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摇摇晃晃的,安乐在颠簸里睁开眼睛。这是一段短暂的失神,她好像掉进了什么东西里,就像是房州一望无际的夜空,还有洛阳绵延不绝的灯火。
“她醒了。”谢昭阳把安鹏举推开,“都跟你说了别扇了,人没醒就被你扇死了,剧情要怎么发展下去啊?”
安鹏举揉着手腕凑上来,问:“你没事吧?”
“我没事,就是脸有点痛。”安乐望向那扇已经关不上的舱门,门外是被灯火照亮的夜空,“这是怎么了?”
“我们现在在飞机上,飞机就是可以让人飞起来的东西。”程玉知道自己说了句没用的话,继续说,“自从你听许双卿在电话里说了大师的事之后你就一直这个样子,脸色白白的,还好吗?”
能好吗?安乐有气无力地看着她,胸口里像堵着什么一样,有种被不知名的东西压迫着的疼痛。
她看着许双卿抱在手里的坛子,许双卿因为担心她所以靠得很近,这时候只要扬起手把她手里的药连坛子一起打下飞机,摆在面前的危机就能解决了。
但安乐没有动手。安乐将目光挪到许双卿身上,问:“你还是想劝我吃下你的药,是吗?”
许双卿点头,把坛子高高捧起来:“这个药是大师的同门教我做的。我保证,虽然我喜欢随意创作,但是这次别的东西一点没加。”
安乐靠着墙笑了笑,说:“哦,是很重要的东西,没有它,你们的朋友就回不来了,对吗?”
“客观来说,并不是回不来。如果咒术成功,大师就要分出一半寿命给你。”唐霖顿了顿,说,“可这件事儿不能客观啊,大师没那么多寿命分给你,她几岁了来着?”
谢昭阳说:“应该和我们差不了多少,十六十七吧。”
用八卦镜通讯的女人说,周锦最多只能活到十八岁。也就是说,她还有不到两年的寿命。本来就不多,再拆成两半的话更不够活了。
许双卿咬咬牙,对安乐道:“姐,吃点药吧。”
安乐瞪着她,冷笑道:“我为什么要吃?是那人自己愿意做招魂仪式的,又不是我求她,自始至终我只取代了这具身体上任主人的灵魂而已,又不欠她的。”
许双卿对说服安乐没什么信心。
安鹏举和谢昭阳也对她口中的一点别的也没加的药没信心。
许双卿这人根本就不懂配药,安鹏举拉过唐霖,问:“这药真的没问题?别忘了她的益达差点害死程玉。”
唐霖解释道:“那是个意外,这次是大师的同门给的药方,我监督她做的,绝对不会有事,你看照片。”
安鹏举要信不信,低头看了看她手机里的照片,翻个白眼道:“你拍她抢小孩棒棒糖?她把小孩弄哭了,你居然还在旁边拍照?我要打电话喊陆灯来抓你了。”
唐霖解释:“这个是好吃得让人流泪的糖果啊!”
谢昭阳凑过来,又问:“那这个呢?她把钱放进榨汁机?这是毁坏钱币吧,在美国犯不犯法?”
唐霖振振有词:“这是金钱上的汗水。”
谢昭阳担忧道:“不止是汗水,还有造美金用的棉纤维吧。还有这个,她是在敬老院送温暖吗?”
唐霖大声说:“这是在心理医院,她在给抑郁症患者讲笑话!是忧愁者欢笑时掉下来的头发!”
“哦,原来是这样。”谢昭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可是,你给许双卿拍这么多照片干什么?”
“有图有真相,早就知道你们有一大堆售后问题质疑产品的质量,所以在制作过程中特别记录下来。”唐霖关上手机,说,“不给你们看了,你们看了也是在挑刺。”
“总之,这一次的产品我们非常有自信。”唐霖把两个人拉近了,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说,“我们还给这个药起了一个响亮的名字,叫做,天地大补丸。”
安鹏举率先转身走了。想都不用想,肯定是唐霖又误食许双卿的益达了。谢昭阳叹了口气也默默走开,她脑中已经设想好了十年之后这种药上市之后的景象,时代广场的屏幕播放着许双卿和唐霖捧着坛子舞动的画面:天地大补丸,加入二十二味中药,健脾开胃、补肾强心,认准安乐牌,她好我也好。
安鹏举在执着于劝说安乐的许双卿身边蹲下,说:“要不小心点吧,大师没救回来把安乐毒死就完了。我看过这个天地大补丸的制作工序,完全不像能吃的东西。”
许双卿回过头来,低头看了看坛子,说:“你说这个?不是啊,我一般叫它辛迪瑞拉的眼泪。”
安鹏举倒吸一口凉气。她脑中已经设想好了程玉注资后拍出的广告:一片草地上,程玉疯狂地追着许双卿和唐霖,许双卿和唐霖回头说,为什么追我!程玉大喊,我要辛迪瑞拉的眼泪!弱智症发作失去理智,请用辛迪瑞拉的眼泪,多点关心多点爱。
安鹏举和谢昭阳对视一眼,不信任的感觉无法平复。谢昭阳刚懒得再说什么,安乐却扭头看向她,严肃地征求意见:“你觉得我是该喝还是不该喝?”
“问我?为什么又是我来决定这种重大事件?”谢昭阳回想起布鲁克林大桥上的惨案,心有余悸道,“我不擅长做决定。”
“其实这个不是喝的……”许双卿还没说完,就被地上的安鹏举抓住捂住了嘴。
唐霖本来要帮她的,转念一想,不让她说出来也好,那坛子里的东西像鸡蛋那么大,还要一口吞下去不能嚼,说出来安乐就更不会吃了。
安乐看向别处,说:“只是想听听你的看法。无论你站在哪一方,我都不会采纳你的建议,你的话对我来说没什么参考价值。”
谢昭阳道:“你都不会听我的,我为什么要说。没有意义的事情就算做了也是没有意义的。”
“你不是一直都在做没意义的事吗?”安乐撑着地板坐直起来,嘲弄般看着她,“那你之前在酒店里故意挑衅那个和你打电话的人,故意惹她生气也是有意义的吗?”
“和我打电话的人?那个是我妹妹啦。”谢昭阳摆摆手,笑道,“明月是个很不错的孩子吧。”
“既然是不错的孩子,就别惹她生气啊。”安乐带着一种明显的嫌恶说,“谁都能看出来你在利用她恼怒的样子来得到高兴而已,还没意识到自己的自私吗?”
“要是你们都这么想,就只能说明我骗过了所有人,要不直接叫赵姐开去好莱坞好了,这么厉害的演技拿奖不是问题吧?”谢昭阳泰然自若地说,“是因为太喜欢她才这么做的,不是单纯地拿她找乐子啊。”
许双卿挺懵:“我听岔了?还是说我断片了?不对,我又没吃药——这两件事之间有关联吗?”
谢昭阳摊手道:“当然有关联,她在生气之后会更加努力学习,如果因为讨厌我而取得更好的成绩的话,不管是她还是我都能得到好处,就是传统意义上的双赢。”
唐霖不信,问:“你能得到什么好处?”
谢昭阳坦白道:“我觉得好玩啊。”
许双卿差点把坛子摔了:“不管是不是传统意义都不能算是双赢吧?归根结底你还是在她身上找乐子!”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每次她被你气个半死的时候你都是那种表情,原来你是乐在其中。”唐霖把安鹏举往前推了推,“小安,这种人太无耻了,快点教训她。”
谢昭阳见势不妙,赶紧岔开话题:“为什么要教训我,当务之急是骗安乐把许双卿做出的药吃下去,先别管我的行为对不对,救大师比较重要。”
许双卿如梦初醒,拿出手机确认时间:“糟糕,已经十一点了,安乐要是再不肯吃药的话——”
众人一齐看向安乐。
“就算咒术成功,她的寿命也只是削减一半而已。可我吃了那个药,就要再次在这世界上消失了。让我重生就是想再让我死一次吗?”安乐隐没在昏暗的光线里,周围暗得叫人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你们这样虚伪的人,把自己做的坏事说得好听一点就以为自己没错?少做梦了!”
众人扭头看向谢昭阳。
“你自己做的坏事也不少吧?”谢昭阳顶着众人的目光说,“她说的是虚伪的人,又没点名说是我,你们为什么都往我这边看?”
唐霖靠到她身边,侧过头小声道:“宿舍长,你和她关系最好,她肯定会听你的。”
谢昭阳立即撇清关系:“我们关系没那么好,在她眼里我就是个普通的狗腿子啊。”
许双卿也过来拽她:“快点,大师就靠你拯救了。”
她用力一推,挤占了谢昭阳原来的位置。谢昭阳只好对安乐挤出个笑来,安乐盯着窗外,说:“这东西飞得真高,要是能一路飞到洛阳,指不定有多好看呢。”
谢昭阳诚恳道:“我求你,你把药吃了吧。”
“我不需要你来教我该怎么做,你连自己都做不好,成天做些幼稚的事情来寻求快乐,在别人眼里就只是个笑话。”安乐俯瞰着地上的光景,说,“永远保持这个状态,最终身边的人都会悄然离开你,连句话都不会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