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冬末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到外祖母的马里布海景小别墅时,希拉睡眼惺忪地从楼梯上走下来。
她揉着乱糟糟的长发,伸着懒腰向坐在阳光里织毛衣的外祖母问好。
艾格妮斯并不领情,在她这儿住了一个多月的希拉仍享受着滨海生活,丝毫没有回去的意思。
“你怎么还不走?”艾格妮斯瞥了她一眼,继续盯着手中的织物。
希拉侧身去厨房的龙头前接了杯清水,在外祖母面前坐下,“妈妈在和杰里米度假,不想一个人回去住。”
“我都在报纸上见到了。他们三天前才去意大利,而你早就可以回去了。”艾格妮斯无情地拆穿自己的宝贝外孙女。
但无论她有多喜欢这个天赋异禀的女孩,艾格妮斯都已经开始怀念独处的生活了。
“或许你需要个妹妹或弟弟。”艾格妮斯担心起外孙女的独居能力,“你继父对此一定喜闻乐见。”
希拉连忙摆手,“可别被那个乌鸦嘴说中了,我还想享受几年独子生活。”
“谁?”艾格妮斯讶异地抬头,她外孙女糟糕的社交生活一向很让人担心,“能比隔壁的怪老头更糟糕?我早说过他会因为自己的牙尖嘴利被恶魔诅咒,在叩响天堂大门时坠入地狱。”
希拉拿杯子挡着脸偷笑,心想,外祖母没了斗嘴的搭档,恐怕马里布海滩的生活也少了几分趣味。
她没再打扰外祖母,安静地吃完自己刚准备的早餐,收拾掉桌上餐具,光着脚跑到外面的沙滩上去了。
希拉今天绕了条远路,没有沿着海岸线出发,而是从西侧向外祖母家望之不及的岩岸进军。
她小心翼翼地爬上近几人高的岩石,坐到岸边看海水在她脚下数米的地方冲刷。
岩岸边的海浪声簌簌可闻,伴着触礁后的汩汩水声,成了自然主宰的天地大乐章。
希拉就像之前很多天那样,静静地听着大自然的造物,直到脚被裹挟着冰凉海水的浪打到,才忙不迭站了起来,匆匆后退。
涨潮在希拉不经意间,来得又猛又快,下一浪便狠狠拍在了岩岸上,溅起的浪花如雨点一样扑在希拉身上。
她一边尖叫,一边大笑,向着地势更高的地方退去,湿漉漉地跑回了外祖母家。
“你又忘了今天涨潮更早。”艾格妮斯正把一个家庭自制披萨从烤箱里拿出来,是希拉最喜欢吃的辣肉披萨,“你该练琴了,希拉。”
全美巡演近在眼前。
希拉惊喜地扑到餐桌前,面露不解地回复艾格妮斯,“可是你不爱听莫扎特。”这是希拉为接下来的全美巡演准备的曲目之一。
她甚至没有带自己的小提琴来。
艾格妮斯摇了摇头,将双手擦干净放在桌前,郑重其事地告诉希拉,“我什么都不爱听,我的意思是你该走了。”
当晚,希拉就被外祖母打包扔回了与母亲同住的小洋房里,她的任何誓言都没法撼动艾格妮斯的决心。
希拉望着外祖母的驱车离去的身影叹了口气,借着昏暗的路灯,从信箱里取出了这三天积压的信件。
*
「亲爱的亚沙,」
「你在上封信中说想听听我最近的生活。」
「说实话,它实在是乏善可陈。我简直度过了一个最堕落的假期。」
「从新年的最后一场演出结束到今天,我沉溺在马里布海滩的自然风光中,几乎什么事也没有做成。」
「这恐怕就是密集圣诞演出的后遗症吧?我需要留一段给自己充电的时间。」
「我和你一样讨厌密集的演出行程!‘对演奏者的消耗’这条评论简直再恰当不过。」
「不过我仍然记得自己的目标,我从学琴时就发誓要做这个时代的‘亚沙·海菲兹’。」
「对你而言这听上去或许有点可笑,我得换种说法。」
「我从学琴时就发誓自己要成为这个时代最伟大的演奏家之一。」
「正如你猜测的那样,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我终于要面对自己的第一次全美巡演了。」
「今天正该是个恢复练习的日子。我对未来可能找上门合约无比期待。」
「全美巡演向来是演奏家们受到认可的第一步,如果顺利的话,今年秋天我应当就能收到欧洲的演出邀约。」
「我对柏林、维也纳、伦敦都期待不已,忍不住猜测在这些古典乐圣地又会有怎样的奇遇。」
「不过比起你的巡演计划,我在这儿似乎落后了一点。」
「去年,除了梅纽因比赛,我几乎什么重要的事都没做,我花了许多时间来收拾我的心情。」
「看起来今天我得迎头赶上了。」
「波利娜和萨缪尔的关系貌似进展很快。」
「在给定波利娜有着近乎专业的音乐素养的条件下,这一点儿都不让我感到奇怪。」
「萨缪尔·肖奇诺夫不可能不为这样一位美丽且智慧的女士而倾倒。」
「为了以后与家人的关系,你恐怕不得不尽量少地当着他们的面,对肖奇诺夫大发雷霆。」
「即便我已经预见你会随时随地被他气得跳脚的场景了。」
「如果我的预言成真,请务必在信件中告诉我!」
「你真诚的,希拉」
「p.s. 这些日子我借住在外祖母家,没能及时收到你的来信。」
「她真是我见过的、最讨厌音乐的人——尤其是古典乐——我为自己能与她和平相处而感到自傲。」
「这让我相信了血脉的力量。它真是坚不可摧!」
「每次我强迫艾格妮斯听我拉琴的时候,都觉得她下一刻就要把我扔进门口的垃圾桶。」
「但艾格妮斯似乎考虑到她是我的外祖母,最后还是忍住了这样的冲动。」
「不然你可能就要到垃圾处理站去找我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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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No.23 SLD Mar 198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