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走上山,宿凛霜上前敲了敲门,一个和尚走了出来,合掌行了礼,用一种轻缓的语调,说道:“近日寺内诵经,不迎客。”
“道歉,可否让我们参观,我们没有时间耽搁了。”
和尚抬眼扫了扫,见他们衣衫不整,风尘仆仆,想来是远道而来,况且现在天色已晚,暮色四合,把他们拒之门外,有些不该,便退让了,说道:“罢了,左右也快结束了,你们不要去打搅诵经便可,住下吧。”
“?”参观变居住,但好歹不用风餐露宿了,宿凛霜虽然有些意外,拱了拱手,说道,“多谢。”
“无事,进来吧。”和尚领他们到了三个紧邻着的空房门口,叮嘱了哪里不能去后,便先行离开了。
“我还以为他会拒绝,没想到这么好说话。”覃思感慨。
“他看了我们的衣着和天色,大概是不忍我们风餐露宿。”宿凛霜总结。
真是个好人,黎希想着,点了点头。
“你要看多久?”宿凛霜忍不住问道。
“明天中午吃完饭再告诉你。”覃思微微屈膝,刚想行礼,苦笑一下,直起腰来,这又不是柳府。
黎希正在欣赏屋顶的青瓦,和远处娇俏的玉兰花。
两人随着黎希的眼光看去,不由得眼神柔和下来,春天的气息顺着眼睛溜进了脑海,让人不由得放松下来,闻闻玉兰浮动的香气。
和尚不久后给三人送来了斋饭,宿凛霜和黎希捐了点香油钱,和尚合掌,微微低头合眼,感谢了一番,说明一会儿会有小沙弥来收碗,便离去了。
三人回房休息。
夜半,黎希又从床上弹射起来,擦了擦汗,看来今天又睡不着了,披了一件外衣,就出门打算逛逛,被玉兰树吸引,走向前去,进了有玉兰树的院子的院门,发现凉亭有个人影,人影靠着亭子的石柱,望着头顶的木制横梁,半张脸都隐没在阴影里。
黎希走过来的时候,并没有刻意遮掩脚步声,凉亭里的人望了过来,出声道:“黎希?”
“覃思?”黎希刚还在想如何不尴尬地离开这里,现在被叫住,让他有点进退两难。
“要过来坐坐吗?”
“可以。”黎希顺着台阶就下。
刚坐下,覃思便问道:“你也睡不着?是认床吗?”
“没有,老毛病。”
“好惨。”
两人陷入沉默。
她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我话太少了,可是我该说什么,说什么感觉都不是我们能聊的啊。
覃思沉思了一会儿,不知道望着远处想到了什么,说道:“我应该感恩的,柳家给了我,本来我这辈子都得不到的东西,教育、礼节和身份地位,可是我感觉有好多东西压着我,有好多东西由不得我,大部分时候,我看见的天空与这座庭院的天空一样,四四方方,端端正正,规规矩矩的,跟我要成为的人一样,一直留在一个地方,无论怎么变换,都应该待在那里。”
“我不太懂,为什么一定要成为一个你不想成为的人?”黎希不由得问道。
“因为没有选择。”
“你没必要回到柳家。”
“我只能回去,我家人还在他们手上,况且这本来就是我欠他们的。”
“你可以出县的,带着家人一起,只要想办法把他们救出来。”
“你跟柳二少爷有点像,很善良,但是不完全了解这个世界。”
“什么?”黎希疑惑,还产生了一些被人随意评价的委屈和气愤。
“没有说你不好,是你们显然没有我们这个阶层的生活的经历,不明白有很多事情是比人大,比命重的。”覃思见黎希疑惑不解的样子,接着说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十三年前,酒楼三层,七岁的柳辞树把油乎乎的煎饼扒拉进嘴里,吃得开心极了。
四岁的覃思冲进门来,眼含泪光,喊道:“少爷,少爷!你不能吃这么不健康的东西,夫人会生气的,夫人一生气,我的月例又要被扣光了。”
“安心,我给你补上。”柳辞树接着扒拉了两口,语气依旧温和。
“我不是这个意思,少爷!”覃思瘪了瘪嘴,不大高兴。
“我给你一本游记,如何?”
“游记是什么?夫子只给我讲过孔孟之道。”
“就是讲一个人游览各个地方的时候,发现的有趣的事情。”柳辞树开始吃油炸的糕饼。
“少爷!”覃思看见柳辞树快速移动的手,又低喊了一声。
“别喊了,反正你既不会破坏规矩上手,也不会破坏规矩对我大喊大叫,怎么阻止得了我。”
“喜子,你也不来帮忙!到时候又要挨打。”
站在柳辞树身后的喜子摊了摊手,无奈地笑了笑,说道:“我能帮上忙的话,就不至于待在这了”
覃思刚想说些什么,就听见街边传来一阵喧哗,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少爷就抱着糕饼推开了窗。
楼下跪着一个乞丐,看样子,还是中年,抱着小二不撒手。
小二气到翻了好几个白眼,跟他沟通了一下,发觉说不通,就奋力抽出腿,当胸推了他一把,进了店里。
“请您给点吃的吧。”中年男人框框磕了几个响头,小二烦不胜烦,摆摆手,拒绝了他。
现在,覃思停了下来,问黎希,“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帮那个乞丐?”
“给他点吃的,如果方便就给点钱。”
“少爷也是这么想的。”
十三年前,柳辞树,塞了一口糕饼,叫小二上来把剩下的打包起来,送给了楼下的乞丐,自己则是下楼去,给了他点碎银子。
乞丐磕头跪谢,哭红了眼。
柳辞树摆摆手,回了府。
几日后,柳辞树又跑到同一家酒楼偷吃油炸食品,吃完刚打算抄小道回府,就被人堵在了巷子里。
“就是你给了老乞丐钱?”
“什么?”柳辞树疑惑。
“前几日,月华院的那个只晓得磕头的乞丐。”
“哦。”柳辞树想了起来。
“小少爷,别摆着个臭脸嘛,既然这么有钱,也接济接济我们呗。”
“厚颜无耻。”柳辞树刚想骂出声,就被喜子捂住了嘴,喜子压低声音说道:“少爷,寡不敌众。冷静,把最近吃进脑袋里的油倒一倒,如果您出了事,我和覃思都要给您陪葬的。”
“知道了,别乱趁机骂我。”柳辞树撇撇嘴,说道:“只有十两银子了。”
“骗鬼呢,穿成这样,就只有这么点钱,耍我?”为首的青年还没嚣张多久,覃思就领着一批柳府的人把他们羁押了。
“你怎么调得了这么多人?”柳辞树问道。
“咳,禀告少爷,这是夫人听说了昨日的事后,派来压您回府的。”
“小奸细。”柳辞树袋子被侍卫拿走,不大爽地说道。
“禀告少爷,当夫人的奸细比扣钱好。”
后面,把人压回府里一问,原来是那个乞丐没钱后,向这几人卖了个信息,说一个富家少爷经常会带着两个年纪小的侍从,来月华院吃饭。
柳辞树很不解,压来了乞丐,问道:“我给你的钱,分明够你置办一两身干净衣裳,再找活干,就不用乞讨了,你为何要干这种不正的路子。”
乞丐跪在地上,不发一言,冷漠着脸,没有几天前的献媚与热情。
喜子不爽,但也没有逾越,沉默地站立着。
本来以为那个乞丐什么也不打算说了,当覃思端茶进来的时候,乞丐才开口说了一句,“我想活下去。”
“你有手有脚的,去找活干。”柳辞树不耐道。
“……找不到。”
“所以就赚不讲良心的钱。”柳辞树虽然善良,但是还是有些世家公子的脾气在,有些气愤对方骗他。
“……”乞丐又开始保持沉默,等柳辞树给他发罪,谁知柳辞树摆了摆手,让喜子放他走了。
“喜子,现在很难找到活干吗?”柳辞树问道。
“禀告少爷,喜子查了,他应当是从外地逃来的,我猜想应该是没有门路,而且还没有身份证明。”
“你去帮忙找找。”柳辞树浅浅喝了一口茶,不大高兴地放下了,看了眼覃思,她也是被买进府里的,也不知道她会不会跟这个乞丐一样愿意抛弃一切活着。
又是几日过去,覃思给少爷扇着扇子,喜子突然进来,跪下来,说道:“小的向少爷请罪?”
“何罪之有?”
“少爷,那个乞丐死了。”
“什么?”柳辞树坐起身,说道,“你不是给他找到地种了吗?”
“是那几个袭击少爷的人的亲人,人多势众,把人给打死了。”
“他们不怕坐牢吗?”
“他们说,儿子没了,以后也没指望了,就,就,等小的赶到,已经晚了,留在现场的都是老人,虽然不可能只有他们,但找不到其他人。”
“……”柳辞树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少爷,怎么办,全抓了吗?”
“嗯,目无纲法。”
“好。”
少爷之后,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出门,老爷听说了少爷为了个乞丐抓了一堆老人,斥责了少爷一顿,下令放了老人,并赔偿了一些银钱。
“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要回去了吧?”
“……不明白,这是送死。”黎希抿嘴,沉默,说道,“人死一抔土,向来没意义。”
季春溪:说好来送好吃的好用的呢,一点都不靠谱,凛霜哥!!!!!!
覃思:面前的这位同仁简直油盐不进。
宿凛霜:zZZ...
黎希:为什么?哈?不理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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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入寺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