驭鬼从听心开始 第24章 血色原州城（二十）

也不知道阿钰那孩子怎么样了？北域之行可还顺利？

虽知那孩子自小便沉稳可靠，机敏非常，可明天师（明衡）还是止不住地担忧。他心中烦闷，手里握着的古籍怎么也看不进去。

不知从何时起，这个千疮百孔的世间除了凶残的恶鬼外，又开始有另一股邪恶的势力蠢蠢欲动；世人对它所知甚少，并不了解它何时组建，扎根何处。

它默默潜伏在无止境的鬼祸与**的阴影中，无声无息地向外伸张。

直到大魏境内的不少凡人和天师无故殒命，且个个死状极为惨烈诡异，对方手段之残忍甚至远甚于恶鬼，大魏的天师们才意识到了不对。

明宇大天师震怒不已，果断下令派人前往调查，却毫无所获。

对方就像是忽然从人间蒸发了一样，寻不到一丝一毫的踪迹。

雾月之夜，明宇大天师离去后，此事便交由明天师负责。

虽已过花甲之年，可他修为精深，又兼德高望重，自然无人反对。

对方有备而来，时时如一条毒蛇那样，在暗处窥伺等待时机。明天师活了大半辈子，早已见惯风浪，并不是急躁之人。

两方于无形之中周旋许久。

对方终是棋差一着，落入下风后，更是一反常态张狂挑衅，选择在玉京城残杀报复天师，满心恶意显露无疑。

而城内早已布满天罗地网，只待雀鸟入局。

不出意外，捉到的不过是几只小喽啰，可天师们有的是法子。

最后，入瓮的棋子尽皆死亡，众人得到的所有线索，都指向极北之地。

北域啊！从玉京城过去，得穿过不少被鬼物占据的死地，凶险难测。

上一次去那儿，是多少年前了？

如今恐怕是越发凶险了吧！

在那一瞬间，明天师怀疑，他们苦心得到的答案，会不会只是一个陷阱？

明钰却坚定地表示愿意前往。

的确，阿钰是公认的当世最强的一品天师，有勇有谋，胆略过人，可谓是此行最好的人选，明天师却还是有几分犹豫。

明钰：“师父，哪怕前方是龙潭虎穴，我们也别无选择，坐以待毙只会自取灭亡。”

“阿钰一定会平安归来。”

沉吟良久，明天师点了点头。

裴无思不在，广陵城内暂由裴秋然主事。

他想，就舍下这张老脸，给广陵城去信一封，言之以义，许之以利。如果裴秋然同意让裴无忧和阿钰一同前往，那就再好不过了！

很快，裴秋然便有了回应。

尽管信中言辞恳切，态度和善，透露出的却只有一个意思，那就是拒绝。

明衡天师叹息一声，尽管心中不悦，却也明白此事强求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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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绪从记忆中抽离，明天师猛然回神，白纸黑字于眼前跃动，字迹狰狞。他眨了眨眼睛，再定睛细看时，发现并无异常。

岁月无情啊！

在藏书楼顶楼半天了，他本想查阅一些前朝旧事，可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想了想，索性站起身，走到了窗边。

暮色斜晖中，繁华昌盛的玉京城尽收眼底，可他无心欣赏，只觉萧索。

天边的红日像吊着一口气，拼尽全力吐出最后的一口光。这光落在玉京城中，落在了天师府，落在了藏书楼前四四方方的庭院，规整而孱弱。

明天师一步步走下楼梯，感觉自己的脚步又沉重了些许，他停在了藏书楼的廊檐下，看着院中景象，心内莫名涌上一股无力感。

不得不承认，哪怕是天师，也抵不过漫长岁月的摧残，而黑暗即将来临。

它藏在荒凉暮色深处沉沉压下，带着将所有希望碾死在阴影中的野心，白墙黑瓦山石庙宇阻挡不了分毫，世间的一切包括人心在内，像是即将被碾压成齑粉。

道童在藏书楼下等待许久，迷迷糊糊中忍不住睡着了，连自家天师大人下楼也未察觉。

明天师叹了一口气，唤醒他后，将手中的书递了过去，那孩子懵懵懂懂地接过。他只有**岁的年纪，看着白皙可爱，却不甚灵活。

明天师活了大半辈子，早已千帆阅尽，平素更欣赏敏慧一些的人才，却还是破例收下了他。

原因十分简单，无非是起了恻隐之心。孩子的父亲本是明天师的一位弟子，数年前殒身于鬼祸，只余这一缕血脉孤苦无依地活着。

正要离开此地，檐下忽然响起了一阵沉闷的铜铃声。明天师陡然转身。

“师傅，怎么了？”童子稚嫩的声音中充满了不解。

明天师用嘶哑的声音说道：“这个铜铃响了。”

童子惊讶道：“啊，我怎么没听到？”不由多看了两眼，可今夜无风，铜铃一动不动，不可能会响。

明天师并没有回答。

他死死地盯着檐下所挂之物，许是在世上感受到了主人的气息，这只沉寂多年的古物竟再次苏醒，发出枯涩的铃声。

时隔多年，画皮鬼又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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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起这只恶鬼，记忆就有些久远了。

当初它在黑水城中造下累累杀孽，被一位天师重伤后逃窜，便不见了踪迹。

初时天师们怀疑这只鬼物又披上了人皮，隐匿于人群之中。事实若是如此的话，那么为了维持人皮的新鲜度，这只恶鬼必定还会杀人。

然而多年过去了，他们从未得到过有关这只鬼物的消息。

世间鬼物多如牛毛，数不胜数，其中不乏穷凶极恶者。一来二去的，天师府便将画皮鬼抛在了脑后，只余一枚铜铃用以标记。

此铃以画皮鬼的血肉混合青铜制成，只要画皮鬼出现在世间，它便能感应到此鬼的存在。

当时带回这份血肉的，正是天师裴无思。

那年他才十五岁，却已是声名远扬的一品天师。

哪怕是在人才济济的玉京城，这样的天赋也很是罕见，近百年来无人能与之相提并论。

更何况，这位惊才绝艳的天师还十分勤勉。

从三品天师到一品天师，对普通修行者来说，每一道门槛都犹如天堑。然而对裴无思来说，却如吃饭喝水那么简单自然。

一年后，裴无思就踏入了鬼域第九城，加固对鬼王的封印后平安归来，得授上清箓，在他十六岁的这一年，正式成为大魏的第二十七位大天师。

那一年整个大魏的天师界为之轰动，裴无思之名传扬四海，甚至连大魏之外的蛮夷之国也闻听了他光辉的事迹。

不少奇人异士不畏艰险，纷纷赶往玉京城，诚惶诚恐地前往天师府拜访，却始终无缘一见。

明天师无奈地摇了摇头，裴天师出身江南裴氏一族，自小清傲孤高，目无下尘，哪怕来了权贵云集的玉京城亦是如此，实在算不上是个好相处的人。

转念又一想，他的脾气与他的本事而言，倒实在是相称的很。

当世最强大天师明宇曾起惜才之心，想要收其为徒，裴无思却十分傲慢，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之后，他更是不顾众人的挽留，执意回到江南。

和繁盛的玉京城比起来，那时的江南多少差了点意思，且各种势力盘根错节，情况复杂，算不上是个极好的地方。

不少人对此嗤之以鼻，觉得这小子仗着有点捉妖除鬼的本事就眼高于顶，真是不识抬举。

等他在江南吃够了苦头，想必会抱头痛哭流涕，求着他们明宇大天师收留。

谁知裴无思虽年纪轻轻，手段却十分老练，行事又雷厉风行，硬生生将江南这风雅之地磨出了几分金戈铁马的厉气。

在他的带领下，以广陵城为首的江南道呈现出一片欣欣向荣的气象。

天下六道中，江南道重新崛起，裴无思居功至伟。

他一向张扬傲慢，有了这样的功绩，定会变本加厉吧！众人如此想道。

可在这时候，裴天师却过上了深居简出的生活，除了身边几位亲信外，旁人难得一见。

只有在一年一度的鬼城试炼中，他才会现身于玉京城，于雾月之夜与其他天师一道，进入洞开的鬼门之中。

十年后，裴天师成功步入鬼域第四城之中。

这份实力哪怕放眼大天师之中，也无人能及。

他不但封印了此城的鬼王，还带回了大量失落的道术秘籍。

天师府哗然，对于鬼域的探索，不少年轻的天师更是跃跃欲试。

在此之前，大魏天师界对鬼域的探索止步于第五城，五城以上一片玄虚，无人能知，连古老的典籍中都鲜少有记载。

如今，裴无思改变了这种局面。

一时之间，这位大天师的声望达到了顶端，甚至隐隐有胜于明宇大天师之势。

明天师却觉得有些不对劲。

从鬼门中走出的那一刻，阴云蔽月，天地间一片幽微。裴无思的身形淹没在阴影里，白衣间似有红线缠绕。

很快，众人便点上了灯，恭迎一众从鬼域归来的大天师。

灯火煌煌，人群一片欢腾，明天师眨了眨眼睛，再仔细看时，裴天师分明一身白衣，哪有什么红线？

难道真是老眼昏花了？一年前的明天师如是想道。

就像是一年后的此刻，明天师再次怀疑起了自己。

以画皮鬼血肉熔铸的铜铃只是响了一下，便又无声无息，令人怀疑之前所耳闻的，是不是只是幻觉？

他的怀疑只持续了片刻。

身为斩妖除魔的天师，出生入死多年，明天师最终选择相信自己的判断。

画皮鬼再次出世，这一次该派哪位天师去解决呢？

如果阿钰在的话，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可惜那孩子去了北域。

时值鬼域试炼之际，鬼门之外，诸多有实力的天师也是各司其职，无暇分身。

那么，得尽快挑选出一位合适的天师来处理此事。

明天师将目光投向了庭院外。

此时，与他一墙之隔的地方，有一位天真烂漫的少女。

她的手轻轻地探过花丛，随后摘下了一朵粉色的花，欢悦地插在了鬓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