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虎谋皮 第12章 第十二章 就让畜生为你瞧病

松萝开始注意寅斑的动向。每天天亮寅斑就起来，然后顺着山脊不知道去哪里了。到了中午又会回来，午休后下午又出去。晚上似乎是寅斑的休闲时间，有时候老虎状的寅斑和虎群一起趴着，有的时候寅斑自己一个虎趴在山顶上。但松萝还是发现了一个细节，有的时候寅斑晚上会自己朝着后山去。这个信息很重要，松萝想如果安大哥提供的信息都是真的，那很有可能李松蓝就在后山。

但后山范围很大，松萝决定以虎制虎，于是找了两只关系好的公老虎，弄了个脖圈挂在老虎的脖子上，然后每天拿些烧鸡给老虎吃，反复恳求老虎跟着寅斑。松萝也不知道老虎能不能听懂，但如今自己和个别老虎的关系的确不错，冬天里有时候老虎还进屋趴着，吃自己剩下的肉和零食。有一天晚上寅斑又去后山了，松萝看见寅斑甚至还带了些点心与水果，甚至还带了一串糖葫芦。松萝松了口气，看来李松蓝还在，她真的在后山好好活着。但不知道为什么，松萝又有点难过。难道事情真的是这样，寅斑先抢了李松蓝。这算什么，自己岂非被妹夫玷污了？寅斑真的是自己的妹夫吗，他怎么能做这种事，那自己又算什么，自己损失的人生，丢失的荣华富贵又算什么？

可是该做的还是得做。松萝将老虎脖子上的沙袋扎了一个洞，然后用眼神恳求老虎跟着寅斑。老虎总是沉默又内敛，所以没理松萝默默走开了。当天晚上松萝一夜都睡不着，第二天上午看见寅斑走了，方才悄悄出来试着向后山向寻找。

寅斑所在的洞穴朝着南边，洞穴外长着很多黄栌、苦糖果和银杏，虽然已经冬日树叶全都落在了地上，但洞口仍然被有颜色的干树叶铺满保持着缤纷的色彩。被温泉的地气烘着，洞口的枯叶间还支棱着几颗吊着紫色的沙参和紫花地丁。由于白日里被阳光普照，在洞口晒晒太阳还是十分温暖的。

但一路朝西走，松萝发现这里的树种渐渐变成了高大的松树、菩提和柏树，这些树高得过分，层层叠叠的树冠之中阳光完全照射不进来，四周的空气明显变得森寒清冷。地面上基本没有开花的痕迹，只有一片片已经枯萎的苔藓干尸一样伏在地上。和之前叽叽喳喳充斥鸟叫和动物脚步声的环境不同，后山四下居然没有半点声音。幸运的是，在一片荒地里松萝真的找到了老虎留下的搀着彩色胭脂的沙子，沙子时断时续，最后在一片崖壁间消失了。

这里是一片高大垂直的崖壁，一线天处于两面山峦与高大树木围成的夹角里。站在崖壁下头的一线天前，松萝突然有点怵，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个地方不像是有活人的样子。先把头伸进一线天一点，松萝弱弱叫了两声：

“有人吗？”

四周一片寂静，虽然是白天，但连一声鸟叫都没有，只有松萝柔弱的声音在一线天中反复回荡。不知道什么时候，松萝感觉似乎闻到了一股霉味，但这也许是心理作用。人在产生潜意识的时候，难免会闻到与之相关的味道。

虽然有点打退堂鼓，松萝还是给自己壮胆，并摸着岩壁慢慢向一线天的深处走去。里面越来越黑，只有上方是亮的。抬头看时，原来所有的白光都是从上面两块黑色石壁的夹角中照射进来的，而路的前方漆黑一片。与此同时，松萝还听见四周正在传来奇怪的声响。这声音就像是某种西域乐器吹出来的，又像是海螺壳里面发出的海风声。松萝想，假设这洞穴中真的有风，对面就该当还有一个出口才对。难道说寅斑没把李松蓝安置在这里，既然如此，那那些吃的是给谁的？

将火折子摸出来点上，松萝摸索着继续前进，但因为产生了本能的害怕感行军的速度越来越慢。走着走着，松萝感觉四周的怪味越来越大。这个怪味说不上是臭，但也说不上是香，感觉像是自家库房里发了霉，但是奴仆又用檀香熏过的那种气味。非常明显，如果对面有出口，那么这种气味不可能存留在这里。现在松萝觉得这股味是存在的，因为它很浓郁，不像是自己的臆想。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松萝心里潮水一般填满了某种不好的直觉。正在犹豫要不要继续时，松萝看见前方出现了一条朝向崖壁深处的路。钻进洞里颤巍巍地往里走，松萝一边拿着火折子照一边叫着“有人吗”。就在这时，松萝猛然看见洞里有一张石榻，石榻上此刻正坐着一个身形窈窕的姑娘。这个姑娘穿着崭新的灰色毛绒斗篷背对松萝，斗篷上面的风毛雪白，一看就价值不菲，而从身形来看这人大概率是一名少女。但这个场景完全没让松萝开心，反而是让吓得一机灵。但意识到对方是人，松萝又平静下来吞了口口水。

其实实话实说，第一眼看过去松萝就意识到这个人不是李松蓝。但如果接受这个假设，那就必须接受寅斑狡兔三窟的现实。不知道出于什么想法，松萝到底还是弯着腰鬼鬼祟祟地向前蠕动，同时颤颤巍巍地叫了一声：

“李松蓝？”

坐在床上的女子没有回应，而是一边哼歌一边玩弄着自己鬓边的一缕头发。仔细听了听，松萝意识到这首歌是用南人话唱的《月儿弯弯照九州》。看来这个姑娘很可能是个被寅斑隐藏在山里头的南国人。

自从北周南下中原占据了南国的故土后，一大批南国贵族女子被掳到京城分给各路贵族为奴。这个奴的意味分为多层，你可以理解为奴隶，但更精确地说其中大部分人更像是xing奴，而且还是被送来送去四处分享那种。由于待遇悲惨前路无望，这批姑娘中经常有人逃走，其中聪明健康又幸运的用各种手段逃回了南方，但也有人因为身体或者性格原因自认不可能千里迢迢跑回去，所以主动或者被动地隐藏到了山里，这也是有可能的。

但就在一瞬间松萝想到，北周冲破南国故土掳来大批姑娘，那不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吗？如果这个女子在当时被掳来，那么现在至少已经三十多了，难道说人家只是保养的比较好？

突然之间松萝感觉很害怕，于是下意识退了一步，结果不知道踩在什么东西上脚下发出了嘎吱一声。声响一出，松萝整个人僵住了，床上的女子似乎也僵住了。松萝清楚地看见那名姑娘猛地停下了动作，随后便坐在石榻上一动不动。

见对方不动了，松萝更加焦躁，极度惶恐不安。但这样退出去似乎不太礼貌，进退维谷了好半天，松萝道：

“姑娘，你好。我没有恶意，只是想找一下我妹妹。她叫李松蓝，你可认识她妈？我也只是问一问，没有必须找到的意思，谢谢你谢谢你。”

就在松萝说完这句话的瞬间，那名少女突然动了。但对方的动作不是正常的人类的动作，而是身子直挺挺地往后躺了下来，一张干枯的干尸脸顿时针一样扎进了松萝的眼睛里。一瞬间松萝就看清楚了，对方不是活人而是个死人，是一个少女变成的死人。干尸的喉咙上有一个巨大的窟窿，看起来像是被什么兵器戳出来的，但又像是被什么野兽抓的。浑身都像是瞬间长出了冰冷的毛刺，松萝尖叫着跌坐在地上，火折子也掉在地上熄灭了。就在火折子熄灭的一瞬间，松萝还看见了别的东西，在墙角里放着几个碗，碗里有一些新鲜的点心与水果，旁边还插着一根新鲜的糖葫芦。

惊恐之中，松萝四脚着地一边尖叫一边夺路而逃。那是天色还没有黑，一线天的位置有一些亮光，松萝完全是凭本能爬出来的。出来的时候，松萝感觉浑身上下淋了雨一样全都湿透了，而且完全站不起来，只能像个动物一样一直往前爬。松萝感觉自己陷入了精神分裂的状态，以至于行为失控一边尖叫哭泣一边在地上爬来爬去，方向感和执行力都缺失，最后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去的。

松萝本来不想再去后山了，但是自从那天从后山回来就一直睡不着觉，只要睡着就会梦见那个洞，先是梦见那个女子，又梦见了在洞的深处自己发现了李松蓝的干尸，干尸带着一只粉色兔子的耳环。有一天松萝梦见自己了，自己也变成了干尸，用最具代表性的优雅姿势并着腿端坐在一张床上。寅斑来了，而且带来了一些自己喜欢的雪梨和奶酥葡萄糕，还用一盏粉色的汝窑小花碗把这些吃的放在自己脚下。寅斑说：

“吃点吧，小花，我的心肝宝贝。”

虽然很鬼扯，但松萝最终下定决心再去一趟。那天松萝带了两只老虎，还带了很多火折子和一把匕首。再次深入洞穴，松萝流着汗用火一点点照着前进。之前那具干尸还在原地，但地上已经换上了新的点心。里面还有一间房间，松萝示意老虎先进，老虎一边慢慢前进一边向着里面的黑暗发出威慑的低吼。松萝总觉得里面有东西，里面有鬼，这个地方肯定有鬼，那天不是自己的幻觉，这里就是有鬼。

躲在老虎身后朝着里面探头又用火折子照，松萝看见里面的屋子里同样有一张石桌和一个石榻。一名少女正抱着胳膊卧在石榻上面，两条腿调皮地朝上反折踢来踢去。再次看见这种场景松萝原地一震，而那名少女再次变成了一具干尸。感觉受到了莫大的精神污染，松萝捂着嘴呕了一下，这一低头立刻看见地上掉落着一张纸片。趁着微小的火光，松萝看见那张纸片上画着一个小小的火柴人，那是一个梳着双髻的少女，画风似乎似曾相识，火柴人旁边还写着一行歪歪扭扭的字：[小花壹拾壹]。

这个女子依旧不是李松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