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时节,比我想象中还要忙。绝大部分原因就是我手底下这帮混账,不是算错了数就是登记错了行,而且大都等我打回去返工时才发现不对劲。
这群做事情粗心大意的王八蛋……连算术都不会到底是怎么进的户部!我头疼万分地捏着鼻子想。
在宫里待了三天,趁休沐日回趟府,刚进门卿怜就被我这样子下了一大跳:“老爷,您这几天是没睡好?”
“把好字儿去了,”我揉揉肿胀的双眼,脚步虚浮地走着,“是压根就没睡。”
次日皇帝看见我顶着俩黑眼圈也给惊了,便问到:“是不是户部人手不够用?回头朕给你拨几个笔帖式过去。”
说到人手问题,到让我想到一个人——之前找我投诚的安明。他做事情细致且认真,查抄账本登记入库这些小事情办的完全让人挑不出毛病来,且主动帮我包揽了不少活计,没有丝毫怨言。在一堆做事毛毛糙糙喜欢混日子的户部官员中间显得尤其突出。
在这之前我一直想找机会提拔他,只是苦于没有机会——若是自行去找了皇帝去说,又难免会被怀疑有结党之嫌。眼下皇帝问起,不正好是个机会么!
我眼睛一亮:“皇上,倒也不必重新调拨人来了,奴才想向您举荐一人……”
片刻后我回到了户部北档房。
“传皇上口谕——”
看着听见这句话便呼啦啦跪了一地的官员,我轻咳的一声继续道:“即日起,着户部笔帖式安明,复其司务一职,钦此。”
有了安明这个得力的下属,各地税收一事很快就解决。且今年上报的收成极好,皇帝大肆表彰,升任了我为户部右尚书兼任军机议政大臣。
一转眼又入了冬,今年的冬天相较去年稍暖些。回了府坐在院里烤火,一片暖融融。
前些日子刘全与我商议,之前我阿玛家的奴才赵青去世了,他并未娶妻生子,故按律,他原先有的几亩良田便归到我手上。我盘算着这地虽好,可不在京城内,与我也无用。倒不如卖个好价钱再去城里买间店面。
“爷,咱还要搞当铺么?”
我摇摇头:“并不,眼下新年将至,京城繁华之地,来来往往打尖儿住店的人相较以往更多。不如趁节前建座酒楼,再趁大年初一开张,也好图个彩头。”
“诶。”刘全应下了,“我这就去办。”
刘全是我打小用惯了的人,做事也是很讲效率。大年初一,吉庆楼正式开业迎客,我在一群熙熙攘攘前来庆贺的商贾官宦之间敬酒敬茶,满面春风洋洋得意。
谁料也不知道是不是做的太张扬,回朝我就被参了一本。
监察御史钱沣奏我“以一品大员之尊,开设多家店铺等,与民争利,且所结交来往之友大都是商贾,既不符合大清官员禁止经商的律例,也格外有失官体。”
朝上,皇帝问我有何看法,我平静地说自己所有的店铺都是交给刘全经营打理,自己不过是偶尔过问,且所结交之人都是阿玛在福建督统任上的旧友。
皇帝格外不悦的嗯了一声,转头又说到:“钱沣,你可听见了?”
钱沣出列,眼见皇帝对我这般满满的回护之意,一时间气恼又不甘,可到底也是咽下了这口气,缓缓说到:“臣知罪了。”
皇帝环视了一圈,冷冷地说:“诸位臣工,朕以为,开设店铺赚来的钱总比贪污受贿要正道,结交商贾之家也总比你们和些王爷阿哥搅在一块好。朕不想点名,你们谁干了什么脏事自己心里有点数。”
皇帝目光锐利,看的庙堂之上的大臣们个个心惊胆跳。我抬眼望去,众人皆大气不敢出。
这个年过得也是飞快,转眼都到了开春的时候。都说二月二龙抬头,可这京城到底还是北方,依旧一片战战兢兢的寒凉肃杀之气。
在皇太后的建议下,皇帝最终下旨南巡。等御舟到了苏杭,也近三四月份了,到时候便是春暖花开之季
刚刚歇息没多久,我便又开始忙前忙后准备起来各种皇家出巡的事宜。不过这次我却忙活的乐在其中——皇帝下江南,身为内务府总管我自然首当其冲的得跟着。我这人自小生长在京城,除了出公差也难得出趟远门好好玩,出公差也是一大堆公务在身无暇顾忌其他,而南巡就不同了,一路能看各种美景品到各地特色小吃,到了苏杭,那更是美人遍地的仙境
虽说我已娶了妻,可到底还是个男人,要是真碰上那么一两个让人动心的可人儿,不说纳不纳妾的问题,饱饱眼福总还是可以的罢。
咳,当然这个想法可千千万万不能叫兰儿知道
宫里边的消息向来传的快,皇帝下旨命刘墉等人留京处理军机事务,礼部左右侍郎纪昀,陈初哲;礼部尚书,兵部尚书阿桂;工部左右尚书福隆安,周元理;吏部尚书,刑部尚书德福,刑部侍郎胡瑞堂等官员皆要随行。此外还有大理寺卿,以及都察院几名监察御史,理番院尚书侍郎,翰林院侍读等人。而后宫中,皇帝命了最年长的五阿哥永琪监国,随行的有八阿哥,十一,十二,十五,以及皇帝最钟爱的小女儿十公主,刚刚满一岁的十七阿哥被留在了撷芳殿,随行的妃子除皇后外,还有宠冠六宫的令贵妃,十公主的生母惇妃,最近才入宫的容妃,最近比较受宠的庆嫔和婉嫔……
二月初十,船队出发。
皇帝挺惊诧与我不过短短十日便准备好了一切出巡的事宜,要知道上任内务府总管纳兰准备一个短短祭孔东巡就预备了近两月,但其实现在御舟停泊在京城运河港口,我只派人细细准备了有无需要修缮的地方,得到否定的回答后,我便专心去预备了各种皇帝妃嫔的出巡服饰问题。
出巡第二日便出了事情,太后嫌我安排的屋子有些闷热,便商量和端贵太妃换了一间,正好端贵太妃也说也觉着靠近风口吹着凉,不料皇后不知道怎么的听闻了此事,拼了命的阻止口口声声说着于礼制不合,太后怎么能委身住入太妃的屋子,而太妃更不能越俎代庖。
太后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怎么的,如今哀家想换间屋子都要经过你皇后的同意了?”
皇后听的一惊,忙跪下恭声道:“儿臣只是为皇额娘与太妃娘娘思虑,想尽一份孝道。祖宗家法不容侵犯,儿臣身为皇后,理应做到规劝进谏之责。”
“哀家与端贵太妃自先帝的潜邸里便是情同姊妹,论辈分论情意,都轮不到你皇后来规劝进谏。”
“可是皇额娘,祖宗家法不可坏……”
“够了,”皇帝冷声道,“你若是真要为皇额娘与太妃考虑,就该设身处地地为他们想想,而不是拿着祖宗家法在这装模作样地指手画脚!”
皇后被皇帝吼两声给镇住了,再不好插嘴,只得跪安,而后被宫女搀着离开。
我在内务府时对宫内琐事也略有耳闻,当然这些传言也都来自于那些嘴碎的太监宫女,他们议论皇后不是个得宠的,这宫里妃子那么多,贵妃天天变着法的做些小吃食给皇帝品尝,惇妃总是哄着十公主请皇帝来启祥宫,而庆嫔是个喜欢唱曲儿跳舞的,也能把皇帝服侍的妥帖,唯有皇后,不仅仅不屑于那些下三滥的争宠手段,还天天劝皇上这不能做那不能做的,每月初一十五,皇帝自皇后宫里出来时,就没有过好脸色,甚至还传言有人听皇帝说过:“要不是看在她姑母的份上,朕早就把她废了!”
皇后的姑母是先帝爷的皇后,或许正是看在这层面上,皇帝才始终未曾废后,只是宫里其他妃嫔的位分却越升越高,可见这位正妻从未入过皇帝的眼。
闹腾了一通,皇帝也没心情沿江赏景了,唤来两个侍读去讲经去了。
回了房,我本来觉着风大想拿出一件斗篷御寒,谁料取了行囊一看才发现似乎是拿混了。
我面色微变的扯出一件月牙白色长衫,这明显不是我的衣物——我从不爱这种颜色,也从不穿长衫。
只是这件行囊是谁的呢?
我将刚刚那件长衫重新叠好放回,在这件长衫下的是一件藕粉色的长衫。看见这件长衫我想起来了,这行囊一定是纪昀的,这藕粉色依稀记得他穿过。
我实在忍不住好奇心往下翻,下方整齐的叠了两件正二品锦鸡官服,而后是一件水蓝色的长衫,一件翠绿的长衫。
真没想到这纪昀一天到晚竟喜欢那些女儿家的颜色,我重新将行囊整理好,推开房门。
纪昀是被我安排在了随行船队二楼戍乙号间,离我的房间有些远,可我才到走廊上便看见他在敲一间房门。
“孙大人,孙大人——可在屋内?”
我上前问到:“纪大人,您这是在做什么?”
这时,屋内的孙大人也是应声打开了门:“纪大人?何事?”
“哎呦,你们是不知道,我这行囊跟人拿混了,也不知道谁拿了我的,这不,只能一间间敲门问呗——”
看来还真是的,我心想。
“纪大人,我放才才发现我这行囊也不是我的,您不如去我房里看看,说不定就能找到了。”
纪昀怔了一秒,随后说到:“那好。”
果然,纪昀看见那件长衫便是说:“这确实是我的。那看来我屋内的行囊便是和大人的了,我过会便派人送去。”
我想着这会也没啥事,便说:“我自个去取吧。”
走到他那间,一推门就看见满床的衣服,我脸色一黑。
纪昀略带歉意的一笑,走过去说:“和大人,我也不是故意的,方才翻找将衣物弄乱了。还未叠整齐……”
说着他又拿起来一件短衫:“您等会,我给您弄好了送去——诶,怎么一个袖子长一个袖子短?”
“你左手上的那是裤子,”我看不下去了上前拿过来,径自叠起来。心想纪昀肯定只有别人服侍他的份,瞧这连叠件衣服都不会,“罢了我来。”
我这次就带了不到十件外衣,且都是束袖的旗装短衫。很快就叠好了,我重新将衣服一件件放回行囊:“那我便先走了。”
纪昀尴尬地待在原地看着我整理衣物,半天才说了句:“也难怪皇上如此看重和大人,行事这般细致妥帖,连后宫娘娘们也无人能及。”
我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一路南下,到苏州时已经是近三月,南方的春天来的早,我内心想着幸好自己没多穿棉衣,不然定会觉得热。
进了苏州城内第二日皇帝便找上了我。那时我正在房内静心练字,听得“嘎吱”一声门被推开。
我正写到“以其身而侍君”,以为开门的是来伺候的小厮,头也没抬只说到:“点心就放在桌上,我过会儿来。”
皇帝咳了一声:“是朕。”
我惊的手一抖,这一下笔都没握稳,好好一幅字就这么毁了。
“皇上,”我行过礼,见他只身一人,连李玉都没带上,“您怎么不带个人伺候?”
“谁知道是带个人还是带双眼睛啊?”皇帝一脸烦闷的模样,我不敢怠慢,赶紧去倒杯茶递上。
“和珅。”他突然叫我,“朕天天待在这船上,也太闷了。你说这来趟苏杭,不去看看这秦淮河两岸的风光,未免有些可惜了。”
都说秦淮河两岸的风光无限,那自是各式各样的秦楼楚馆里,戏子的水袖蘸着胭脂,老鸨子的浓妆粉黛,青楼女子的淡抹娇容,花魁的妖冶眉目。光是想想就让人心驰神往
皇帝竟然想去那种地方了?也是,我转念一想,皇帝再怎么说也是个男子,被困在船上天天听太后太妃还有皇后神神叨叨的,难免会不舒畅。
“皇上既然想去,奴才这就去安排。”我心底偷偷笑,面上却不露声色的应着。
“你也不劝劝朕?今儿早上朕刚刚提起来一句这苏杭最有名气的便是秦淮河,皇后就来句再有名气也是些俗气的风尘女子,哪比得上宫内的妃嫔有教养懂规矩——你说这个皇后除了会惹朕生气还会不会干点什么别的!”
说着说着他端起茶盏,喝的一口后又随手重重搁在桌上,发出咚的一声。
我听的心一惊,心想我这次安排带的茶盏可不算多,前些日子听说皇后莫名其妙在屋内发了脾气,把茶杯摆设砸了不少。皇上这要是一生气再砸几个,也不知道够不够用了……
“皇上,”我好言相劝到,“皇后娘娘虽说是为您着想,可她到底只是深宫妇人,思虑不够周全,见识也不够长远。您也别跟她一般计较,当心气坏了身子。您若是要去游秦淮河,奴才这就去准备。”
“皇后要是有你一半懂事明理就好了。”
听的他竟将我与皇后相比较,我实在忍俊不禁:“奴才哪敢跟皇后娘娘相比较。等明儿奴才安排好了,您就可以下船出去。”
他平静地一抬眼:“你跟朕一块去。”
我点点头:“是。”
“这次就咱们俩微服去,你还是叫朕四爷罢。”
“好咧,四爷。”
下午,我很快打听清楚了,这秦淮河两岸最出名的便数一家名叫醉花楼的,不光有身材窈窕长相妙曼的江南女子,还有不少清秀可人儿的男伶。
我请了这儿的老妈妈来,这个风韵犹存的女人见着我给他塞的银子就挪不开眼。
“妈妈,明儿我们有位身份尊贵的爷要来,平常的姑娘他可看不上眼的。您可千万别叫些胭脂俗粉来服侍他老人家。”
她立即懂了我的意思:“您放心,咱这什么样姑娘都有。高的矮的,胖的瘦的,活泼好动的,文文静静的,温柔体贴的,保证您家那位爷满意。”
“那样最好。”
“对了,您家那位爷有没有啥其他癖好,比如——”她凑近半个身子说到,“要不要叫几个兔儿爷陪着?”
我内心翻了个白眼。心想亏她也敢说,她要是知道我说的那位爷就是当今圣上,九五之尊,非得把胆吓破不可。
不过我内心转念一想,不对啊,皇帝从未去过男馆,自然而然也就不知道感不感兴趣,况且这次出来本就是寻个乐子,既然如此,叫两个男伶来服侍尝尝鲜未免也不错。
“这我可做不了主——明儿要来的那位可是个贵客,你这的人儿可都是干净的?别有什么脏病。”
“您放心的就是,这有脏病的早给咱们赶出去了,您叫您家那位爷放心来!”
我唯一去过的一次男馆便是上次去甘肃捉人,心想这南方可不同于甘肃,都说江南水乡养人,这儿的男子又是什么样的呢?也如女人一般柔情似水么?我不免有点好奇。
我点点头:“既然如此,叫两个长的好看些的过来,我先给爷掌掌眼。”
老妈妈立即下去吩咐了。不到半盏茶时间,便带来两个眉清目秀的男子。
“叫什么名儿?”我问。
“云帆。”
“秦安。”
我眼睛只扫了一遍,左边的云帆长的温婉些,眼睛细长,眉毛偏淡,辫子搭在肩上,有种清冷的气质,看年龄约摸十五六岁的模样。右边的秦安年纪大些,更加英俊,可偏偏一双大眼睛又不怎么敢直视我,小嘴儿倒是抿成了一条线。
“会服侍人么,”看着这俩脆生生的男娃娃,我暗暗一笑,果然他们这长相跟我所想一模一样,“可别是个雏儿。那位爷要是不高兴了咱们都没好果子吃。”
秦安看了云帆一眼,那云帆便微微一笑:“既然如此,爷您不如先来领教一下?”
我这才注意到,那云帆一笑起来,嘴角还有两个浅浅的梨涡,甚是好看。
我端坐着不动,看云帆走上前来解我衣衫。我今天穿的是件斜方领旗装,上下各两个盘扣,他在解到我第二个盘扣的时候我便抬手想推开,谁料他竟然越发大着胆子,不光拨开了我的手,甚至还抬腿便坐在我身上。
我从未跟男子这般亲近过,当下身子都绷紧了些。云帆应该是挺瘦的,整个人压在我推上几乎都没什么份量。
“既然爷不让云帆给爷解衣,让爷来给云帆解衣罢。”说着他轻轻握住我的手,放在他长衫的斜扣旁。
我并未解开,只是抬手细细描摹他的眉眼:“云帆,好名字。你这长相跟你这名儿一样,清冷又不世俗,可偏偏骨子里却是个媚的。”
云帆柔柔的一笑,声音慵懒而随意:“爷这是在夸我么?”
我抬腿让他从我身上下来,揉了揉他的手心:“放心,我家那位爷会喜欢你的,好好服侍他。”
第二日,皇帝唤了我前去 。待入了房间内便看见一身冷灰色长衫的皇帝,依旧是别了枚玉佩在腰间,好生潇洒。
知道要微服出去,我便也未着官服。可当皇帝看见我时还是一皱眉:“你怎么穿得这身?”
“有何不妥么?”我疑惑道。
皇帝一笑:“江南水乡可都是才子佳人,你这身旗装虽说好看,可却是俗气了些。着实煞风景,还不若和朕一般,换身长衫来。”
“皇上,奴才此行,并未带长衫。”
“这好办,李玉,你去把朕昨儿那衣裳挑几件给和爱卿。”
“皇上,这不合规矩……”
“这是朕昨儿在逛苏州城时买的,”我见他略好笑似的摇摇头,“朕觉着还挺衬你,去挑件合身的换上。”
结果却发现这挑来挑去根本没一件合身的,皇帝比我高上不了少,身材也壮实些。他买衣裳的时候肯定是按照自己的身材选的,这衣裳穿到我身上便足足大了一圈,袖子遮住手了不说,本来到小腿处的衣摆也都快拖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