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人没有干扰他,等他吹完,我头也能转了,侧过脸去看,三丈之外,站着一位上了年纪的老道修,带着类似于他徒弟的存在一样的小道修。
哎,竟然是正经的人修,少见。
老白没什么表情,只跟我说,“能走动的话,进去烤火。”
我点点头,身后那两人跟上来,老道一甩手里拂尘,又问,“阁下可是长离君?”
老白转向看了老道一眼,很茫然的摇头,“道长认错人了。”
我什么也没说,跟着老白缓慢步入客栈,挑个墙边最靠近火炉的地方。老白掏出几颗银珠给上前热情服务的小二,吩咐他们又添了些炭火,以及准备这里最暖的房间供我晚上休息。
我眼下手脚能动,但也就到此为止了,老白说我得借外力驱寒,问我是不是碰了什么有毒的东西,我思来想去,唯一可能的就是近些日子杀了一只近人高的大冰蚕然后它那绿哇哇的血跟浓鼻涕似的飞溅到我的皮肤上,之后我用水洗过,再拿手帕擦干净,并没当回事。
老白问,“手帕还在?”
我翻兜掏袋的找,没找到。老白说不打紧,先吃饭,完了再找。
我们之间的交流一如往常,话题转到吃什么的问题上。那老道和他徒弟不依不饶,就坐在我们邻桌,老道没着急开口,而是静静的看着我们。老白完全无视他们的存在,就像平日我们遇到色狼盯着他而他视而不见那般,压根不在乎。
我不动声色,在小二跟前要了两坛酒,打算多喝点暖暖身子,老白又要了几盘下酒菜,并两碗埋着荷包蛋的长面。
饭菜上的很快,老白在碗里倒了酒,端起来和我碰,说,“能全须全尾活到现在,不容易啊,祝我们家小黑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我先干为敬。”
他这么一说,我突然想起来,今儿是我生辰。我们在黑山原上度过了这许多日子,冬日来临时,我跟老白叨咕,不知怎么的说起生辰来,老白一拍脑门,惊呼竟然忘了给他自己过生辰。我问他生辰是什么时候,他说就是春天,我们刚认识那会儿。
我还能说什么,直接无语。一个人大概只有活的太长久,日子过得太舒坦,才无所谓自己哪天生的,也或许无所谓那天死。我就不,我每一年都会想尽办法给自己满足又长大一岁所需求的那种仪式感。可能也跟我那死鬼师父有关系,毕竟老黑特别爱过生辰,回回大办特办,就算对家上门踢场子都不能妨碍她过生辰。搞得我对这种仪式感特别有执念,总想着有一天我要是发达了,一定宴请世间英豪,载歌载舞,普天同庆。
当然就是想想而已,往年的大寒,老黑总是给我画饼,“又长了一岁,离我教你独门真传又近了一年,好好干,一定要努力活过二十岁哇!”
今日大寒,我二十,她却躺地下去了。
老白在我思绪飘飞之际,把他那一碗酒喝个精光,倒第二碗被我拦下,“行啦,人菜瘾还大。”
我拿眼神示意他,背后那两货可盯着呢,一看就不是好对付的,你要是喝大,我一个还不给人两下灭了。
老白笑笑,不以为然,回我一个眼神表示凡来挑衅者,虽狠必诛。“今天是你的好日子,得喝。”
我:“.......”想喝倒也不必拿我当借口,喝完了跟孩子似的,还得人哄。
他连着喝了三碗,摇摇欲坠,邻桌那两位带着几坛酒凑上来,跟老白打招呼,“长离君,今儿人少,相逢即是有缘,一起喝一杯?”
我摆出并不欢迎他们的表情,“道长你认错人了。他不是你说的什么长离君。”
老道有双非常犀利的眼睛,他必然看出比起我,老白才是真正的人物,所以压根儿就没搭理我,跟老白打招呼,“这是你徒弟?原来今天过生辰呐,老朽也是带着小徒四方游历——”
他还没说完,就被老白打断了。老白本来肤白,喝了酒容易上头,两个脸蛋红彤彤的,要是再长圆胖点,必然跟过年门扇上贴的抱着元宝和锦鲤的年画娃娃一样憨厚,他嘿嘿笑着,“她.....不是我徒弟......”
老白对收徒这事儿起初是有执念的,可我无法接受修为虽高但皮相比我年轻的人当师父,我觉得不够稳重,这有赖于我三观跟着五观走的陋习,虽然老白好几次有意无意的提,我纯纯不当回事,时间久了,老白也不提了,依然四平八稳的教了我很多东西,并潜移默化影响我以貌取人的思想理念,总的来说,我所学化所用,实实在在。
他在我心里,已经算个师父了。
所以我有想过,在适当的时候,正儿八经的拜他为师。
但是,拜师得有比我过生辰还要厚重的仪式感,这是我最后的底线。
老白喝大了,跟人家老实交代我不是他徒弟的时候,落寞里透露着滑稽,那老道显然还要往下套话,我心里知道老白不愿意和这位看上去慈眉善目的老修士有任何牵连,不管他们从前是否相识,我都得站在老白一边,替他圆场。
于是我说,“道长,您这眼神不行啊。我们俩能是师徒?这是我大、侄、子,明白?”
老白都趴桌子上了,闻言猛地抬头看我,一双眼睛懵懂而愚蠢,我小瞪他一眼,老白乖巧点头,又很老实的趴桌子上,我无奈浅叹,喊店家熬碗醒酒汤。
老道毕竟是个老道的,自来熟坐在老白身旁,和我亲切攀谈,问我从哪里来,去往何方。
我老神在在:修行之人四海为家,从来处来,往去处去。
这话是许久之前老白说的,因为当时我问他:你一个正经人修为什么出现在到处是妖邪的黑山原上。老白摘下路边新鲜的绿叶,边吹边这么回答的。我原封不动送给了老道。
老道迷之微笑,那小徒弟在他背后站的笔直,感觉是有些敌意在身上的。老道抬抬手,小徒弟坐在我旁边,老道又问,“不瞒你说,你这位大侄子很像我认识的一位故人。”
“就你说的.....长离君?”我明知故问。
“嗯,我们以前是同窗,一起修习道德经。他是学堂里最得老先生喜欢的学生。”
“哎呀这长离君得多大年纪啊。”我笑。
我撑着下巴,开始思索,老头年纪大了,又笃定和老白是同学,那老白得多老,还是老白保养的好啊。貌如少年,心也如少年。
老白这个蠢的又抬头,“我.....还年轻......”
我轻抚他脑门上略微毛躁的头发,“乖,别说话了哈,小心冷气灌嘴里拉肚子。”
老道若有所思,“你这侄子和长离君很像。长离君从前酒量也不好,喝多了很容易上头,上头就会变得很幼稚。百年未见,也不知他如今有没有长进。”
老白喝了一肚子酒,都没吃什么,热长面都快坨在一起,我吃完我的,不忍浪费,又将老白的面就着菜快速扒完,擦擦嘴道,“老道长,你说这么半天,无非想确认我大侄子是不是你的朋友。”
“故人重逢,难免感慨,还望小友见谅。”
我不愿多做纠缠,“很明确的告诉你,他不是。我和我大侄子自幼相依为命,眼下朝不保夕。如果你肯给我们一万上品灵石的话,别说长离,你喊他是短离,我们也可以假扮上,保证用心填补你这份情怀。”
老道:“.....”
我翻个白眼,架起老白回房歇息,吩咐小二将醒酒汤一并送过来。身后那小徒弟好像发飙,骂我态度不好,老道有几分涵养,批评小道,“你这性子,得改改。”
老道这次倒没有跟着来。我扶着老白进了房间,里面暖意融融,火炭盆就在地中间放着,熏笼罩着,水壶架在上面,滋滋冒着热气。
扶他坐在床边上,拿过小二端来的醒酒汤碗塞手里,郑重交代,“喝完洗把脸,自己躺床上去睡。这地方不能多待,明儿早起咱们接着赶路。”
窗户漏风,雪还在下,我将布帘放下来堵严实,一转身老白就静静站在身后,神不知鬼不觉的,吓我一跳。
老白那双明亮的眼睛眨巴眨巴,“我......不睡。该睡得.....是你。”
说着拉我过去塞床榻上,汤婆子搁我怀里,将上面的几床被子全部堆在我身上,又很热心的将炭盆挪过来放在我脚下,交代,“好好暖暖。中了这种毒……会反复,……得将毒气…彻底…散出去……才行。”
是吗?感觉很难,因为我此刻我又有点僵硬了。
我问他,“我会死吗?”
老白说,“从前……有个人,反复…冻成了……冰棍。”
“然后呢?”我问。
“然后……化了。”
我:“……”
老白,听我说,谢谢你。
那碗醒酒汤还在桌上晾着,老白双手摊开看了又看,好似做了什么重要的决定,“哪只手好呢?小黑,......你觉得哪只手......我哪只手好?”
我:“......?.”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问题.....
他很认真的望着我,我无奈之下随便指了指左手。于是老白左手抓住我的手腕,瞬间的功夫,我便感知一股灵力自他手涌入我奇经八脉,浑身暖流通达四肢百骸,十分的惬意舒畅,而后浑身发热大汗淋漓,不过片刻,灵息上翻,一口黑血喷出来。整个人一下子轻松了。
老白深藏不露啊。他要不是老道口中神秘的长离君,我把头拧下来。当然他要不愿意认,我坚决不提。只是看着那张酒后单蠢又显得稚嫩的脸问,“能跟我说个实话吗?您到底有多大?”
“额.......也就......”他掰着指头数来数去,很认真的比划,“.........这么......大.....”
小剧场:
晏屿川:你到底有多大。
长离:这么……这么……大。
晏屿川:我问的是年龄_(:з」∠)_
长离:你怎么能问男孩子的年龄,你就应该问点别的~(^з^)-☆
作者点评:喝酒不开车,开车不喝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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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回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