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初雪降临时 第4章 镜像心跳

许宁初数着瓷砖缝隙里的蚂蚁，直到上课铃响第三遍才挪动脚步。

数学老师正在讲解立体几何，粉笔灰簌簌落在讲台边，她的视线却黏在窗外梧桐树摇晃的影子上。

“许宁初同学？”三角板敲击黑板的脆响惊得她猛然站起。

走廊的风掀起试卷一角，她抱着作业本穿过空荡荡的连廊时，听见玻璃温室传来瓷器碰撞的轻响。傅景行背对着门坐在藤椅上，对面是正在斟茶的校长。

*

秋风吹过，许宁初握着热奶茶的手指微微发颤。何岁妍叼着吸管，“你最近提到傅叔叔的次数，比三角函数公式还多。”

奶茶店一角，数学笔记本里的纸页间忽然掉出一张便签——傅景行用瘦金体写着辅助线画法，最后一笔拖出锋利的弧度。

“上周三早餐时他说牛奶太烫，上周五他出门前差点忘了系领带...”何岁妍掰着手指细数，忽然想到什么，抢过许宁初放在面前桌子上的手机，“屏保该不会也是......”

锁屏画面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是傅景行书房窗台的倒影。暴雨那夜的玻璃裂纹被晨光镀成金线，隐约可见窗边摆着的一盆紫罗兰。

“你管这叫监护关系？”何岁妍晃着手机轻笑，珍珠耳钉折射出一丝光线。

许宁初夺回手机，满脸害羞，“何岁妍！你别瞎想。”

“好好好，我不说了。”何岁妍捂着嘴偷笑，末了还补上一句，“反正怎么样你心知肚明。”

*

翌日傍晚，放学后也随着国庆假的开始。为庆祝七天假期的来临，何岁妍和三四个好朋友决定拉上许宁初一起去KTV庆祝。

许宁初犹豫了很久要不要去，最终还是被何岁妍一帮人求着带去了包厢。

六个人轮流积极开麦，当然出于歌声好听，唱的最多的还是许宁初。

灯牌次第亮起时，她被推到中央，何岁妍把麦克风塞进她汗湿的手心：“最后一首！求你啦我们的小宁初同学，你唱歌真的超好听！”

时间很快来到九点，许宁初本想打个招呼回去了，却又被何岁妍拉住。

《勇气》的前奏如潮水漫过包厢。许宁初望着歌词屏上跳动的光斑，不知怎的，莫名想起傅景行。

“爱真的需要勇气，

来面对流言蜚语，

只要你一个眼神肯定，

我的爱就有意义，

我们都需要勇气，

去相信会在一起，

……”

唱一半时，手机在此时震动，来电显示“傅”字在昏暗包厢里亮如萤火。

“几点回家？”听筒里传来男人带有磁性的声音，“我来接你。”

许宁初：“那个...不用，我自己回来就行。”

“外面在下雨。”

“…那好吧。”

许宁初握着发烫的手机站在KTV后巷，霓虹灯牌在雨中晕染成朦胧的光团。

她数着第17滴落在消防栓上的雨珠时，黑色迈巴赫碾碎水洼里的月亮，暖黄车灯刺破雨幕。

车门推开时带起细微气流，傅景行握着黑伞的指节被冷白路灯镀上银边。深灰西装三件套裹着挺拔身形，领针在喉结下方闪着暗芒，像是把银河碎片别在了脖颈。

“躲在这里当蘑菇？”他伞面微倾，雨珠顺着伞骨滚落成帘，“上车。”

许宁初钻进副驾时嗅到雪松香，真皮座椅还残留着他的体温，她盯着安全带锁扣上晃动的金色光影，听见傅景行收伞时布料摩擦的窸窣声。

车载电话突然亮起蓝光。傅景行瞥了眼来电显示，指尖在方向盘上轻叩三下才按下接听键。

“老傅，明晚的聚会别忘了。”谢云哲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车内扩散，“听说你最近当监护人真当上瘾了？要不把小朋友也带来——”

许宁初攥着安全带的手指骤然收紧，玻璃窗映出傅景行骤然绷紧的下颌线。

“谢云哲。”

“唉唉这就急得喊上大名了，别这么紧张嘛。”电流声裹着轻佻的笑，“老贺他们可都好奇得很......”

“再说。”傅景行掐断电话。

“数学月考成绩出来了？”他单手扶着方向盘，腕表折射出冰蓝光晕。

许宁初盯着他喉结下的领针，“92分。”声音比落在天窗的雨滴还轻。

傅景行转动方向盘时袖口下滑，露出铂金表盘，“今晚把试卷拿给我。”

雨刮器在玻璃上划出扇形水痕，“傅叔叔最近不忙吗？”话刚出口就后悔，尾音几乎要融进雨声里。

傅景行低笑时胸口轻震，领针的碎钻跟着晃动，“小朋友这是在抱怨监护人失职？”车驶入地下车库，他倾身解开她的安全带，雪松香混着体温扑面而来，“后面确实要出差，所以——”

金属锁扣弹开的脆响惊得许宁初往后躲，后脑勺撞在真皮头枕上。傅景行撑在她身侧的手顿住，眸光扫过她泛红的耳尖，“所以今晚加课。”

回到卧室，等傅景行分析完卷子后已近十一点，许宁初从书包夹层摸出烫金日记本。台灯暖光笼罩着最新一页，她咬着笔帽回想方才KTV那会的场景，在页脚画下撑伞的西装小人。笔尖突然顿住——该给小人画领针还是袖扣？

手机在这时震动，何岁妍发来KTV偷拍的照片。许宁初点开，是傅景行撑伞的侧影。

许宁初把滚烫的脸埋进枕头，指尖却诚实地将照片保存加密。

翌日清晨，许宁初起床看了眼手机微信，发现傅景行在昨日半夜给她发了条消息，内容极其简短。

F：【今晚七点，云间餐厅聚会。】

同时，何岁妍的语音跳了出来：“宝！我表哥在云间当调酒师，听说今晚顶层被包了！”

紧接着又跟来一条：“快快告诉我，是不是你家傅叔叔啊？”

许宁初不争气的脸又红了。

她想，还好不是在傅景行面前，不然得多社死。

夜色降临时，傅景行带着许宁初前往云间餐厅，许宁初一身珍珠白的连衣裙，外面套着一件小外套。

“傅叔叔...”她试探着开口，发现车载导航的目的地确实是云间餐厅。

“谢云哲组的局。”傅景行说道，暗纹领带夹闪过流光，“他们都挺想见见你。”

云间顶层的玻璃穹顶缀满星子，贺予倚在钢琴边晃着香槟杯，目光在触及许宁初的瞬间亮起来：“这就是你那藏着掖着的小朋友？”

傅景行警告性地瞥了眼好友。

许宁初在甜品台前撞见了何岁妍。闺蜜戴着服务生领结，正往樱桃慕斯上插写着“Love”的巧克力牌：“我偷看了会员登记簿，这里最便宜的包厢费都够买十套五三模拟题！”

“你怎么...”

“爱情需要战友。”何岁妍飞快地往她手里塞了颗糖，“你心跳现在有120了吧？”

许宁初：“……”

回到座位上时，谢云哲提议玩游戏。

“各位，老规矩？”

贺予拎着红酒瓶往高脚杯里注入琥珀色液体，玻璃转盘在长桌中央缓缓转动。许宁初看着停在面前的郁金香杯，听见傅景行在身旁说：“小朋友不许喝酒。”

许宁初反驳：“我早就成年了！”

“果汁代酒。”

谢云哲变魔术般的推来一杯橙汁，冰粒在杯壁撞出清脆声响。

傅景行单手搭在许宁初椅背，“三局为限。”

许宁初还在数着边上柱子雕刻的花纹，突然发现所有人都望向她——转动的银质餐刀已经停在了自己面前。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谢云哲指尖夹着纸牌，钻石袖扣在烛光里闪动。

“真心话。”

“理想型是年上还是年下？”

水晶杯里的橙汁泛起涟漪，许宁初感觉后颈传来雪松香的温热。

傅景行正在查看手机消息。

“...暂时没有理想型。”她捏紧桌布。

谢云哲挑眉还要追问，却被身边人拦住。

“该我了。”贺予转动银质餐刀，刀尖停在傅景行面前。

“大冒险。”他不带一丝犹豫。

裴时言擦拭着单边眼镜提议：“给最近通话第二位说，我想你了。”

许宁初盯着餐刀折射的光斑，听见傅景行解锁手机的轻响。他拨通电话后，她放在包里的手机振动起来。

她才意识到他最近通话的第二位是自己。

许宁初心脏漏了一拍，有那么一瞬间，她还真挺期待他能对她说“我想你了”。

可事实却相反。

“嗯？原来是小宁初啊，那算了哈哈哈。”裴时言摆摆手。

傅景行点了下头，把电话挂断。

“傅总也有失算的时候。”谢云哲晃着香槟杯轻笑，冰球撞击玻璃的脆响惊醒了凝固的空气，“既然这样......”

“继续。”傅景行将手机反扣在丝绒桌布上，暗纹领带在烛光里流淌着鎏金光泽。许宁初闻到他袖口逸出的雪松香，混着龙舌兰的冷冽，像暴风雨前蛰伏的松林。

不知又过了几轮。

银质餐刀在众人屏息中转满三圈，刀尖颤巍巍指向许宁初。

谢云哲勾唇，“这次必须选大冒险。”

“在场选一位异性对视三十秒。”

许宁初正想开口时，傅景行忽然起身整理西装下摆，“我替她喝三杯。”

“老傅，这就没意思了。”谢云哲按住他要去端酒杯的手，腕表与钻石袖扣相撞发出清响，“她总要学着长大。”

最终还是被傅景行推辞了。

“话说，城东项目竞标提前了？”裴时言声音压得极低，却足够让近在咫尺的许宁初听见，“明晚的酒会......”

谢云哲突然用银叉敲响水晶杯，“唉等下，我好像听说与你们合作的南氏集团，那位千金回国了啊？”

“我靠，真假的？就当年一直在追老傅的那个南芷？”贺予也凑过来。

傅景行：“别胡说。”

“明晚八点，万瑞酒店。”他转向许宁初，“我需要一位女伴。”

“到时候跟紧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