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归胡不归 第4章 第四章

这是——

仙人的声音！

捂住她的手松了松，于归立刻转头，看清了身后绑匪的模样。

那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男子，剑眉长飞入鬓，鼻梁高挺，脸上带着些笑意，束着紫玉发冠，衣着华丽，一看便知身份不凡。

于归愣愣看了半晌，直到面前人打了个响指，才陡然清醒过来，许是二人隔得太近，空间狭小，她的脸莫名有些发烫。

顾不得脸上的异样，她迟钝地眨了眨眼，睫毛一颤一颤，问：“你是仙人吗？”

那双大大的杏眼中盛满了对面人的面容，晏秋池离得最近，自然尽收眼底，他便也学着她的模样偏头问：“那你是小阿归吗？”

于归神色越发惊喜，她用力点了点头，生怕面前的人看不见。

忽然一道懒洋洋的声音横插进来：“喂喂，二位，这里还有人呢，相思之情能否缓叙啊？”

晏秋池这才注意到二人此刻的距离，他暗自“啧”了一声，忙退后一步，道：“失礼了。”

几人所处之地是一家客栈，几日前已被晏秋池包下，节华算准今日会有所获，事先打发走了老板和小二，现下大堂中就只有他们三人。

他一甩拂尘，挑了张桌子坐下，拿起小二准备好的热茶沏了三杯，毕竟他们应当有很多话要讲。

于归捧着热茶喝了一口，压了压过于激动的心，丢失的理智也总算慢慢回笼。

她想起羌云的话，顿时和面前人联系了起来：“怪不得我既未魂飞魄散，又没被阴差抓去投胎，原来是您救了我？所以羌云所说未了的尘缘，在世间的牵绊，都指的是您！”

先前羌云说过这样的逆天之术需要施术者以心头血为引，难不成仙人为我取了心头血？！

于归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没发觉自己方才的话已让晏秋池有些不自在起来。

什么尘缘、牵绊的，倒像是……

不等晏秋池想个明白，一旁淡定喝茶旁观的节华微微变了脸色：“羌云？你说的可是一个年纪尚轻通晓巫术的女子？”

怪不得，他以招魂术相引，却始终找不到于归的魂魄，原来是羌云已经为她塑了容器，令她魂魄暂居。

于归有些踌躇，一时便没应这话，不看这人身上的道袍，光听方才说话那语气，总觉得像个浪荡子。

虽然她不愿按羌云所说去做皇后，但羌云救了她，让她一抹游魂能够重新“活过来”，这份恩情她可是记得牢牢的，在不知对方底细之前，她当然不会随便出卖羌云。

看出了她眼底的警惕，节华失笑：没想到小姑娘警惕心还挺强。

于是他主动介绍道：“在下节华，师从扶伽山，是羌云的同门师兄。”

于归没听说过扶伽山，再次打量了一眼他的装扮，不确定地问道：“扶伽山——是道家所在吗？”

节华笑眯眯回答：“不是哦，扶伽山一脉，皆习巫术。”

“可你这——”

他微微咳了一声：“出门在外，总要做些伪装的，毕竟世人对我扶伽山不甚了解，对巫术更是颇多误会。”

于归懂了，要是她没有亲身经历过这些事，有人同她说什么巫术、起死回生之类的，她也只会将对方当成江湖骗子。

“羌云要抓的人，不会就是你吧？！”

闻言节华露出了个似哭非哭的神情，看得于归十分佩服：这人的脸，都不会酸痛吗？

他好半晌才憋出一句：“我与师妹……有些误会，师妹这个人，不太能听进去别人的意见，所以还请沈姑娘不要将我的行踪告知师妹。”

想起羌云自说自话替她谋划回宫做皇后的事，于归十分能理解节华的感受，用力点了点头：“放心吧，我好不容易跑出来的，暂时也不太敢去见她。”

“不过——”她目光转回晏秋池身上，“我实在有很多事情不明白，您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吗？”

晏秋池微微皱眉，无奈纠正：“莫用‘您’了，你我之间不需如此客套。”听上去他仿佛是个年长的世叔世伯。

于归顺着他的话点头，不知听没听进去，仍眼巴巴盯着他。

晏秋池喝了口茶，嗯，颇有清香。

“你想问什么？”

“从我莫名其妙被选中做皇后，到莫名其妙被害，又莫名其妙活过来。”

那一星半点的线索还不够她穿起整件事，所以到现在还是一头雾水。

晏秋池摸了摸鼻子，思索了一番该从哪里说起，于归也不催他，乖乖捧着茶等着。

“入宫一事，是我的错，还未问过你，于归，你愿意做这个皇后吗？如果你想，我可以帮你，绝不会再让你受伤。”

就算沈家不中用，她无人可依，他也可以成为她的倚仗。

“为什么你觉得我想做皇后？做皇后难不成还是什么极好的事？”

何况她如今在世人眼里是个死人嗳！

“难道不是？世间女子，有几个不想母仪天下？”

于归理所当然：“我就不想啊，这圣旨来得太突然，也轮不到我拒绝，可要我选的话，我是不愿入宫的。宫墙那么高，进去了就再也出不来了，我过去一直被困在府苑之中，将来又要被困在宫墙之内，这好像是理所应当的，可是九州之大，我为什么不能去到处看看呢？”

晏秋池没料到她会这么说，有些讶异，不由顺着她的话思索起来。

他给了她自以为好的，却忘记了问一问什么才是她想要的。

“是我狭隘了，既然你不愿意，那正好，沈家大小姐已死，你可以选择重新开始，不过——”

他想起盘桓在心中已久的疑问：“大婚前夜，你为何会独自离家？可是受人胁迫？”

不说尚书府守卫森严，天子大婚非同小可，头一日便有女官宫人住进沈府，外围更是有禁卫驻守，重重包围之下，于归一个闺中弱女子怎么可能避过众人离府？

这也是大理寺卿朱炜的看法：沈家小姐必然是为奸人所掳！

说到此事，于归有些迟疑起来，面上现出些难言的尴尬，若非问这话的是晏秋池，她必然不愿再提：“并无人胁迫，我就是、就是想去救人。”

救人？

晏秋池忽然想起了什么，难以置信道：“难不成是因为那封信？”

那封不知是哪个浪荡子写的信，无甚文采也看不出多少真情实意，通篇腻腻歪歪用词酸涩，偏偏于归那日还开心得不得了，同他分享完又将信藏在了枕头底下。

那夜他心中总有说不出的烦躁，大概是对她也有几分老父亲般的担忧，勉强同她说了几句后，不想听她再说那人，索性将玉佩扔进了箱子里。

明日再来同她说话，晏秋池那夜如此作想，反正不过一夜，他也正可理一理自己的思绪。

岂料一念之差，便悔之晚矣。

提起那封信，于归有些支支吾吾，但见面前两人都盯着她，还是视死如归地点点头，随即小声辩解道：“人命关天的事，我总不好置之不理吧。”

晏秋池几乎被她气笑了：“人命关天？最后是谁送了命？”

于归闭了嘴，不敢接话。

他又问：“后来呢，对方是什么人？”

于归摇摇头，有些沮丧：“没见着，我等到月上中天也没见着人，然后不知道什么人突然出现，从我后面捅了我一刀，又把我推下了悬崖，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说起正事，节华先前轻松的神色已经收起：“线索太少，不太好办啊，从圣旨下到真正大婚，中间隔了大半年，对方想要下手有无数个机会，为何偏偏在你入宫前一日？明明这一日下手是最难的。”

“你那日究竟是怎么离开沈家出城的？”

于归被问及此事，回忆片刻，突然一愣。

见她脸上神情不对，晏秋池问：“可是想到什么？”

“奇怪，我怎么、怎么有些记不清了？”于归喃喃道：“看来人死过一遭当真是会忘些事的，可我不是还没来得及喝孟婆汤吗？”

节华嘴角一抽，听她已经开始纠结死过但没投胎又活过来的需不需要喝孟婆汤了，忙打断她：“你就没想过是有人刻意设下的陷阱吗？否则你一个不会丝毫武艺的小丫头，如何在重重看守下出府，又如何出现在荒郊野外的悬崖之上？”

于归咬着唇垂头丧气，“其实我也想过，只是想不明白，谁会害我。”

她自认从未与人结仇，想来想去，也只有入宫为后这件事，挡了别人的路吧。

见她神情低落，晏秋池警告地瞥了眼节华，冷冷道：“有人做这么一个局，偏偏是在这个时间点上，无非就是因为皇后之位。将一个大活人在禁军眼皮子底下从沈府带走，怎么可能不留半点痕迹，一个个找，我就不信找不到。”

于归打起精神，听得节华问：“你有怀疑的对象吗？”

“后宫之中，姜贵妃盛宠，已是位同副后，目前看来嫌疑最大，朝堂之上，也多得是不愿看沈家占去后位的，还有沈家，褚夫人非她亲母，未必真心替她打算，说不定还会怪她挡了沈时章的路。”

总而言之，晏秋池看谁都像凶手，甚至连他皇兄，也在他怀疑之内。

虽然皇兄亲口答应让于归为后，但他痴迷于姜氏，若是以于归的死为姜氏铺路，也未必没有这个可能。

于归顺着他的话想了想：“应该不是姜贵妃，我同她从前关系很好，她心地善良，必然做不出这样的事。朝堂上的事我不懂，至于夫人——看起来是很为我高兴的，她应该是最希望我能顺利入宫的人了，这样家中弟妹的婚事前程才能更顺利。”

节华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你也是官宦人家的小姐，怎生得如此天真？这样的人，你也敢让她去做皇后？怪不得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后半句话显然是对晏秋池说的。

晏秋池皱皱眉：”天真怎么了？于归赤子之心，何其难得？”

至于入宫一事，他这些时日已经辗转反侧后悔过许多遍了。

那时他远在永州，于归到了出嫁的年纪，皇兄又要立后，于归论身份论样貌做皇后都绰绰有余，他也只是想顺水推舟，送她一场直上青云的东风罢了。

节华扯了扯嘴角：“王爷说的是，沈姑娘自是极好的。”

“王爷？哪儿来的王爷？”于归茫然问道。

我们阿归不傻哈，至于她为什么这么容易轻信别人的话，慢慢看下去就知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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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