,松萝终于慢慢睁开眼恍惚地看向寅斑:
“……我好像睡着了。我们走吧。”
见松萝面色惨白神志恍惚,寅斑踌躇了一下将人扶了起来: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今天先不去了,先上床休息一下。”
用胳膊将身体撑起来一点,松萝道:
“我要去。我们说好的,我要去。”
见松萝反复坚持而且看起来似乎好了些,寅斑只好勉强变成老虎背着松萝下山。今日是大集日,在山坡上已经可以看见远处官道上来往的村民。走到山脚下一棵大核桃树旁,寅斑将松萝放下变回人形。眼看距离集市还有一里路,松萝扶着旁边的树提出自己要骑驴。
这下寅斑也是一脸烦躁。但如今太阳还很大骑驴会晒,寅斑示意松萝站在原地等一下,自己走到旁边去雇给女眷坐的软轿。见有人过来交涉,一名中年轿夫便询问要抬谁。寅斑伸出大拇哥朝后指了一下,然后又转头去看,却见树下头空空如也。再往下看,方才看见松萝脚在上头在下整个人栽在山坡上一动不动,姿势看起来好像奥兹冰人。万没想到会是这么个情景,寅斑和轿夫都是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