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秽宴当天,夕阳将将沉下之刻。
白色基调的香山云邸屹立在香岛山头,仿佛淬满了金粉,于海港前熠熠生耀,宛如一副写实油画。
有数辆豪车顺着盘山公路,逐一驶入山邸的花园里,破坏了它原有的宁静与祥和。
宴会厅门口,迟妍着了身黑色正装连衣裙,将黑而密的长发整洁地挽在脑后。
她簪了朵白色的珠花,搭配一双珍珠耳钉,整个人在璀璨的吊灯下,好像一只高贵又闪耀的黑天鹅。
她就这么独自站着,接待那些远来的宾客。
而此刻,对面二楼影音室的落地窗前,有抹高大的身影正密切地关注着女人的一举一动。
见温涉已经这样驻足许久,好友贺星许漫不经心道:“你家小妈一来就举办这样盛大的解秽宴,看来不是什么安分的人啊。”
“她十分想融入这个家,那么今晚的解秽宴就能让她知道,温家这个坑不是谁都能踩的。”温涉端起香槟酒喝了一口,眼底晦涩不明。
贺星许才不信他的话。
别人不知道他温涉是个什么性子,他还不知道?在他看来,温涉最是护短,虽然明面乖张顽劣、出言无状,但暗地十分看重家人、维护家门。
“你要是真能放任他们对你家小妈不敬,又怎么会在那天晚上,为了她,把我一人丢在旎色里,跑去揍你家二叔。”
温涉这才回头看向贺星许,眼眸如夜色那般凉薄:“说过,不是为了她。”
他走回来,将杯子“嗑哒”一声,放置在贺星许身旁,“除了本家产业,温瑞集团也在他们的虎视之下。那天温氏陵园的枪击案,看似是冲宁若雪去的,实则是他们想将我和宁若雪一网打尽。温家人在我父亲意外离世的这件事上都有嫌疑,但顺位者的嫌疑最大。”
贺星许瞬间了然:“所以那天,你是去温二叔家找证据了?”
“嗯。”
贺星许走到落地窗,看向宴会厅里的情形:“你爸留下这么一个麻烦,你真准备跟她母慈子孝一辈子?”
“我已经派人去找温玹了,温家的人没道理要流落在外。等接回温玹,我会赶走她。”
贺星许点点头。
他又看了一会儿宁若雪的方向,忽然一挑眉,语气带着看好戏的开心:“哟,你家小妈惹到麻烦了。”
温涉踱步过去,撩起一侧的窗帘,将目光落到那抹似是散着淡淡白兰香的身影上。
她面前站着的,是他的姑姑。
许是他姑姑说了什么尖锐的话,那女人虽是没什么反应,但从气势上就已输了一截。
贺星许看向他:“你不准备去帮忙?”
“她自找的,我为什么要帮。”
说完,温涉转身离开了影音室。
与此同时,一楼宴会厅里。
温家姑姑温舒云双手抱胸,同样的一袭黑色无袖高定礼服,穿在她身上,却将她的气势显得凌厉许多。
她看了眼躲在她身后的儿子,故意加大声音道:“宁若雪,你好大的威风啊。刚刚我家诺诺不小心撞到了你,也道了歉。结果你这个做长辈的非要斤斤计较,跟一个孩子过不去。当初怕就是因为太过恶毒,所以我大哥才不把你领回来。时至今日也确实验证了这点,看啊,他前脚刚去世,后脚你就回来和我侄子温涉争夺遗产。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此话一出,周围人看向迟妍的眼神,都带着一丝天然的恶意。
迟妍看向她身后的小孩。
刚刚,那个叫温诺的小萝卜头跑过来撞了她,她扶起他却被骂是个坏女人,说是她害死了他的大伯。
原以为是小孩子的无心之举,她也不计较,如今看来,不过是听了他妈妈的指使,刻意为之。
迟妍缓了缓神色,尽量扯出一丝笑来:“小姑,你说这些未免有点过分。是您家孩子撞到了我,还出言说我恶毒害了阿徵。这些小孩子的胡言乱语,我本来也没放在心上,只是想拉住他帮他擦掉脸上的灰……”
“难道我家诺诺说错了吗?”温舒云逼近迟妍,“别以为你如今继承了我哥的部分遗产,就可以做这个家的女主人,温家还轮不到你颐指气使。”
迟妍深呼吸一口气,继续让步:“今天是阿徵的解秽宴,我不和你争辩,现在宾客都在,还请你别闹笑话,入座吧。”说着,她转身要走。
但温舒云继续咄咄逼人:“笑话?到底谁才是笑话。今天你来主持这解秽宴,不过是想立你在温家的威,但我实话告诉你,你远没有这个资格!正好,我家四弟温驰聿还没来,你现在就去外面等他吧。今天解秽宴上的其他事,都由我来做主。”
这番话,令周围的温家宾客窃窃私语起来——
“是啊,阿徵的解秽宴,哪轮得到这个外姓来操持。”
“连温涉都不把她放在眼里!如果不是看在阿徵的面子上,我也是绝对不会出席这场解秽宴。”
“真该让这个来争夺财产的女人好好看看,温家到底是谁的温家。”
迟妍攥紧拳头,回过头质问:“我是阿徵的妻子,他的解秽宴我怎么能去外面候着?”
这时,旋转楼梯上响起一阵脚步声。
地砖与鞋跟的碰撞,敲击在一楼所有人的心上,大家齐齐抬头看去。
只见温涉一边整理着袖扣,一边姿态漫不经心地下楼来。
“来晚一步,错过了好戏。”
说话时,他嘴角勾着,泛着凉意的目光扫过迟妍,最后落到温舒云身上。
“阿涉?你怎么来了……”
温舒云的凌厉,在对上温涉的那一刻,瞬间化为乌有。
“我父亲的解秽宴,我哪能缺席?倒是刚刚在下楼时,听到姑姑想主持我父亲的解秽宴?”
温舒云一愣,有些怕温涉是过来准备给宁若雪撑腰的,刚想说没有。
温涉补上了后半句话:“既然姑姑想,那么今晚的解秽宴就全权由姑姑负责吧。”
一句话出来,刚刚对峙的两人神色变幻起来。
迟妍的脸上满是不解和愤然。
而温舒云像是被鼓舞了士气,神色转为傲然,并对迟妍道:“听到没有,今天的解秽宴,全由我做主,现在你就去外面候着吧。”
迟妍这才真正体会到那句——
人在无语到一定程度时,是会笑的。
恰巧这时,李妈过来要她签收新到的酒品。
迟妍从手包里拿出钢笔签下“宁若雪”的名字,而后淡淡地看了眼温涉,再未多说一句,转身板挺着后背离开了客厅。
温舒云盯了她的背影一会儿,略显得意地对温涉道:“姑姑早就跟你说过这个女人不安分。你爸已经被她骗了,你可不要再上她的当。这样漂亮的女人,最会骗人,你爸就被她骗得将原先要留给你的遗产送了她好些。”
温涉原本要离开的脚步一顿,他面无表情地回首看着自己的姑姑:“还嫌不够丢人?”
温舒云一愣,显然没想到温涉会突然变脸。
“她的识趣知礼,不是你蛮横欺人的理由。今天这么多人看着,我不予你难堪,但你也少蹬鼻子上脸。她再怎么样,也是我父亲的女人,懂?”
被自己的小辈如此训斥,温舒云气得怒火冲上天灵盖,可偏偏这个小辈如今翅膀硬得很,是她驳斥不了的。
她只能撇过头,回:“姑姑知道了。”
温涉径直去席间落座。
而温舒云重新面朝大门外,防止自己咬牙切齿的脸被温涉看到。
她招了自己的保镖过来,低声吩咐:“刚刚我看到,我哥要的那支录音笔就在宁若雪手上,等会你去给她一个教训,然后趁她不备,拿走她那只装着录音笔的手包。”
“可这事要是被阿涉少爷发现了……”保镖很是忌惮温涉。
温舒云不屑地嗤笑:“怕什么,我和阿涉才是一家人,就算真出了什么事,温涉也会保我的。”
保镖沉思一瞬,点头离开了宴会厅。
——
泳池边,不时有微风吹来,吹起迟妍两鬓的发缕。
她顺势将它们拐到耳后,而后转过身看着灯火通明的主宅,忍不住双手叉腰,呵出笑来。
最后实在因为气急,她优雅地谩骂了句:“温涉,你大爷的。”
果然,那个混蛋不会站在她这边。
之前还说什么,她与他在一条船上?呵,再信他,她叫他爹得了。
不过……还好。
刚刚的情况不是若雪来面对。
她那么爱温驰徵,要是知道自己被他的家人如此排斥,一定会伤心的。
想到这,迟妍收起所有愤然的情绪,转过身,继续等待温家的小叔。
她打听过温驰聿,那是个很优秀的候选继承人。
温家老爷子很喜欢也很器重他,说是以后会将温家在英国的公司,都交由他继承。
他比温涉大两岁,但与温涉的性格完全相反,是个很会照顾人的温柔绅士。
这个人的回归,对温家来说好处多多,但对迟妍来说,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有个温涉已经够麻烦了,如果叔侄俩恰好是共同谋划了美国枪击案的主谋,那么自己接下来算是腹背受敌。
忽然,一道车的灯光划过泳池这边的场景,只见一辆迈巴赫从外驶来。
迟妍料定那就是载着温驰聿的车,她准备过去迎接,然而这时,身后隐约传来一阵脚步声。
意识有危险靠近,她猛然转身看去。
但比她动作更快的是来者的黑手——对方很是用力地推了下她的肩膀。
迟妍没能站稳,甚至来不及尖叫,便扑进了水面。
泳池炸开水花之后,迟妍瞬间沉了底,唯有她的手包浮在了水面上。
她在混乱又动荡的气泡里看见……来者抄起她的手包便跑开了。
有人在温家对她谋财害命?
不等迟妍感慨此刻情况的离谱,她的鼻腔里便灌满了池水。
救……
救命。
她不会游泳。
迟妍大力挣扎起来,好不容易靠着一点运气把自己送回水面,可她刚喊出一声救命,池水便再次窒息般朝她压来,将她压回了池底。
后来,不知是谁发现了泳池里挣扎的迟妍,对着宴会厅里大喊了句——“小夫人落水了!”
不消片刻,屋里的人倾巢而出。
那些衣着华贵的人体面地站在岸上,冷漠地看着泳池里的迟妍为了活命而挣扎。
其中当属温涉最是无情,他站在岸上蹙眉看她,仿佛一个没有感情的怪物。
迟妍心里不禁一凛。
难道……他真要眼睁睁看着她死去?他是凶手之一?
周围涌来的水再次将迟妍往下压去。
最终她只能拼尽全力喊出一句“我不会游泳”,随后彻底失力,缓缓沉入水底。
岸上,除了温家本家的人,都有些不知所措。
他们都怕这不是一个“意外”,也怕自己下水救人会破坏了这个意外。
而温涉在听到池里的人喊出那句“我不会游泳”之后,神情微愣,微带不解。
他记得大学的每年暑假,他父亲都会丢下他去陪宁若雪潜泳,可眼前的她……
为什么说自己不会游泳?
温涉记笔记:准备给小妈报柔道班、游泳班。
迟妍:……我谢谢你哈,好大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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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