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光穿过纱帘洒在实木楼梯上,许宁初赤着脚站在二楼拐角,楼下客厅传来水晶杯相碰的脆响,混着男人们慵懒的谈笑声。
“小宁初这是刚起床?”谢云哲瞥了眼在二楼站着的许宁初,问。
裴时言闻言,转头望向坐在对面的傅景行,“昨晚又熬夜做题了?老傅你也太狠心。”
傅景行从餐厅转出来,黑色高领毛衣裹着紧实的手臂肌肉,修长指节正捏着块湿润的绒布擦拭杯子。
他扫了眼楼梯上手足无措的少女,目光在她泛红的脚踝处停留片刻:“去穿袜子。”
“哎呀老傅你别吓着小朋友。”谢云哲不知从哪摸出个纸盒,蝴蝶结丝带在他指尖转出漂亮弧度,“栗子蛋糕,少糖的——这可是某人特意嘱咐。”
许宁初乖乖穿好袜子下楼,接过蛋糕时指尖微微发颤,奶油香气裹着傅景行身上若有似无的雪松味道钻进鼻腔。
“…谢谢。”
“唉傅景行,你们记不记得这张?我从咱们原来那篮球社队长那要来的,可别说,还挺帅。”
裴时言举起手机,屏幕上跃动着模糊的像素光影。大学时期的傅景行正在篮球场上跃起扣篮,白色发带被汗水浸透,阳光下蓬勃的青春气息几乎要冲破屏幕。
谢云哲指着手机里的照片,“我去,这张当时学校里可传疯了!裴时言你居然不知道?”
裴时言:“咳…那段时间我不是不在…”
“嘶——”谢云哲突然坐起,“你去临市找韩书宜了是不是?别说我们不知道啊,你那会有多想她我可是…”
“滚滚滚,就你话多。”
许宁初目光一直呆呆注视着手机照片里的傅景行,仿佛心脏被什么轻轻攥住。
不知道为什么,她猛地冒出个念头来。
她想了解大学时候的傅景行。
甚至想了解,有关于他的,全部。
趁傅景行泡茶的这会,许宁初悄悄窜到裴时言旁边,小声询问:“裴叔叔,这张照片我能不能拍下来保存呀?”
裴时言眼里闪过一丝错愕,“怎么?小宁初这是…”
“嘘!”许宁初迅速瞟了眼在厨房倒茶的傅景行,“那个,别和他说,我就是觉得…”
“懂懂懂!你拍吧。”他把手机放在桌上,任由许宁初拍。
她没能理解到裴时言说的“懂”是指什么,但也不再多虑。
直到阴影笼罩头顶,手机突然被人抽走。傅景行不知何时绕到她身后,温热的呼吸扫过耳垂:“想看真人版?”
许宁初一惊呼,“我上楼写作业了!”
随后抢过傅景行手里的手机就往楼梯那跑。
*
午餐时贺予姗姗来迟,黑色风衣挟裹着深秋寒意。
“怎么才来啊兄弟,就差你了。”谢云哲揽过贺予的肩膀。
“这不是最近公司里忙,老加班呢。”
许宁初低头搅动蘑菇浓汤,突然有温热指腹擦过她唇角,傅景行倾身过来,袖扣擦着她耳垂划过:“奶油沾到了。”
他拇指在餐巾上随意一抹,仿佛刚才的触碰不过是长辈的寻常关照。
几人说笑起以往的大学生活。
“说起来,老傅当年可是京大辩论队王牌,”裴时言挑起话题,“记得大二那场会议吗?他把对手说到当场摔资料走人。”
许宁初握紧汤匙,指节泛起青白。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对傅景行的了解如此贫瘠,那些鲜活的、炽热的、与她隔着八年光阴的岁月,此刻正被这些男人们用只言片语拼凑成零零碎碎的拼图。
午后阳光斜斜切过书房雕花木门,许宁初回到房间趴在桌上,咬着笔帽发呆。草稿纸上数学公式与“傅景行”三个字交织缠绕,洇开的墨迹像极了她理不清的心事。
暮色渐沉时,书房的门被轻轻叩响。
许宁初慌忙将草稿纸翻面,数学卷子上的题目还停留在第三小问。傅景行端着骨瓷杯斜倚门框,袖口卷到手肘处,露出线条凌厉的小臂:"有作业不会?"
“没有!”她下意识反驳,笔尖在纸上戳出小洞,“就是...辅助线不知道怎么添。”
温热的龙井茶香漫过来,傅景行在她身侧坐下,他抽过习题册扫了眼,突然轻笑:“这题我给谢云哲讲过三遍。”
“他数学很差吗?”
“比你想的还差。”修长手指在纸上划过,“当年他追一女孩,非要给人家补习高数,结果自己先急得把草稿纸吃了。”
许宁初噗嗤笑出声,又赶紧捂住嘴。傅景行已经用红笔画出两条辅助线:“看这里,像不像你上周错的那道?”
玻璃窗映出两人交叠的轮廓,雨丝在窗外织成流动的珠帘。许宁初数着他睫毛投下的阴影,傅景行讲解时的喉结在她余光中上下滑动,低沉的声波震得她耳膜发痒。
她凑近时发梢扫过他手腕,带着洗发水的清香。傅景行笔尖在纸上划动:“先证明这…”
窗外又飘起细雨,玻璃窗蒙着氤氲水雾。许宁初偷瞄他低垂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
“懂了吗?”他突然转头。
许宁初猝不及防撞进他眼底,漾着碎金般的暖光。
手机振动声突兀响起。何岁妍发来消息:
【宝,你绝对猜不到!我在网上偶然发现你傅叔叔在京安大学的辩论赛录像!】
许宁初手抖得几乎握不住手机,傅景行的气息还萦绕在鼻尖。她借口去洗手间,发现镜中的自己双颊绯红如浸了玫瑰汁。反锁门后点开视频。
镜头摇晃着捕捉他解开西装扣子的动作,布料摩擦声混着现场电流杂音传来。辩题字幕【爱情是否随时间流逝而变质】在画面下方闪烁,而他修长手指正漫不经心转着钢笔,金属笔帽折射的冷光掠过喉结,像柄银匕首抵住她怦怦作响的心脏。
二十一岁的傅景行穿着笔挺西装,在聚光灯下从容起身:
“反方辩友将爱情比作琉璃,我却认为它更像琥珀——越是炽烈的情感,越需要漫长时光来凝固。”
观众席爆发出掌声,年轻的他挑眉轻笑,锋芒毕露又意气风发。许宁初着魔般暂停画面,指尖轻触屏幕上他扬起的唇角。
视频里爆发的掌声中混着女生兴奋的尖叫。
瓷砖的寒意顺着脊椎攀爬,她终于读懂何岁妍附在视频链接后那句“傅景行当年可真是蛊王啊”的真正含义。
他在屏幕里起身时,她将发烫的额头贴在冰凉的瓷砖上——原来他那被似被女娲偏爱的脸,早在年少时就蛊惑过无数人的心跳。
回到书房时,傅景行正在接工作电话。她听见"并购案""风险评估"之类的词。
八年的时光在他身上流淌成深浅不一的纹路,却仍有细碎的光斑从裂缝里透出来,晃得她心尖发颤。
许宁初意识到这人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早已成长为需要运筹帷幄的成熟男人。
似乎,这才更令她心动。
雨声渐歇时,谢云哲在楼下喊他们吃晚饭。糖醋排骨刚端上桌,裴时言突然提议:“下周母校校庆,老傅作为杰出校友要致辞吧?”
“你要带小宁初去吗?”贺予意味深长地笑,“我还听说当时隔壁班追你的那个叫什么来着…”
裴时言:“祁媛?”
“对对!她好像最近从英国回来了。”
许宁初筷子上的排骨“啪嗒”掉进碗里。傅景行慢条斯理擦着手:“她回来关我什么事?”
“拜托!当年人家可是追着你跑了半个辩论场,真的老漂亮一个了……”
“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傅景行夹了块藕片,转头看见许宁初正用筷子戳碗里的米饭,腮帮鼓得像囤食的松鼠。
“老傅你也太没有人情味儿了!和你做了这么久兄弟怎么也不见得你谈个恋爱啥的…”
裴时言损他:“你不也照样没有。”
“裴时言!你故意的?!知道我刚被甩就刺激我自尊心!”
*
当晚许宁初辗转难眠。凌晨两点,她蹑手蹑脚摸进厨房找水喝,却撞见傅景行在料理台泡咖啡。
月光将他身影拉得很长。
“过来。”他头也不回地说。
许宁初僵在原地,看他用勺子搅拌杯里的液体。
她盯着他骨节分明的手,鬼使神差的,问了句:“那个追你的姐姐…很漂亮吗?”
傅景行搅拌咖啡的手顿住,转身逼近,许宁初后退时腰抵住冰箱,冷气透过单薄睡裙渗入肌肤。
他撑在她耳侧的手臂肌肉隆起,低头时雪松香混着奶香扑面而来:“这么在意?”
“才没有!”她别过脸,却被他捏住下巴转回来。拇指擦过她唇瓣的力度比白天重得多,傅景行的眼神幽深如潭:“初初小朋友,有些问题要等长大后再问。”
许宁初霎时感到脸上泛起红晕,那句“初初小朋友”始终回荡在她的耳边。
落荒而逃时,听见身后传来低沉的笑。她冲回房间把滚烫的脸埋进枕头降温。
手机界面还停留在辩论赛视频,二十一岁的傅景行正在说结束语:
“当我们凝视被时光封存的琥珀,但真正动人的并不是完美无瑕的标本,而是那些为爱挣扎过的痕迹。”
晨光熹微时,许宁初在日记本上写下一行字:
琥珀形成需要四千万年,那,喜欢一个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