屿川与离 第16章 第十六回合

过去这些年，我对于《合宫诀》的关注点都在其缺失的第五册上，强迫症使我无法安然，便背着老白花点灵石财宝四处打听，或者找机会结识看上去专门靠类似功法提升修为的修士，各种旁敲侧击，结果就是缴获了一大堆花里胡哨的不可描述的法门，却没有一本是第五册。

在老白发现我背着他瞎折腾之前，又将这些无用劳什子毁尸灭迹。

我至今都没得到第五册，也还没有放弃。我不是没治疗过我的强迫症，但没治好，只能跟这小黄书耗着了。

但是现在当我发现老白把玄元诀练到最高境界的时候，又开始紧张起来，不知我杞人忧天还是怎么的，合宫诀册上走火入魔使天下动荡的那位给我留下了很强的阴影，还有那个挖空心思想取玄元丹的老道，都让人觉得不安。

我现在只要看到我师父优秀的难以忽略的背影，就会莫名焦虑。

其他不提，就说说近千年来，修行至飞升渡劫的最高境界者，寥寥无几，且均为女修。这些女修均出自同一宗门，所炼功法大成，传闻跟炉鼎的使用有莫大关联。毕竟是个人都有点常识：能练到飞升，得用什么样的鼎？这样的鼎当世又有几何？

这世上还有谁知道或者能看出来我师父的玄元诀炼到最高境界？但肯定不止我一个。我从前大意，焚了死老道那个老相好的书信，无从查知对方什么来头，估计能知道这件事情，必然不是一般人。

那这人是不是也和我一样，能分辨出哪些人将玄元诀练到了第几重？如果被人发现这世上还有玄元诀第九重大成者，老白会不会当成肥羊给宰了，好一顿滋补然后原地飞升？

那可是扎扎实实的唐僧肉啊！那年狂沙漫天，老白说他是孙猴子，也许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我越想越不对劲，老白走到今天这一步不容易，这不得好好护着？天极宗看着牛气冲天，千把年出不了一个飞升的修士，说起来和某个隔三差五就飞升修士的大宗门相比，能挫一大截。我心里比谁都清楚，藏拙的老白目前只差一步，就会成为天极宗修行史上最光辉的一笔了。

就这么想着，担心着。眼前朝霞映雪，老白的背影忽然模糊起来。仿佛前面那帮人在背后长了魔爪，悄悄的向他伸出去.........不行！我情急出声，“这不行！”

忽然间脱口而出，连我自己都吓了一大跳。身边一位师姐拍拍我的肩膀，“你是怎么了？脸色这么古怪？洛阳峰黄师兄问你问题你也不睬。”

我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的脑洞开的有些离谱，睁眼仔细看，老白好端端的，和前方并肩者们连说带画，认真的为祭上仪式的路线布防。

而回首刚才，我就像是被梦魔魇住了似的，挣扎不脱。

身边的师姐再一次表达了她的关心，“.......晏师妹？你没事吧？”

我摇头，表示没事。为了转移注意力，随即和周围同辈们聊了起来，“你们刚是不是问我什么问题来着，我一时走神，没听到。”

洛阳峰那位黄师兄说不要紧，“我们只是想知道，长离师伯为何号长离？之前和垚阳峰的冯师兄聊过，他也不知道。师妹是亲传弟子，想必是知道的吧？”

哦，这倒是个闲来无事顺口提及的谈资。但问题是我也不清楚，只前几天跟着老白化气修神的时候随便聊过，他开玩笑说长离指凤，志向高远。

我还挺开心的，心想师父这是有大目标啊，凤凰展翅，这是冲着飞升去的吧，我要是有个能飞升的师父，那我不得天天显摆。就问他：“师父是打算飞升吗？”

老白垂下眼眸，答：“小黑，咱们真得低调。至于飞升，就交给天意吧，毕竟不是喝水吃饭。”

别的也再没说什么。但即使老白这样给了答案，现在想来他答的有些随意。总觉得他这名号不知怎的，听上去有些......伤感。

同辈师兄师姐们能陪着自家的峰主或者长老师父上正阳峰开会，必然是有头有脸且非常能耐的，大家都很热情，拉我说话聊天，聊着聊着，便凸显出人类的本质：吃瓜。

长辈们还在议事，黄师兄说今天要是敲定祭上仪的全部流程，多半这个会是要往明天开的，因为这里面有好些个峰主和长老要是不展开说上六七十点，他们不会停下来。与其干等，还不如大家一起交流交流，给新入宗门的垚阳峰小师妹开个小小的欢迎宴。

开个会开到明天？我已经开始想象老白捂着脑袋受不了的场景，怪不得他能出门远游就绝不回来。虽然但是，我也没有什么办法解救他，还不如大冷天跟着师兄们蹭顿热汤酒，暖暖身子。

说干就干，正阳峰是宗主的地盘，不好放肆。黄师兄亲自架着小飞船载我们去了洛阳峰。洛阳峰上的清酒就如同垚阳峰的梅花糕，在整个宗门里都是数一数二的，为表诚意，黄师兄将年份久远的搬出来几坛，架在火炉上煮，供我们畅饮。

大家一边喝，一边说些宗门里的趣事和外头跟云境相关的奇奇怪怪的传闻。把酒正欢，有师兄问我，“晏师妹是哪里人？”

我郑重道，“孤家寡人。”

又有师姐问，“师妹从何处来？”

我答：“从来处来。”

也不知哪个接了一句，“你是不是还要往去处去？”

我笑着点头，杯酒一饮而尽。之后告诉他们我是苍北黑山原来的，孤崽一个。然后就有忍不住感叹的，说那地方妖魔横行，人修很难有活路。于是我说所以我命好啊，遇到长离君，他带着我杀出一条血路，来了中原。

一句话轻飘飘盖过我过往所有的惊心动魄。气氛正浓，有人又在我耳旁念叨，“恭喜师妹入住垚阳峰，你运气真好。”

“你们运气差到哪里了？”大家都有做峰主的师父或者师祖，谁能比谁卑微？

我有一搭没一搭的反驳，洛阳峰欢宴阁里冒冒失失闯进来个小弟子，给大家通风报信，“黄师叔！师祖他老人家散会了，快飞剑去迎！”

殿内众人皆做鸟兽散，瞬间空无一人。

.......行吧。

我满身酒气，御剑往正阳峰赶，却远远落在后面，完全没有如临大敌的感觉。刚才喝多了，心里装了事情，又开始恍惚，对面有灵鹤飞过来，躲不及，若不是被半道遇上的老白一把揽在身后，基本能被撞个稀碎。

“你怎么喝这么多酒？”老白眉头轻皱，随手加件银狐氅在我身上。

嗯，好像是暖和了那么一点。再仔细一看，咦，这不就是我今早穿的那件么，为什么在老白手里？

所以我今早出门前是脱在垚阳殿了？还是......

算了不重要，安慰一下我谪仙样但表情不悦的师父才是正经。“师父，大喜的日子，我高兴，敬酒来者不拒......，我不能给师父丢脸，不然显得咱酒量不行。”

“那你可真给我长脸。”老白没好气。“就刚才，你要是被撞下去，连尸首都捡不到。”

我在高空中拱手谢我师父对我的关心，连连保证我清醒的很，紧着转移话题，“不是说你们要商量到明天的，怎么这么早就结束啦？”

“你听谁说的？”

“听师兄.....，哎什么师兄来着？......蓝？.......黄？......白？”

我碎碎念，被老白一路带回垚阳峰顶上他那空荡荡的殿阁里。

暖火烤过之后，浑然欲睡，心里却乱糟糟的，可是老白在，我不能过于失态。当下盘腿坐在地上，开始念清神咒静心，老白蹲我面前跟看稀奇物件似的，“你真喝大了？”

不，我没有。我告诉师父我是海量，不会醉。最多这些酒放大了我的情绪而已，所以我略显激动。“师父，从今往后，我要保护你......的.....”

我那个“的”字声音极小，基本听不到了，后面也再没续。我们毕竟是师徒，这种话怎么能开诚布公的谈。

老白还挺感动的，“小黑啊，师父不需要你保护，你保护好自己就行。”

“不，你需要。”我坚持。

“我不需要。”

“你需要。”

“......”

老白败下阵来，索性盘腿坐在我对面，一本正经的问，“那你说说看，我为什么需要？”

“因为世间险恶。”我说，“师父，苍北境里全是坏种，脑子里的弦时刻都得绷着。这几年中原游历，也见识过不少阴谋诡计，总算跟着你来了云境。师父，云境呢，你能确定云境里的人都是好人吗？”

“好坏无法绝对。”老白给问愣住了，“这里是云境，有体系有秩序的正统修仙宗门，和之前都会不一样。”

我又问，“师父，你从小到大，有没有人伤害过你或者想要伤害你？”

老白摇头。

“你后来收徒，他们有没有算计过你？”我说，“有没有人面上敬你德高望重，心里无时无刻想将你拉近进尘埃里？”

老白停顿片刻，又摇头。“小黑，我们本就在尘埃里。你这是......有心魔了？”

我没有答，我的心魔从来没有消除过。我想到了替他打理垚阳峰的冯化吉，问，“那冯师兄呢？他在垚阳峰拉帮结派，还借着你这股东风捞油水，你知道么？”

老白笑，“你还真是替你师父上心啊。云境这样的地方，讲人情往来是常态。冯化吉是宁阳峰那位介绍来的，只要规则允许，这情面送送无妨。不止是他，这些年垚阳峰上的弟子来来去去的，也数不清楚了，有不少是张三的亲戚李四的朋友。垚阳峰人不多，生计简单，没什么好捞的。他得他能得的，他得不到的，想也没用。”

这话仿佛很有哲理，可是......

我不由自主的抓住他两条胳膊，无比担忧，“....你真的......不需要保护吗？你这么优秀，难道不会遭人嫉恨？不会被人利用？被人......被人.......”

小剧场：

长离：被人......被人怎么了，你倒是说话啊。

屿川：......（人已睡着，勿cue）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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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六回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