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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打梨花深闭门 第44章 我们是来躲雨的

作者:游尘陌上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4-07-18 18:27:53 来源:文学城

轻烟楼在七十二家青楼里不算出挑的,连黑衣那些生性风流的生意伙伴都没有邀他来过这里,楼里姑娘一见来了两张生面孔,又皆是俊俏儿郎,不由得春心萌动,一窝蜂似的涌了上来。

白藤冷淡地避开姑娘们挥来的香帕,对脸上脂粉堆砌的老鸨道:“不必招呼,雨停便走。”

姑娘们都是看他这张脸看晕了头才近前来的,此言一出,她们才后知后觉到面前少年身上不加掩饰的阴郁,那冷冽肃杀的阴郁之气即便是憨态可掬的猫儿灯都无法驱散,像条毒蛇一样咝咝吐着信子,红粉佳人们心生畏惧,一股脑地改去招呼起他身边的黑衣。

这位公子白衣翩翩,眉目含笑,一看就是个解风情的,招呼这位准没错!

黑衣心中妒火早烧得他难以平静,姑娘们朝他而来的笑脸令他面上最后一丝伪装也维持不住了,脸色一霎时就沉得和白藤一辙,口气疏离:“不必等雨停,借把伞给我们就好,如果不愿相借,我们买一把也是可以的。”

老鸨愣了,她在这楼里待了二十年,从红倌人熬到鸨母,什么样的客人都见过,就是没见过像今天这样不解风情的!

听听!上青楼来就是为了躲雨!还要买伞!这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该说出的话么?他们是不举?还是来砸场子的?

她脸上讨好的笑容减去一半,说话也没那么热络了:“这雨越下越急,一时半会怕是停不了,二位公子不如上楼喝喝茶,听听我们燕燕的琵琶。”

白藤看看外面淋漓不尽的雨丝,竟掏银子同意了她的提议:“喝茶可以,听曲不必。”

黑衣脑中有根弦瞬间崩断,意识一片空白,几要忘却自己是谁、身在何处。

“要干净茶点。”白藤又撂下一句话,带着木木愣愣的、连手都忘了牵的黑衣上了楼。

说着不要姑娘作陪,却仍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含羞带怯地抱着琵琶随他们进了屋,估摸着就是老鸨方才提到的燕燕。白藤怜她年纪小,没有说什么,只是厌恶地皱了下眉。一看他皱眉,燕燕立刻缩成了一只鹌鹑,按在琵琶弦上的手指都在微微发抖。

风月场养出的人岂有不识脸色的?尤其燕燕正是面皮薄的年纪,若非老鸨坚持,她哪肯硬着头皮跟进来?

别看她年纪尚幼,实际才三岁就被卖到了轻烟楼,这些年阅人无数,一看客人的面貌气质便知是怎样的人了,她敢断定,这一黑一白两位公子没有一个是善茬。不过比起黑衣,锋芒毕露的白藤显然更可怕些。

他是个顶顶好看的人,也是个顶顶冷厉的人,就像她曾经见过的一个客人的佩剑,剑鞘和剑柄同样顶顶好看,劈起桌子来却毫不含糊,而这个顶顶好看的公子,可是连剑鞘都没有呢,教人怎么敢碰?她这样贸然跟进来,不知这个像剑一样的公子会怎么对她……

瑟缩着坐在专用的小凳上,一只苍白的手出现在眼前,燕燕以为那手是来打她的,心中恐惧越发浓烈,吓得闭起了眼,但想象中的剧痛并没有出现在身上,那只手轻飘飘地在桌沿放下一张面额不小的银票就挪开了,不再有什么多余的动作,手的主人连目光都不曾落到她身上过。

她的眼眶立刻一酸,打老鸨开始让她弹琵琶陪客起,她经历过无数次被蛮横的客人打骂赶出房间,每次空着手出来,后面都另有惩罚等着。像这样给赏钱叫她出去的也有,就是太少太少了,毕竟在恩客们眼里,她们这样的贱籍和小猫小狗没什么区别,只配被拿来取乐,打便打了,死便死了。

来不及难过,燕燕赶紧挂上一副与年龄不符的讨好媚笑,收了银票千恩万谢地退下了。

关上门,白藤掀开壶盖嗅了嗅壶中茶水,确认是干净的才斟出两杯,推了一杯给黑衣。

淙淙茶水注入杯中的声音唤回了黑衣神智的一点清明,他端过热茶抿了一口,定定神,才吞吞吐吐地问道:“借把伞回去便好,何必在这消磨时间?”

白藤睨他一眼,嗤笑道:“你那身板能撑回去?”

今夜起了风,就算撑了伞衣裳也要被斜来的雨丝打湿,照黑衣的表现来看,要这么一路走回去,他第二天非得发烧不可。

唉……都赖自己,干什么不好非得装冷?现在岂止是挖坑把自己埋了,连碑都要树起来了!黑衣垂眸饮茶,隐去了懊恼的情绪。

平静了一会心绪,他恢复笑模样抬头问道:“你怎么看起来那么熟练,难道以前来过?”

白藤只是冷淡,应对起那些女人还是十分游刃有余的,给鸨母的银两不多不少,甚至连燕燕都顾及到了,丝毫没有第一次来这种地方的手足无措,然而黑衣并不想相信,他的藤喵喵可一点都不像天生的风流坯子。

白藤正在几样茶点中专心挑选最甜的那款,回应起他来漫不经心的:“没来过,倒是去过飞花楼。”

黑衣坐不住了:“几时的事?我怎么不知道?你去那里做什么?”

他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声音带上了不可抑制的慌张,听起来宛如诘问。

白藤挑眉看他一眼,并不明白一向端庄持重的黑二少怎么急成这样,不过回想一下,似乎得知他去了飞花楼时,自己也是这样带着莫名其妙的慌乱的。

藤喵喵会怎么回答?他会不会撒谎?他要是真的……那该怎么办?

黑衣心乱如麻。

“当然是杀人。”白藤让他不甚灵光的脑袋弄得微有不耐,“我十三岁那年你还不知道在哪呢~”

黑衣舒了口气,紧攥袖口的手也松了松:“十三岁?你胸前的伤口是那回留下的吗?”

白藤塞了枚蜜饯金桔入口,他今天心情还不错,吃了枚蜜饯后更是眼眸都眯出一个餍足的弧度,看起来如一只安逸的猫。心情一好,他脾气也跟着软和了很多,难得有问必答:“不是。”

黑衣倒吸一口凉气——合着十三岁的藤喵喵还没少跟人拼命。

他不知道,岂止是十三岁的白藤,在白藤还小的时候就几乎每次出门都要生出点事端来,偶尔是和黄伯起冲突,更多的还是和各路牛鬼蛇神,曾经有个老者气得断言他大了必定得是个阎罗,没想到一语成谶,他后来果真得了个活阎王的名号。

白藤胸口横亘的那道疤痕与那次杀人无关,但死在他手里的人,却是与这疤痕有关的。

赤手空拳的十三岁少年,三个肌肉虬结的大汉却有两个都持砍刀……落下疤痕的那一日就是这么凑巧,种种因素致使他落了下风,被一刀砍在了胸膛上,假使没有怀里那包蜜饯,估计那日惨死街头的还要多一个少年。

白藤耻于提及此事,在他看来,无论如何,落了下风便还是自己不够厉害,要是够厉害,赤手空拳对上三个持刀的大汉又何妨?

但他也不是爱自怨自艾的人,不够厉害怎么了?反正捡回条命来,改日携了长鞭再战就是,看这回死的是哪个~祖母可曾教过他:要么就不杀,要杀就杀利索了,别留下后患。显然那三个大汉没有人教过,所以死的是他们,活下来的是他。

当时他将将等到伤口愈合,就迫不及待地提着鞭子又出去了,那日的三个人让他屠了俩,还剩下一个死里逃生,吓得一头扎进了飞花楼就再没出来。他借着听曲,在飞花楼大堂里足足待到了黄昏,耳朵都听出茧子了也没见那人出美人房,实在等得不耐,就不管不顾地提着鞭子闯了进去,闹出动静虽大,仇总算是报了。

应付这些莺莺燕燕的本事,就是他那次等得无聊,顺便观察到的。

黑衣稍微回忆了一下:“是不是吓疯一个妓子那回?”

那年这件事闹得满城风雨,有好几个流传版本,他自然也是听说了的。

白藤毫不避违地承认了,丝毫没有黑衣以为会有的愧疚之色。

那女人疯了与他何干?他可是一闯进去就放了话让那些被吓得花容失色的女人离开的,谁能想到有一个好奇心那么旺盛,出去了又折回来,见门关着还不死心,硬是从门缝往里窥视,结果正好撞见一颗高高飞起的人头和泼了半壁的血。

白藤不滥杀无辜,不代表他就是活菩萨大善人,对于这种自己寻死的,他不送上一程已经是天大的仁慈了。

黑衣想多问出点细节,尤其是关于那道疤痕的细节,但白藤明显是不打算接着往下说,一门心思地扑在了茶点上,把每样都尝了一个。

今日是上元,轻烟楼给每间都额外上了一碟金黄酥脆的炸汤圆,白藤用筷子戳戳,见拔出来的筷子头上沾的是黑糊糊的芝麻,便要丢了筷子改吃那几样蜜饯。黑衣见状,急忙张开嘴,亮晶晶的眼中满含期待。

出乎意料,白藤真的夹了枚汤圆喂给他。

黑衣不知足,得了一个就想要第二个,这回白藤不伺候他了,把筷子往他手里一塞,咬着葡萄干托腮看他。

似乎只有同黑衣独处时,他身上的阴戾才能暂时消退,狭长的眼眸自然弯起,唇角也不自觉地勾着,懒洋洋笑盈盈的模样好似春风中悠然飘荡的柳絮。

秀色在前,谁还有心思吃汤圆?黑衣放下筷子,极认真道:“藤喵喵,你真好看。”

白藤吞下葡萄干,扬眉张狂一笑:“你不说我也知道~”

窗下博山炉里的香烟寥寥绕着,熏染得整个房间,连带帘栊卧具都是香的,明明不是催情香,却好似比任何催情香的效果都要霸道,黑衣一看他轻狂恣意的模样,小腹立即起了异样感觉,幸好有桌案遮挡,白藤没有发现他的异样,心思仍然只在蜜饯上。

吃完面前一小碟蜜饯,他踱步到露台,隔着一道珠帘,负手看起了雨中迷离的石城河与万家灯火。

流风城……呵,粉饰得再好也摆脱不了囚笼的事实,终于快要离开了。

一团火热突然在这时贴了上来,白藤眼前随之一黑,游离的神思一下从冰冷的雨丝中回到了香甜温软的轻烟楼,这感觉就像一颗在凄风冷雨中泛梗的心,忽的有了归宿、踏实了下来。

不用想也知道身后是黑二少,这么个黏糊糊的人,再多处一阵子,怕是要连报仇的心思都能给他消磨掉,不是红颜,却堪称祸水。

黑二少与这催人沉沦的流风城,倒是相得益彰。

黑衣的手从背后捂住了那双狭长的眼眸,雪白的衣袖在白藤脸上扫来扫去,沾着房间里熏的沉香的味道,弄得人鼻子痒痒。

“你今年贵庚?”白藤将他的手从眼前摘了下来,说着嫌弃的话,却毫无嫌弃的意。

重新看向帘外,这一方天地一下变得可亲起来,没有刚才那般惹人厌恶了。

黑衣笑嘻嘻的,顺势搂住白藤的脖子,低头在他脸上狠狠一蹭。白藤照旧提着耳朵把人拎开,可早从不知什么时候起,他就已经不再厌恶这种程度的亲近了。

一个人终归是冷清点,有个主动贴上来的小火炉子也挺好。

本想着好好陪火炉子一阵能走得无牵无挂些,结果反而越来越不舍了,“温暖”要是出现在了却今生难平事之后,那叫人间可爱、烟火可亲;要是出现在之前,那就只能叫绊人脚步的累赘了。

低估了感情的白藤,思及此处也仅能恨恨骂一句娘。

“看这雨的样子,咱们得明日才能回去了。”黑衣口气平淡,强忍着没有乐开花。

明明可以打发个龟公去家里报信,让蓝尾绿蚁驾车来接的,但他怎么会放过与白藤同床共枕的机会?便是白藤不同意,他也有千八百个借口来让他同意。

不知是没想到还是另有原因,白藤竟然什么都没说,直接默认了此事。

在外玩了半天又淋了雨,二人皆有些疲倦,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会便早早睡下了,摇红的烛影一灭,楼下丝竹声和调笑声变得格外清晰,不过很快就湮灭于夜风拂动珍珠帘的破碎撞击声里了。

屋内檀香淡淡地燃,茜红床帐色彩暧昧,掩映着一双睡梦正酣的人。青楼没有小床,大床较寻常床榻还要宽敞不少,但黑白二人偏偏睡着睡着就依偎到了一处,犹如两只冷风中的相互取暖猫崽。

千丈烟罗溟溟濛濛地笼罩了小城,续断雨入流风晚……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大概就是这样吧。其实我经常在想白藤藤是什么时候喜欢上黑衣的,哈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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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我们是来躲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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