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那些饱经岁月摧残的贸易常用路线相比,这条新出现的土路十分泥泞,路面凹凸不平,还留有青草的残骸。凯瑟琳哀叹了一声,紧接着毫不犹豫地踩在了上面。
相对松软的土地上残存着清晰的车辙。芙洛拉毫不犹豫地向南走去,你想了想,也跟上了她。如果她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似乎,找个村落暂时休整才是正确的选择。不知道其他的大型城市有没有遭遇类似的劫难?
伊曼纽尔搓着自己的紫色章鱼脸,认真地向卡尔文请教什么形象最适合他。卡尔文也积极地表达着自己的意见:“紫色皮肤的话,卓尔或者提夫林都是不错的选择……不是故意提起你的伤心事的!总之提夫林,试试提夫林吧!队伍里的卓尔越少越好!”
“先别忙着自我伪装。”你拍了拍伊曼纽尔的后背,“找找最近的村落究竟在哪儿。”
路上出现了一个翻倒在路边的马车。你们捡了几个谷地盛产的苹果,简单补充了点食物,又继续盲目地跟随车辙,向南方进发。伊曼纽尔时不时飞上天空,寻找炊烟或屋顶,终于,他察觉到了什么,高兴地喊了出来:“有炊烟!看到了!我们离村子不远了!”
“如果你只看到了炊烟,那意味着村子远得要死了。”芙洛拉没好气地说,“我们能不能睡一会儿?”
她和卡尔文挤进车祸后的篷车残骸里,挤成一团睡下了。你和剩下的两位不需要睡眠,暂时也不想休息,便坐在车篷下,等待必须要睡上几小时的伙伴们重新醒来。芙洛拉时不时发出几声又尖又短促的哼唧,让你回忆起那些必须躲着主人的视野、战战兢兢的熊地精。从很小的时候,你就讨厌这样的求饶声。
你很想家,哪怕实际上它并没有那么多你无比盼望的温情。你的姐姐们放干了你的血,只求自己能在那场战斗里活下去,你的母亲并不爱你,只是碍于你也是女孩才没有像对待三子一样直接掐死。你不知道自己在怀念什么,也许——只是目前这种情况的对立面?
“冷?”凯瑟琳的口吻里带了点嘲讽,“你们卓尔的血比这个温度高吗?我第一次知道。”
你懒得回应她幼稚的挑衅。她想证明自己的认识准确无误,卓尔残忍、冷酷、内心空虚,不会产生感情。你曾无比渴望达到这样的状态,但事到如今,你已经感到疲惫万分。依照罗丝的喜好生存很折磨。
“和他们挤一挤吧。”伊曼纽尔指指挤成一团的二人。哪怕旅途中发生过很多事,卡尔文还是能毫无芥蒂地把半身人搂在怀里,仿佛从未想到过被她杀死的可能。你本想冷笑一声,但嘴角扬起来,鼻子里却哼不出气。
你喜欢抱抱,一直都喜欢。你的侍父生活得不算体面,他几乎把一切都奉献给了你。你之所以产生了受宠的错觉,正是因为侍父把你看作他的全部生活。你三十岁左右的时候,他依然这样搂着你入睡,房间里燃着地表商人带来的甜蜜熏香,你远离了罗丝,远离主母与姐姐们,仿佛你的世界也只有父亲。
“你在想什么?”凯瑟琳没什么礼貌地歪下头,看着你复杂的表情,“好怪的眼神。”
“我在想我父亲。”你脱口而出,随即有些后悔,暴露家庭情况对罗丝誓约卓尔来说是一项大忌,不过,既然你已经是唯一的班瑞之女,那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他很香。”
凯瑟琳瞪大了眼睛,似乎对你的话语感到十分厌恶。你不知道她究竟联想到了什么,只觉得现在好笑极了。伊曼纽尔挠了挠头,想跟凯瑟琳解释一下,却又怕你生气,小小的橙色眼睛在你们之间转来转去,最终还是没有说话。你则在脑海中努力描绘父亲的样子——他身上常年带着混杂的香味,和其他男性卓尔相比更忧郁柔顺,却也更敏感多疑。能当上侍父,他自然很英俊,你和他的相似点不多,但有一个人几乎与他一模一样,从出生就没怎么沾染主母的外貌特征。
他是你的第二个哥哥,也是和你相处过很久的一位兄长,安特弗林。不知为何,你在成长的过程中尽可能地忽略了他的存在,也许是因为他武技高明,又或许是因为他确实不怎么喜欢你们姐妹,或许两者兼有。但不可否认的一点是,在他还没有离开家庭之前,他兢兢业业地履行着家族男子的职责,为自己的妹妹们奉献着自己的精力和收入。
在照顾你的侍父被献给罗丝之后,你的生活细节长时间由他管理。不过,在你进入法术学院的第六年,他用一剂你没尝过的特殊毒药迷昏了你,从家族里消失得一干二净。没了他之后,最直观的改变是你绑腰带的方式——别的奴隶都笨手笨脚的。
生命里两个重要的男人离开后,你发现自己不擅长一个人生活。你是个蠢笨、幼稚、缺乏常识的女卓尔,没有侍父,你就得想办法找到一个顺从细心的侍夫,让新的男人照顾你。想到这里,你总觉得很沮丧。
如果可以的话,谁不想一辈子缩在侍父的怀里呢。
你回过神来,凯瑟琳正在和伊曼纽尔窃窃私语。你惊恐地回忆了自己刚刚的动作,幸好,前面的一切都只是你的想法,它们并没从你的舌头上跳出来。伊曼纽尔的触手在空中抖了抖,问道:“你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哪个脑子的故事?”
“你真的好刻薄。”伊曼纽尔叹了口气,“我在被转化之前的时候经历的故事。”
“不想。”
凯瑟琳很想替他打抱不平两句,你则嘲笑她这么快就对夺心魔敞开了心扉,是个大蠢蛋。就在你们快扭打起来,伊曼纽尔努力调停的时候,那两个人终于醒了过来,你们可以重新开始旅行了。
你们赶路时的天气总是好得不得了,夜间休息时偶尔会下点小雨,但丝毫不影响路况,不至于让你们陷进泥中动弹不得。伊曼纽尔还是自顾自地讲起被变成夺心魔之前的经历,他是个在博德之门附近生活的农家孩子,原本打算加入焰拳,挣点钱,把腿脚不便的父母接到城里生活,但好景不长,还没等他成为兵团一员,他们全家就在送菜时被抓进了夺心魔的殖民地。这样的倒霉蛋故事在卓尔的世界算是笑话,但现在的你没法笑出来。他的故事听起来很可怜。你们都成了无家可归的人。
卡尔文一边揉着脖颈,一边小声地抱怨最近做的噩梦太多。脆弱的人类又求着要休息,你当然不理会他的恳求,拖着他走过计划里定下的距离。你们经过的不是沼泽就是平原,目之所及一片开阔,最让你感觉振奋的还是夕阳的景色,它既有地表丰富美丽的色彩,又有夜晚和地下世界那种平静和煦的温度。诗人为了让你停下来,时常用格式自由的诗歌赞颂美好的自然,可惜他不知道,你早已将它全部纳入眼中。
你们离村庄的距离越来越近。有时候,你对伊曼纽尔和凯瑟琳的聊天不感兴趣,便会去看那对儿需要睡眠的脆弱男女。芙洛拉的脸色还是很不好,你越来越想不通,为什么她如此需要睡眠,却还会被睡梦折磨。她的梦似乎还侵入了卡尔文的脑中,他也开始时不时满脸冷汗地惊醒,正好与托腮观察他们的睡相的你对视,于是,诗人的双颊又升起一片亮晶晶的温度。
“……等到了村子,我们好好休息一下吧。”
芙洛拉揉了揉额角,闷哼了一声,算作回答。你也很想洗个热水澡,好好放空自己,便开始搜刮他们身上值钱的东西,确定大家能在村子里换到食物和不错的住所。不得不说,大家的口袋都空空如也,要想赚钱,又只能靠卡尔文出卖自己了。伊曼纽尔紧张地合起双手:“希望村子能对我们好一点……”
“那你也得先变成别的种族再说。”你、芙洛拉、凯瑟琳异口同声地说。
在接近村口的地方,你用了一个普通的伪装术,把伊曼纽尔变成了一个紫色皮肤的提夫林,只要没有人和他激情热吻,在这种规模的村落里是不会露馅的。走进村子里时,伊曼纽尔显得十分局促,最后甚至要被卡尔文和凯瑟琳架在臂弯里,才能继续前进。
村里突然响起清脆的钟声,紧接着,一群小孩从路边的小房子里涌了出来,沿着村里唯一的主干道分散开,各自走向了不同的目的地。芙洛拉紧紧盯住一个小孩的背影,你也注意到了她的特殊:皮肤发灰,头发呈现一种淡黄色,半精灵的耳廓,也许她是个混血的杂种。无需多言,你和芙洛拉马上跟上了那个蹦蹦跳跳的半卓尔女孩,虽然你内心并没有更详细的计划。
芙洛拉在空中比比划划,她的手语表达十分浅显,虽然粗鄙,但你理解了她的意思:“要不要把她绑了?”
“看情况。”你简化了一下自己常用的卓尔手语,看出芙洛拉理解了你的意思,便继续跟踪了下去。她偶尔也会被路边的东西所吸引,有时是流浪猫,有时是漂亮的野花,但总是匆匆一瞥,又很快走回原来的道路,看起来还挺警觉。虽然血统不纯,你也不由得欣赏起这个很有天赋的女孩,更钦佩她的母亲,一定是母亲将这份智慧遗传给了她,让她变成机敏善斗的女子。
很快,你们跟着女孩走到了村子的边缘。不远处的小山丘上竖立着一栋小木屋,环绕着不太整齐的树篱,倒也有几分野趣。你和芙洛拉交换了下眼色,正想现在就扑过去抓住她,小木屋的门打开了,里面走出一个纤细窈窕的身影。
“爸爸!妈妈到家了吗?”
“还没呢。”女孩的父亲声音柔和,带着明显的宠溺,“不是说了吗,妈妈要天黑才能回来。”
“呜……妈妈总是天黑回来,像吸血鬼一样,露西亚怕怕。”
“妈妈天黑回来,是因为路走得远,又不是因为妈妈不能见太阳。”男人轻笑着,抬起线条纤细的手臂,把女儿抱在了怀里。他抬起眼睛,警惕地扫了一圈环境,看清他的五官后,你的心脏开始狂跳——尽管他剪掉了长发,脸上挂着身为人父的慈爱笑容,但那双鲜红的眼睛与你的侍父、你的兄长一模一样,你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可以确定,他是安特弗林,抛弃了你的班瑞家二子。
他也注意到了你们的存在,眼神顿时凶狠起来,空着的左手扶向腰间,快速退回屋子,关上了门。事已至此,你便不再躲藏,挺直了腰,站到了房内人可以看清的位置,把芙洛拉吓得狂打手势。
“我认识他。”你按下芙洛拉的手,“他是我的兄长,多年前逃离了魔索布莱城。没想到他竟然有了孩子,看来是攀附了地表的女人。”
“你……你就要这么过去?”芙洛拉扯住你的衣角,“我觉得这不妥吧,万一你哥哥不欢迎你呢?”
“他敢!”其实你只是想看看他现在的生活情况,但芙洛拉的质疑立刻让你绷紧了神经,作为队伍中的一员,你不敢露出脆弱的一面,倘若安特弗林粗暴地赶走了你,你的威信将会大打折扣。想到这里,你攥紧了拳头,迈着参加法术竞技时的步伐,叩响了门环。如你所料,门没有立刻被打开,但你察觉到了安特弗林轻柔到难以察觉的脚步声。
“安特弗林·班瑞,我来这里是要告诉你一件事。”你咬了下舌尖,不让自己肌肉的颤抖传到喉咙和舌头,“我,芙涅尔·班瑞,是家族最后的血脉了。班瑞家族遭到了袭击,魔索布莱城的贵族系统将完成一次大换血。”
门后一片寂静。过了一会儿,芙洛拉走到了你的身后,轻咳两声:“不行吗?他想不和你说话?”
“进来吧。”
小木屋的门被打开了,安特弗林正紧紧握着手中的刺剑,一脸警惕地打量着你和你脚边的芙洛拉,“跟我说说发生了什么。把你的武器给我。”
“你知道我是个法师,没有武器也一样。”你冷笑一声,也握紧了腰间别着的连枷。芙洛拉倒是非常配合地卸下了匕首,扔到了安特弗林的脚边。
“交出来。”安特弗林依然摆着战斗姿态,“你的奴隶不是很听话的吗?”
“我不是她的奴隶!”芙洛拉不满地反驳道。你瞪了她一眼,她不甘示弱地瞪了回来,让你特别想掏出武器给她来一棍子。
安特弗林狐疑地看着她,又看了看你,全身的肌肉逐渐放松下来,最后,他收起了剑,没有再强求你上交武器:“算了,你们进来吧。看来,你还是有结交外族人的能力的。”
“你以为我学那些地表语是用来做什么的?”你在安特弗林转身的时候用力推了芙洛拉一把,用口型咒骂她“你这个死侏儒”。芙洛拉似乎自知理亏,吐了吐舌头,没有反抗你的推攘,真稀奇。
“一个半身人盗贼,她帮过你什么?”
“什么忙也帮不上,像熊地精一样笨手笨脚,只会捣乱。”你昂起下巴,“也就有个诗人还算有点价值,能赚些小钱。”
“你的同伴里有诗人?”安特弗林似乎对此很感兴趣,“她在哪里?”
“是他,是个男性。我让他和……提夫林,到村子里卖艺了。”你抱起双臂,“要想买他,你至少要用四只羊来换。”
“他不是你的奴隶,芙涅尔。我也不想买卖他。”安特弗林的肌肉又紧张起来,“让他过来吧,村子里的人可不一定欢迎他,你……或者你的半身人盗贼去把他叫回来,到我这里,我付给他报酬,让你们好好休整一下。”
你和芙洛拉的姿势都变得警惕起来。安特弗林苦笑一声,摇了摇头,“我们真的很相似,芙涅尔,但我的理由很合理,也值得你们信任。我已昄依伊莉丝翠,用善意对待诗人和艺术家是我们乐于遵守的教义。看看我的女儿,露西亚,她对地下卓尔的规矩一无所知,我也不会让她沾染那样的……习俗。”
“你是想说恶习,对吧?”芙洛拉挑眉。
安特弗林小心地看了一眼你的表情,不过,他马上挺直后背,肯定了芙洛拉的说法:“是的,恶习。我已经与你们班瑞家无关了,这就是我的态度。”
你对此的回应是转身就走。芙洛拉愣在原地,跟也不是,留也不是。走出小木屋,你才敢活动僵硬的脖子,发现芙洛拉真的没跟上来之后狠狠地啐了一口。来到街上,卡尔文正蹲在角落画圈圈,因为他辛辛苦苦吹拉弹唱了一个多小时,只获得了村民不耐烦的驱赶,竟然一个铜角都没挣到。
“你去安慰安慰他吧。”一个提夫林拍了拍你的肩膀,吓得你差点揍上他的脸,幸好及时想起这是伊曼纽尔。
“凯瑟琳呢?”
“她去帮一个村民找羊去了。”
“用心灵遥控把她带回来,有个信伊莉丝翠的卓尔愿意接待吟游诗人和他的随行同伴。”
“这……”伊曼纽尔憋了好一会儿,才把完整的句子说清,“我没有用蝌蚪寄生凯瑟琳,用不了那种功能的!还有,我不会再用这种迫害别人的能力了!真的!”
你打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揪起卡尔文,走向安特弗林所住的小屋。
芙洛拉已经跟露西亚面对面坐着喝茶了。看到全队里唯一的卓尔,露西亚乖巧地放下茶杯,对你鞠了一躬:“姑姑你好,爸爸在厨房给你们准备晚饭呢,我是露西亚,很高兴见到你和你的朋友们。”
看着她湛蓝的眼睛和浑浊的肤色,你的脑中只能浮现出“杂种”一词。面对露西亚怯生生的招呼,你只能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露西亚!你好呀,你好可爱哦!”见你僵在原地,卡尔文赶紧上前,用诗人的热络打破了僵局,“听说你们家信仰伊莉丝翠,愿意招待我们,谢谢你哦!你喜欢听什么歌,哥哥来给你唱!”
“谢谢哥哥。”露西亚舒了口气,绽开笑容,“但是我喜欢妈妈给我唱的歌!”
紧接着,露西亚向伊曼纽尔伸出手,邀请他们和自己坐在一起,喝点花草茶。你钻进了厨房,看着安特弗林娴熟地忙碌在炉灶前,锅里散发出油脂的香味。
好久没有吃到油水了啊。口水疯狂分泌,你用力吞咽了一下,而敏锐的卓尔剑客早已察觉到了你的存在,一边翻着锅中的食物一边说:“我煎了酸包菜肉饼,这是当年跟温妮在北地冒险时常吃的菜,我觉得你会喜欢它的味道。”
“你平时用什么毒药给露西亚调味?”你检查着厨房里的瓶瓶罐罐,都是一些粗盐和干香料,你所熟悉的卓尔毒药、翼龙毒素、环蛇毒素都无影无踪。想到他生育养大的杂种从未受过抗毒训练,你就感到出奇的愤怒。
“每个月两勺卓尔毒药,因为她是混血,我把频率减半了。”安特弗林轻松地说,“露西亚也想当冒险者,如果你愿意的话,能不能教教她里拉琴?我刚好有一把旧的……”
“我要把你们两个都杀了。”你沉下声音,抄起桌上的砧板向他砸去。一阵劲风拂过,你挥了个空,安特弗林转过身来,手上端着煎肉饼的平底锅:“已经好了,你先吃两口吧。今天我不想和你争斗,伊莉丝翠在上,今晚的月亮会很明亮。”
肉饼上的油滋滋跳动。你端着砧板思考了半秒钟,果断把临时武器扔回原地,接过安特弗林递过来的叉子,切下一小块肉饼放进了嘴里。肉饼被他煎的很脆,焦香四溢,油脂、蛋白质和酸包菜腌制的独特酸味配合得天衣无缝,让这份肉香油香丰厚而不腻,五花肉的口感更是层次复杂,嚼在齿间咔嚓作响。第一口肉饼很快被你吞掉腹中,还没等安特弗林说话,你叉起了剩下的所有肉饼,狼吞虎咽地塞进了嘴里。
二哥只是微笑着看着你毫无理智地疯抢食物。等你吃光了锅里所有的食物,因为嘴边油腻的感觉不断噘嘴的时候,他试探着碰了碰你的嘴角,帮你擦掉了一圈油渍。看你没有反抗,他便从围裙口袋里掏出手帕,细细地擦掉了你嘴上的污渍。
想当年,你们还一起生活在班瑞家的院中,你的侍父也是这样无底线地宠爱着你,端出唯独你能享用的食物,任凭你像湖里争抢尸体的鱼一样往嘴里塞东西吃。和姐姐们同桌吃饭时,你总是什么也抢不到,偏偏五十岁之前,姐妹们的饮食都要统一安排在礼拜堂的隐藏隔间,这样一来,你几乎天天都要挨饿。在主母面前,你总因为礼仪不够而被撤掉饭菜,在私下里,你又抢不过身强力壮、动作迅速的姐姐。可你每天学习法术,就算顿顿吃饱饭也饿得很快,终于,这份饥饿感把你养成了一个现在的混蛋,什么都要抢,什么都要掠夺。
“我现在要把其他人的份也煎了,你们队伍一共有五个人是吧?”安特弗林把锅架回火上,“那个找羊的姑娘回来了没?肉饼放凉了会有点腻。”
“我去看看。”你走出厨房,正碰上凯瑟琳和一个人类德鲁伊走进小屋。坐到桌边后,凯瑟琳揉着自己的头,你立刻嘲笑她撞到门框的蠢事。人类德鲁伊看了看你们这群人的形象,对你伸出了手,“你好,我是温妮弗丽德,我猜你是安特弗林的亲戚什么的?”
“我是他的主母。”你犹豫了片刻,决定把自己的身份拔高一下。芙洛拉爆出一阵响亮的笑声,非要插嘴:“因为她们家族的人已经死光了,所以她确实是主母!”
“天呐……”温妮把你的手抓得更紧了,又向芙洛拉投去责备的眼神,“请节哀,愿你的伤痛早日愈合。”
“没事,对我们卓尔来说,不管以什么方式成为主母都是一种荣耀。”你苦笑了一下,抽回了手。
“你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样。”温妮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你,“抱歉,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安特弗林很少提起他的地底亲戚,除了他的父亲。”
“我是芙涅尔。”你也没期待他会提起你。温妮干笑了两声,便给你们腾出一个更大的空间,找了张聚会用的大桌子,招呼你们坐下。安特弗林也带着晚饭出来了,主食是面粉有点粗的面包,但配上肉饼之后还是很好吃。卡尔文对安特弗林的厨艺赞不绝口,说的安特弗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凯瑟琳眨巴着她的大眼睛,目光炯炯地盯着你。你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你要干嘛?”
“没想到,你也会有这么温柔的家人。”
“他是男的,男的不就该这样吗?”
“哦,对,你们卓尔是反过来的。”凯瑟琳咬下一大口夹肉饼的面包,含糊不清地说,“所以他就相当于是一个任性男孩的姐姐,唉,好可怜,你要感激他呀!”
感激?不好意思,你也想的,但是这对女卓尔来说只不过是种耻辱。会感激,代表这个人好拿捏,只需要一点点好处,就能把她支配的团团转,这怎么行呢。
但是,这里不是危机四伏的魔索布莱城。看着卡尔文喝掉一大杯淡啤酒,开始唱前几年城中流行的酒馆情歌,再看着安特弗林和温妮相互依偎,脸上泛起淡淡的血色,你深吸了一口气,对那个备受撕裂感折磨的自己说:正是因为你还有软弱的漏洞,今天才会感觉幸福。
“芙涅尔。”一曲完毕,安特弗林叫住了你,“……我一开始真的很害怕,你会讨厌这样的生活。”
你耸了耸肩。“我想洗个澡。你的那个肉饼弄得我满身烟味。”
“有一段时间你变化很大,我……我很高兴,你没有变得像其他姐妹那样,冷漠残忍,忠于蛛后。”安特弗林快步走上来,紧紧拥抱住了你,“你生下来就比其他人温柔善良,这很难得,也是你最珍贵的特点。我想让你知道,我和父亲都为你自豪。”
“不!我不要!”你挣扎起来,这些话原本可以为你带来安慰,可想到灵魂里那些额外的经验,一种绝望的愤怒染上了你的情绪,你知道哥哥在向你表达他的爱,但你却只想给他一巴掌。
紧接着,安特弗林捂着脸颊,退后了两步,表情有些惊慌,但很快,他又调整好了情绪,依然温和宽容地看着你:“我知道,你刚离开那里不久,还需要适应一段时间……抗拒这样的品德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手段,我曾经也是如此。你会懂的,凡是不作恶的人,最终会非常幸福。我把洗澡水烧得很热,你可以多洗一会儿,好好休息。哦,对了,香皂是温妮教我做的,会很好用哦,她很厉害吧!我很高兴能和她结婚,因为她,我的生活变得很幸福。”
你很想把自己丢进热水里淹死。不知为何,明明他们的所作所为都满足了你的需要,你却还是想放声大哭。你猜,也许这些泪水来自于羞愧。
哥哥其实是那种,认为嫁给一个好主母就会幸福的娇夫……终于,他到地面上嫁给了好女人,实现了自己的人生目标捏()
好地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芙涅尔,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