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安易 第17章 暑假

“你这回不去捉人了？”陆越炀单手撑着下巴，静静地望着她。

喷了两分钟火的女孩已经平息情绪，坐在木凳上默不作声。风扇还在天花板悠悠转着，四角桌上摆了一盘西瓜，裴凛拿过一块，轻轻咬了一口。香甜的汁水四溢，唇齿留香，连带着躁郁的心情都缓和不少。

陆越炀问她：“你为什么讨厌周自奕？”

“讨厌还需要理由吗？”裴凛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果然和小猫一样不讲理。陆越炀心想。

过年拜访堂哥一家的时候，他看见堂哥的猫跳上玻璃柜，通体雪白的长毛布偶魔爪一挥，昂贵的红酒就应声落地。所有人都往收藏柜望去，始作俑者却只是眯起碧色的眼眸，漫不经心地舔了舔自己雪白粉嫩的小瓜子。

傍晚时分，裴凛终于顺完两套卷子，美滋滋收了笔，大发善心地扬言送他回家。

两人并肩走在砖块铺成的人行道上，头顶的榕树过滤了大部分太阳直射的酷热，巷子里人声鼎沸，老大爷们又开始端着小桌板走象棋，手里举着雪糕的小孩在人行道上奔跑，绕着道上的榕树玩捉人游戏。

裴凛对这条小道很熟悉，她好奇的问：“你家在湖边吗？”

“嗯。”陆越炀回答她，抬手指了指一栋不远处的小洋房。

裴凛每天晨跑时都会经过这片区域，在第一回就发现了这栋靠近湖畔的房子，倒不是这栋房子的设计有多吸睛，而是那一大丛漂亮的月季和玫瑰总会引得她驻足。这家主人一定是位温柔的人。漆成白色的拱形入口处缠绕着爬藤的黄玫瑰，迎着风昂扬在绿叶枝条间。

“好漂亮。”裴凛仰头欣赏着白色铁门上的花骨朵，每回路过这户人家时，她总能听见汩汩流水声，站在大门口，她才看清原来院子里摆着一座三层的小喷泉。

裴凛看了一圈院子，又往小洋房的落地玻璃门望去，那里的白纱帘动了动，一只涂着绿色指甲油的手轻轻推开了门。

“越炀——”门里传来一道含着笑的声音。

裴凛顺着那只纤细白嫩的手看向声音的主人，一位穿着棉质白裙的漂亮女人出现在她的视野里。裴凛短短的一生见过很多人，但很少有人会像眼前的这位女士将明媚和纯净融为一体。

女人赤着脚站在走廊的木板上，面上带着深深的笑意，裴凛想起了北方的春天，那是一种冰雪融化后苍翠的生命力。

“今天还带了朋友呢，快进来吧。”她朝两个孩子招招手，语气间尽是欢迎。

简约干净的廊道，明亮宽敞的客厅，半开放式的奶油色厨房，柔软的跳色沙发，无一不都透露着这位女主人年轻的心态。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她把手中的鲜榨果汁递给裴凛，亲切地问道。

裴凛简单报上自己的姓名。

“我是越炀的妈妈，你可以喊我刘阿姨。”刘琇笑着摸摸她的脑袋，少女柔顺细腻的发质让她心头一热，笑意更深了。

“越炀，这是你第一次带朋友回家呢。”女人捂着嘴偷笑，看着自家儿子吃瘪的样子心情甚好。

陆越炀一脸正经地将她拉到厨房，小声道：“只是正常同学。”

“正常同学？”刘琇的尾调微扬，逗他，“正常同学你害羞什么？”

陆越炀时常觉得妈妈是个让人头疼的存在，比如，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就给自己做了一盘咸得发苦的盐焗鸡翅，又或者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就往家里带了流浪的小动物，美其名曰是命定的缘分。

此刻，她又精准地猜中了自己的情绪，尽管在那之前陆越炀还不清楚自己心中的烦躁来源何处。

“没有害羞。”陆越炀脸不红心不跳，回答道。

“好好，我家儿子怎么会因为女孩子害羞呢。”刘琇打趣他，两人的目光向餐桌旁的少女望去。

橙红的晚霞映进用餐区的玻璃窗，将少女白色的短袖染上落日的色彩，她垂着眼，鸦黑的长睫掩着浅褐色的琥珀眼瞳，两手端着一杯西瓜汁，眉眼间是对果汁的赞许。

刘琇喜欢在果汁里加几滴柠檬，增加果汁的层次感。裴凛第一次喝到这样的口感，不由得有些惊奇。

“真好啊，裴凛小宝简直就是我的梦中情孩，又乖巧又聪明。”接着，刘琇看了一眼自家表情冷淡的儿子，怒其不争道，“你可得好好把我的小儿媳保护好了，将来说不定我还能抱上可爱的孙女，哎呀——”

说着说着，她自己倒害羞了，美滋滋道：“年轻真好啊。”

刘琇女士二十年前就是重度颜控，不然也不会有后来的陆越炀。她弯腰拍拍不开窍的儿子，压低声音道：“你难道还见过比裴凛小宝还漂亮的女孩？”

确实没见过。但陆越炀就是嘴硬：“你好肤浅。”

刘琇不语，心中了然般低头笑了笑。

回家的路上，裴凛给安易发消息。

——小易，今天……

她想问她今天是不是和周自奕出门玩了，可心里又觉得自己未免太多管闲事，和安易做朋友的又不只自己。她打了一行字，又删删减减，来回改了四五回都不满意，最后熄灭了屏幕。

裴凛和安易不同，安易的性格很讨人喜欢，自然身边围着一圈朋友；而裴凛，背景雄厚的裴大小姐身边也不缺谄媚献笑的人，只不过她的性子懒，真正做到了不爱看的人不多给一眼。所以，她只有一个朋友。

那就是安易。

小白眼狼。裴凛愤愤地骂了一句，心里没来由地委屈起来。

“凛凛！”前方传来一声清脆的呼唤。

垂头丧气的少女抬眼一瞧，两个身影背着光站在晚霞辉映的小道上，她眯起眼睛仔细辨认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是安易和宋如。

“凛凛，你怎么了？”安易跑过来，察觉到对方的情绪有些不对劲。

裴凛在看见一脸纯真的小姐妹时眼泪就掉下来了，她哽咽了一会儿，还是没好意思说自己是醋缸子打翻了，只能将罪魁祸首甩给另一个人：“陆，陆越炀让我……做了两套特别难的卷子……呜……”

安易紧绷的小脸顿时松弛下来，笑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只蓝色的小玩偶：“这是我和宋如去水族馆买的小海豚，听林老师说你最近在刷题，就没喊你，诺，送给你。”

“你，你不是……”和周自奕一起去的吗？

裴凛后知后觉地发现陆越炀那个臭小子骗了自己，认栽道：“谢谢你，我会好好珍惜的。”

暑假的日子对裴凛来说就像是复制粘贴，在清晨绕湖跑步，她查阅了一些跑步的资料，开始学着用标准的跑步姿势和呼吸方式；陆越炀还是会隔三岔五地带她开启刷题模式，裴凛不知道为什么这家伙非得找个人一起写作业，但好在为单调的学习生活增添了一点别样的乐趣。

又脆又红的西瓜成了三桂巷子的夏天必备，林燕的冰镇绿豆汤也在几个孩子里广受好评，巷子里的猫咪一开始对陌生的面孔十分忌惮，如今也愿意跟在裴凛身后讨小食吃，其中那只毛发油亮的大黑猫还会蹭她的小腿。

在家的时候，裴凛会望着天花板，锃亮的风扇摇啊摇，摇啊摇，一个漫长的暑假便也过去了。

初二新学期，裴凛还是和陆越炀一个班，更要命的是，这家伙居然还和老师打报告说希望和自己交流英语，老师一听，自然喜笑颜开地将好学的年级第一安排在满分英语的旁边。

杭城的夏天很长，秋天很短。未消尽暑气的秋风还没吹几天，学校就补发了新的冬季校服，林燕也会在每次出门前替她拢好围巾，叮嘱她在学校多喝热水，裴凛的小脑袋就在毛茸茸的格子围巾里冒着热气，和她挥挥手道别。

好在班主任还是林森，班里熟悉的面孔也还在。裴凛在一班，和陆越炀、朱天达、阮媛一个班，新添的面孔是宋如和周自奕。

宋如的成绩一向很好，是老师们口中数学竞赛的天赋选手；而周自奕作为全科平衡的学霸，出现在一班自然也不稀奇。

安易和李鸣分在平行班，让裴凛有些意外的是曾经同为三班同学的宋意和安易在一个班。如果没记错，裴凛在同学群里看见过她的成绩，语文能考到141的大神，应该不至于跌出榜外。

但作为一个坚决不多管闲事的懒人，裴凛从不主动给关注视野之内的人。正当她以为和宋意不会再有交集时，学期末尾的文艺汇演却将她们的命运之线紧紧缠绕。

文华崇尚成绩，但并不认可为了学习而放弃所有的课余活动。德智体美劳综合发展的文华学生不仅有自由的社团，还有两年一届的文艺汇演。届时，每位参演的学生都有机会带着家长来现场观看。

一月中旬，完结期末考试后，文华的学生开始火急火燎地准备这场事关班级荣辱的汇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