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破旧木制客栈房间的正中放了一个大笼子,笼子里正站着一只狐狸红色有四个黑袜子奇怪的狗,狗后背上还长着一条马鬃一样的黑鬃毛。此刻这只狗正对着松萝龇牙咧嘴,看起来完全就是只动物而不是得道的妖精。这么说有些不合适,严格来说是比狗还狗。很显然,这只狗和安大哥是一个物种,但即便如此松萝也仍然震惊难受。
不会吧?这个东西,它是安大哥的姨娘?安大哥本体的半圆形留海又直又整齐又油亮,简直一丝不乱,公主郡主也不过如此。但这只狗的留海乱蓬蓬的还带小碎卷,说是稻草倒也不像,想了半天才想到,这完全就是一大蓬密密扎扎的空气yin毛倒扣在脑壳上。
就冲这留海,别说小纱不能接受,自己也不能接受啊。都说妖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安大哥啊安大哥,你这样一个追求进步的妖精,你怎么能跟它好呢?这个太行山山神你是怎么当上的,当初怎么上坟刨地,忘记了吗?难道说你也腐化堕落了?我走了才一年多,你这堕落得也太快了吧?
而且你俩怎么那个啊?难道说你先变回去,然后它在前头你去它后面,你俩先那样再那样?啊这这这。听说狗的那个上头有个球,那个的时候可以卡住,你俩也有球能卡住的吗?
见松萝一脸接受无能,安大哥仍旧平静:
“没错,它就是我的外宅。是我在波斯商人的货物中发现的,这意味着我也是波斯来的。你知道不知道,这五百年,为了证明自己是中原的动物我做了多少事?如今我终于当山神了,但倘若这件事败露,我就没有办法在妖界待下去了。可我也不能舍弃它,它是我唯一的同类。可以托你先帮我将她养起来,并且帮我保守秘密吗?就算寅斑也不要吐露这件事。如今我是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此刻松萝感觉脑瓜子都要炸了。其实安大哥说的这番话自己能理解,问题在于我帮你养着它,被小纱发现的话她岂不是要砍死我了??而且这个东西它吃什么啊它?它也吃鸡肉拌饭吗。
就在松萝和安大哥保持沉默的时候,这家破客栈的走道里传来一阵混乱的脚步声,随后小厮便发出一阵“来人了”的尖叫。下一瞬间外头传来一声闷响,小鞋的声音随即响起来:
“大人别急,千万不要气坏了身子。人类女子水性杨花,又有什么看不透的呢?”
见安大哥一脸迷惑,松萝面如死灰地用唇语道:
“……是寅斑。”
这下安大哥面色骤变,立刻抱起了那个巨大的笼子:
“你堵住门!”
听见这句话,松萝心中有一千匹草泥马奔过。我堵住门?你觉得寅斑踹门我能堵得住吗?你是不是谈恋爱谈到返祖了?就说你这姨娘长得不聪明了。
此刻安大哥已经冲到窗户边,用法术将笼子转移到了街面的地上头。就在这时,客栈陈旧的门发出了一声巨大的闷响,再看时那扇门已经歪在了一边儿。寅斑一马当先愤怒地冲了进来。见松萝呆滞地站着,虽然穿戴整齐但手足无措脸色惨白,一个男人站在窗户边闪现一下就不见了,寅斑怒骂了一声一把将松萝推开,跃到窗边就要跳下去追。想到万一被追上,安大哥金屋藏狗的事情就败露了,松萝硬着头皮从后面死死抱住寅斑:
“不可以!不可以去!”
客观来说,当天在客栈发生了啥松萝已经完全不记得了。唯一记得的情况,就是自己是被一个不知道是谁的男妖精背回来的。倒也不是被打得多严重,主要是那个场景太混乱吓得心疾发了。出来的时候那客房里凌乱一片,桌子椅子全都变成了掉在地上的木头渣。好多村民站在客栈下头指指点点,大家纷纷指着自己鼻子说这女人在客栈与男人搞破鞋,结果被亲相公当场带人抓住。那奸夫没担待跑了将女子留下挨打,这可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被人无端指指点点,松萝心里乱七八糟。
混乱的影响很快从人类社会辐射到了妖精社会,回到长白山以后山头也乱了。看见松萝歪在床上大口喘气就连手指甲都憋紫了,寅斑抱着胳膊坐在客厅不管不顾,小鞋还侍立在旁一脸得胜的骄傲,大黄等人吓得都不敢说话,只能把窗户开大点。
再次醒来,松萝发现自己已经在客房了,床上没有褥子只有一床棉被。很快大黄进来了,还带来了一些饮食和汤药。喂松萝吃了些东西,大黄低声道:
“你真去见男人了?是谁?……真是姑父吗?”
松萝整个无语住了。这是从何说起?姑姑她尸骨未寒,你的意思是我和百里去山下开房?这合理吗这个?但很快松萝意识到事情不太好了。大黄能这么想,就说明这么想的很可能不止她一个。或者说连大黄都问到自己脸上了,那舆论倾向就更加难以预料。但松萝还是立刻否认:
“……你胡说什么?”
见松萝一脸纠结,大黄又快速低声说了些情报。原来寅斑抓住了客栈的小二,对小二言刑拷问。小二说开房的人是个小厮,里面的人似乎是个念过书的公子模样。说到这里,大黄停顿了一下,然后又表示寅斑当时毫不犹豫就画了百里的像,和其他几张相混在一起拿去给小二指认,但小二指认不出来。听见这个毫不犹豫,松萝又愣住了。
朝门外看了一眼,大黄继续压低声音:
“你听好。即便你真去了也不要认,寅斑打你也不要认。认了你就完了。”
见大黄给自己塞了些药品和红糖就慌慌张张出去了,松萝心里彻底无语。事情难道不是已经完了吗?连大黄都信了七八分,寅斑那里还跑得了吗?到底是哪个环节出现了问题,是自己不该去客栈见安大哥?还是自己和百里确实有些暧昧了?不至于吧,自己和百里到底怎么了?
经过了短暂的休战,过了一会寅斑进来了。进了房间后寅斑先查看了一下松萝的情况。见松萝好些了,寅斑坐在床边语气温和:
“小二都已经招认了,你也不要再顽抗。招认吧,你到底去与谁私会了?”
松萝有些哭笑不得:
“……叫小二来,我要与他对质。”
见松萝不认,寅斑又道:
“你还不认?那你为何去客栈?”
安静了片刻,松萝道:
“……我不是去与人私会。日后你会知道。但是现在……我不能说。”
见不说,寅斑揪着松萝前襟劈头盖脸就是一顿乱打:
“你与男人在客栈开房,还说不是私会,谁会信你这番鬼话?那男的是谁,你给我说出来!你若不说,今日这事断不能善了!”
松萝被寅斑打得发型乱七八糟,只能咬牙道:
“我答应对方保密。所以那男人是谁,我们说了什么……如今不能说。但我没有奸情。你若信小鞋的话,今日便打死我。但要我承认奸情,却是万万不能。”
见松萝被打得脸都青了却一脸视死如归,寅斑最终又冷静下来。沉默了片刻,寅斑温柔地蹲下拉着松萝的手:
“我自然相信你不会做这种事。但光相信是没用的。倘若你当真清白,就说出那男人是谁,叫他当面出来对质。我们相处多年,只要你说出来,一切都可以商量。即便真有什么,只要你把男的交出来,我都可以庇护你。你且告诉我,那男的我到底认不认识?”
绝了,这个情况真是绝了。无奈地看着寅斑,松萝道:
“……我与你在一起两年,确实多有不是,但从不曾在外不检点。我根本没那么渴望男女之情,难道你不清楚?为何认定我红杏出墙?”
慢慢向后退了退,寅斑冷笑道: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从前在太行山的时候,你对我并不曾有这样多的算计。自从到了这里,有时候我从后面碰你一下,你就吓得一抖。你还找借口向我要钱,偷偷用私房钱在上京买了绸缎庄的股份,你以为我不知道?我只是想到赵月眉的事,以为你没有安全感,所以按下不表,每次你要钱都给,谁知你竟然釜底抽薪想红拂夜奔。难怪昨日突然松口说要给我纳妾,原来是心里有愧,想围魏救赵。我说你怎么突然转了性这样大度,真是好谋略啊!在这里真是屈了你。”
这下松萝也是噎住了。到了长白山之后,自己确实有些变了。只是想起从前恩怨,又有谁能不变呢?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后面会如何自己根本无法确定。既然本来就是冤亲债主,倘若寅斑先对自己不仁,那自己也得活着啊,怎么可能不准备退路呢。难道这样的想法也有错?同意给你纳妾,一来为李长芸的白事,二来也是对你愧疚,难道这也该死?
可这些关于花娘的事更是不能说。如果非要说一件,恐怕只能把安大哥卖了。也不知道如今他在哪里,卖了他私下弄了条怪狗做姨娘的事,他应该不会很生气吧?
见松萝低着头一脸彷徨,寅斑冷笑一声:
“怎么,话说到这份上,你还想保那男的?倘若你不说,我就这样一直问下去,我看你能保那男的到几时!”
松萝本来觉得事情不至于闹成这个样子,谁知寅斑真的从二更天盘问到四更,还软硬兼施,一会用棍子猛打松萝,一脸凶残地表示不说就将松萝的脸划花,一会又温柔地搂着抚慰,态度柔和地表示只要将那男的招供出来,哪怕奸情坐实也只追究男的,念在多年情分到底饶恕松萝这一回。况且那男的到现在都不出现,可见是个缩头乌龟,何必为保护他将自己搭进去呢?
这个审讯思路比较恶毒。人类社会审讯的最高技巧,就是通过各种方式让你相信,只有出卖身边最亲的人才能获得一条生路。可倘若在审讯中忍不住出卖了亲友,就彻底陷入了众叛亲离的境地。寅斑如今明显是想釜底抽薪,让自己在这场闹剧中彻底身败名裂孤立无援。如果如今自己忍不住胡乱攀咬,日后别说雄性妖精,估计就连大黄等女孩都不敢搭理自己了。到时候寅斑要是还收留自己,自己就得感恩戴德当个通房丫鬟,甚至给主母当牛做马。倘若寅斑发狠直接将抛弃,那钱肯定一分都拿不走,甚至连衣服都会被扣下说不定要穿着内衣离开,到时候就只能吊死,根本就没有活路了。
但一般在这种审讯中,都是一个扮红脸一个扮白脸,寅斑竟一虎把两个角色都扮演了,就算自己演着不累,别人看着也真的很精神分裂啊。如今松萝打定主意了,至少挺上一夜,倘若实在不行明天就把安大哥供出来。倘若第一天就招了,也实在无法对安大哥交代,日后就算挺过去也没法见人了。
生熬到天光都要亮了,松萝已然面如死灰彻底扛不住了,整个人意识模糊陷入了半昏迷状态。眼看实在也问不出什么人都要死了,寅斑最终弄了跟铁链把松萝拷住。很快胡大哥进来看视还喂了些药,大黄过来把松萝安顿好,大家才出去把大铁门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