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公孙鱼一直睡到了日上三竿,睡醒之后才觉得缓过劲来。他爬起来,韩桥早就不在房中。客栈人声鼎沸,与昨夜的寂静简直不似同一间店。
公孙鱼套上衣服,打开房间门向外走去。刚准备下楼就看见韩桥坐在楼下靠窗的位置喝茶。他的桌上还拼着几个客人。
昨日那小二今天好似没来,换了一个壮年跑堂的来回招呼。
公孙鱼走过去的时候,正巧听见几个拼桌的人热闹商量着什么。
“我去游船,你去不去?”
“当然去,我要去看情娘子弹琴。”
“今儿可有乐子,听说天香楼有招牌呢。”
“什么招牌?”
“你不知道?就是......”
“坐。”韩桥给公孙鱼让开一个位置,将桌上的菜饼端到他面前。
公孙鱼左右摇头四处张望了一番,拿起一张菜饼,菜饼是现烙的,拿在手里还热乎酥脆,菜饼里头夹着香椿头与鸡蛋,裹上咸鲜的辣酱,滋味一绝。
公孙鱼咬了一口,“怎么回事?今天客栈怎么这么多人?”
打眼一瞧,全是行脚商人。
韩桥让小二再上碗豆浆,递给公孙鱼。
“听说天香楼要卖花魁**。”韩桥边给公孙鱼布菜边说。
“嘿嘿,你们兄弟感情真好,不过小哥有所不知啊。”桌上对面一个胖乎乎的中年男人揣着手笑道,“每年天香楼这时候都在临安湖上开一场群芳会。”
公孙鱼感兴趣地问:“什么叫群芳会?”
胖男人笑呵呵道:“简单来说,就是天香楼将那些女子都叫出来表演,谁演得好谁就是花魁。至今开了四五年,临安城里大人小孩都去凑热闹。恰好又是赶考的时节,许多书生娘子的一见钟情。不过世事奈何,有缘人终成眷属的故事少之又少,天香楼因此艳名远播。”
“哦~”公孙鱼咬着菜饼,白日他的胆子又大起来,眼睛滴溜溜地转。
韩桥一看便知公孙鱼打的什么鬼主意。他上下打量了公孙鱼一番,语意不明道:“你想去玩玩?我劝你别去。”
公孙鱼白了他一眼,颇有些记吃不记打,“都像你似的人人都是状元郎,你不去我去。”
韩桥无声一笑,端起茶杯遮住唇角,垂目喝茶不再劝他。
公孙鱼又跟那胖商人聊了几句,甚至约好了晚上在哪见面。韩桥听了一会儿,没什么意思,遂率先回了房间。
傍晚。
“你真不去?”公孙鱼最后问了一遍韩桥。
韩桥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拿着《左传》,坐在书桌前纹丝不动,拒绝之意不言而喻。
公孙鱼拿起桌上的钱袋,抖了抖身上的衣袍道:“给我留门。”
韩桥眉眼微微上挑,难得笑着说:“夜不归宿也可。钱袋记得别丢。”
公孙鱼觉得韩桥笑的古怪,不过他记挂着与胖商人约定,不跟他墨迹,早上跟那个胖商人约好叫了艘画舫,此时想必已经等在岸边,他打开门一溜烟儿就出了客栈。
公孙鱼来到岸边才知道那个胖商人早就走了,他只得独自来到临安湖边租了个画舫,临安湖会逢盛式,又是漕运港口,来往商船画舫多如牛毛,公孙鱼轻易就租到了一条乌篷船形式的画舫。
画舫虽小,却雕梁画栋,五脏俱全,舫中布置着粉色纱幔,画舫的船主是个会谈琵琶的娘子,自称白娘子。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白娘子坐在船头弹着不知名的江南小调,与北边豪放旷远的琴声囧异。
金樽玉液,烛光昏暗,配合着靡靡之音,颇有温柔乡的暧昧感。
公孙鱼斜躺在画舫里,深深舒了口气:“这才是我该待的地方。”
自从出了渝州,他至今没有如此惬意过。怪不得有诗云: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
公孙鱼歪在画舫里,捧着一捧瓜子儿便磕边看热闹,“嚯,天香楼好大的排场。”
临安湖中游船的达官贵人很多,天香楼财大气粗,一气儿租赁了十来条大船绑在一块,在临安湖中间搭了个戏台,桅杆上高高束着天香楼的招牌,旁边挂着一溜大红灯笼,烛火通明。
台子中央一群黄衫女子在跳舞,搔首弄姿靡音阵阵。还有一些稍微年轻点儿的女孩站在踏板上流水似的迎来送往,各个长相别致,公孙鱼大饱眼福。
在来往的船只中,公孙鱼还碰见了早上那个胖商人,他与几个中年商人一同租了一条大船,船上各色姑娘舞之蹈之,好不热闹。
期间那胖商人似乎瞧见公孙鱼,疯狂的朝他摆手,公孙鱼兴致好还探出头跟他挥了挥手。
胖商人说了些什么,公孙鱼也没听清。
两人的船很快擦肩而过,被别的船只隔开视线,再想找已经杳无踪迹。
许多人中途换了船只,走上天香楼的船,又有许多人乘船俱在天香楼附近。
白娘子一曲弹罢,许是天香楼的曲调声音太大,白娘子觉得弹曲徒增噪音,于是放下了琵琶,凑上来倒杯酒递给公孙鱼,酒香凌冽醉人。
公孙鱼就这白娘子的手喝了一杯,公孙鱼到底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对一些特殊场面有着见不得光的期盼,但又觉得违背公德,就这么胡思乱想着又待了半天。
白娘子不愧是值二十两的船娘,她察觉公孙鱼的情绪,袅袅娜娜地走到公孙鱼身边,白色纱裙罩着藕臂,细长白净地兰花指捻起酒杯递到公孙鱼面前,金黄色的酒杯映照着几近透明的手指,莫名有些热意。
“公子,玉液酒是咱们临安湖有名的酒,您不尝尝?”白娘子轻轻柔柔地靠在公孙鱼身侧,胸前春光一览无余,暖融融地香气沁润了公孙鱼的周身。
公孙鱼手忙脚乱地接过酒杯,尴尬地喝下杯中酒。
“白娘子,你......你坐吧。”
白娘子目中愕然,转而笑意溢满了眼眸,丰满的脸庞灵动娇俏,眉间的朱红更是勾人心魄。
公孙鱼眼神更不知往哪里放了,一会儿扣扣桌布,一会儿挠挠眉毛。
白娘子吃吃一笑,白皙地双手软软包裹住公孙鱼的右手,娇娇道:“公子,您放松些,来画舫就是为了游玩的,何必如此拘束。”
公孙鱼鸡皮疙瘩从后脊梁背一直冒到后颈皮,身上更是僵硬地不行。他忍不住挠挠脖子,脸上更是不好意思的红了。
白娘子了然一笑,柔声道:“公子世间事已经够烦心的了,您到我着画舫来不就是图个轻松?我收了您的银子,自当为您效劳,想做什么都是可以的。”
白娘子的话太有煽动力,公孙鱼踌躇道:“呃......我就是来玩一玩。”
“谁不是呢?”白娘子吃吃笑,“公子不妨放松些,大胆些,您就当来陪陪我。”
白娘子松开手,轻轻环抱了公孙鱼的肩膀,头靠在公孙鱼的肩头,红唇就在身侧,手指轻轻在公孙鱼胸前滑动。
公孙鱼咽了口唾沫,身上的热意蒸腾。
公孙鱼如同着了魔似的,眼神盯着白娘子的红唇,越靠越近。
“公孙鱼!”
一声饱含怒意地爆呵在公孙鱼耳边炸开,公孙鱼顿时吓得一个机灵,情不自禁推开白娘子,猛然站起来。
冷汗一冒,公孙鱼什么心思都没了,再一看地上哪里有什么诱人的白娘子?白娘子正端坐在船头谈着琵琶呢,自己早就趴在桌上睡着了。
公孙鱼心下暗惊,一手扶住画舫的船舷,狠狠甩了甩头,大约是画舫中掺杂了催情的香气,令人头脑昏涨。
公孙鱼决定往船头去换个气息。此时天色已黑,因心生警惕,白娘子想要近身时,公孙鱼第一时间拒绝了。
“白娘子,男女授受不亲,您就在那里待着吧,我出来吹吹风。”
白娘子神色不解,但是并未反驳,只静静站在另一边。
临安湖上夜热闹非凡,此时画舫正行到一处大船旁边,船上更是热闹无比,音浪一波高似一波。
许多人和画舫都停在周边看热闹,甚至起哄,比刚刚姑娘们表演的时候更加气氛高涨。
公孙鱼心下好奇,问道:“娘子可知对面出了什么热闹?”
白娘子抬起头,温柔一笑,与公孙鱼梦中的魅惑之情判若两人,她语气中带着一丝悲悯道:“孙娘子今日要接恩客,众人竞拍,尚未竞拍完成。”
“孙娘子?哪个孙娘子?很出名吗?”公孙鱼傻傻地问。
白娘子神色奇怪,落在公孙鱼身上的目光仿佛鄙夷仿佛唾弃又带着奇异地快意,让公孙鱼又有了魅惑之感,她摇摇头道:“孙娘子并不出名,她出自天香楼,众人竞拍的原因是......孙娘子今天10岁。”
“什么?!”公孙鱼哑然,电光火石之间,他想起白日听到的污言秽语,孙娘子难道就是那个孙道的女儿?
白娘子更惊讶,“您听说过孙道?我以为您是外地客人。”
公孙鱼不妨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白娘子的反应证实了公孙鱼的想法。公孙鱼忍不住道:“这些人难道不知10岁女童不可狎戏吗?”
“狎戏?”白娘子目光奇异,她抱着琵琶走了两步,宛如一尊水上观音,“客人,你以为他们竞拍10岁女童仅仅是为了狎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