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目睽睽之下冒出个刺客行刺,那刺客身手矫健,接连打倒好几个护卫。登楼的百姓只想看热闹,没承想会碰到这种局面,人群霎时间往楼梯口挤,不消片刻就推搡着散了个干净。
唐霖在混乱里拉着程玉要走,程玉却说:“要先找燕子和墟烟。”
“她们肯定跟着人群离开了,我们……”话还没说完就被卢太师的惨叫声打断,唐霖立即抬头看过去,只见刺客手中短剑没入卢太师胸口,滑腻的鲜血涂满白刃,一时辨不出是剑冷还是血冷。
这刺客也太厉害了,唐霖正要为她叫好,不料胸口中剑的卢太师还没死,猛地抢过身边愣住的护卫手里的刀。那刺客抽出剑刃还欲再刺,卢太师抬臂格挡,扭头喊道:“罗仆射,你为什么只是看着?”
“我腿坐麻了,站不起来。”罗城整个人僵在原地,扭头避开她的视线,“要是我能行动自如的话,早跟着刚才那些人一起跑了。”
白菟也还留在席上,虽是跟卢太师讲话,眼睛却止不住往谢明月送来的箱子瞟:“卢太师您要小心,说不准这刺客还有同伙。”
那箱子摇晃几下,一个裹着罩袍缠满绷带的外邦人跳出来,疾电般掠到卢太师身后,喊着她的名字就要砍人:“桑吉佩特!”
“猎魔人也来猜灯谜?”卢太师挡开面前剑刃,错身避开外邦人的攻击,掀起袍摆自栏外纵身跃下,“我今晚有约了,改天再联系。”
那异邦人一心追击,紧跟着她跳出去。两道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卢太师的护卫也作鸟兽散。唐霖和程玉对视一眼,谢明月匆忙从楼下跑上来,格外郁闷地说:“白菟姐,你不提醒她我们就成功了。”
“对不起啊,我这个人就是藏不住话。”话是这么说,白菟脸上却毫无愧色,“那边那位朋友,你也是来杀卢太师的?”
先来的那个刺客说:“不是,我的目标是这个人。”
李乘风跌坐在地,结巴道:“鱼鱼鱼肠师姐,我们师出同门……”
姬箙跟在谢明月身后走上来,慢吞吞地堵住楼梯口:“送到李大人府上的拜帖众多,您应该没看见枕棋氏发过去的开除通知吧?”
听见这人说话李乘风心里就犯怵,她慌忙站起来,轻车熟路地跑到栏杆边。刚低头看下去,就看见地上的法衡叫几个人在地上铺开垫子,仰头冲她喊道:“李乘风,请不要跳楼,我们不会打死你。”
那块垫子还没铺全,无论如何都不能落到姬箙手里。李乘风咬咬牙,闭上眼睛决然跳下去,没下坠多久便感到衣领一阵收紧,竟是泯芳乘着剑停在半空,拉着她说:“乘风师妹,切莫轻生啊。”
李乘风尖叫着挣扎:“搞笑吧,落到你们手里更惨啊!”
泯芳拖着李乘风,调试落地的方位,最后将李乘风安全送回楼里。鱼肠感到新奇,试着敲了敲剑身:“你这剑怎么会飘在半空?”
“引练寄过来的,加了喷气装置。”泯芳将李乘风放下来,“若是你肯告诉我朔星师姐被你带去了何处,我就劝大家下手轻点。”
李乘风怕得哆哆嗦嗦,看见姬箙过来又往后躲了躲,捂住脑袋大叫道:“你们见不到她了,朔星她已经……她已经……”
她说到这里,浑身抖得几乎说不出下句,呜咽了好半天才满脸是泪地抬起头说:“朔星她已经被皇上带进宫里当妃子了!”
不管过了多少年,那家伙还是存心要跟自己过不去。卢太师熟悉城中地形,找了个拐角将她甩开,身影融进宫墙的黑暗里。
宫殿内灯火通明,从宫外请来的医师抬手分开垂下的罗帷。朔星急得团团转,见她出来立即迎上去:“皇上是不是得了绝症?”
“是吃咸了,以后少给它喂咸鱼干。”老许心累至极,也懒得管什么礼节,“这个季节小猫掉毛是很正常的,不是绝症。”
朔星内疚地说:“我还以为皇上会很喜欢。”
老许道:“不是我说,再怎么喜欢这只猫,也不该叫它皇上吧?”
朔星正要说话,卢太师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墙角。伤口已然愈合,胸前仍有血迹,卢太师拱手遮去血污:“我有要事禀报。”
“你身上好多血,是外面出什么事了吗?皇上刚看过病,现在正是打盹时间。”朔星打发把老许走,又把盘上来的细蛇扯开放到枕头上,告诫道,“不要打扰皇上睡觉,不然你就要提前登基啰。”
“皇上是猫太子是蛇,你居然能这么随便地接受这个设定?”卢太师有点难以置信,果然是李乘风家里的人,还真是奇怪。
“黑猫都能当警长,当皇上也并无不可。皇上这么可爱,大家都会俯首称臣的。”朔星分外淡定,问,“你要跟皇上说什么?”
没时间骂她傻了,卢太师赶紧说:“前几年落榜考生唐霖怀恨在心,纠结朋党当街对我动刀,撷珠楼的百姓皆可为证。”
朔星嘘她:“快别说,小猫咪听不得这些。”
“治安差成这样,我不得不进言了。”卢太师说服自己保持笑容,深呼吸几次才没对脑子没发育过的可怜人发火,“请马上下达通缉犯人的旨意,现在派兵包围撷珠楼查找证据,能当场抓到人那是最好。”
“皇上说它没有意见,但是还想吃小鱼干。”朔星站起来,颇有干劲地说,“那我现在去御花园的池子里钓几条新鲜的鱼吧。”
她走了几步,又折回去捡起地上的书。卢太师觉得反常,朔星的智力应该看不懂这些东西,于是便问:“那本书是写什么的?”
“近日皇上很喜欢睡在上面。”朔星将书递到卢太师面前,向她介绍道,“这个叫余燕子的人通晓天文地理,光是对对子就能编出千余页来,书本很厚实,皇上每次在上面睡觉都很乖。”
卢太师说:“这个人也是唐霖的同党。”
朔星确认道:“也要通缉余燕子?”
“没错。”卢太师四下里看了看,压低声音对朔星道,“我手下的探子来报,那个人在家乡时常跟狗玩,是个彻彻底底的狗派。”
朔星惊讶得拿不稳书:“怎么会……”
“喜欢狗的人,怎么会全心全意地效忠皇上呢?”卢太师郑重地说,“为了皇上高贵的身份着想,取消余燕子的科举资格吧。”
朔星点头道:“好吧,去安排。小狗也很可爱,但皇上不喜欢。”
卢太师利索地领命,没多久就在卷帙中找到考生名册,取来毫笔涂掉了余燕子的名字,顺便写好各地缉捕唐霖的搜查令。原先被她派到撷珠楼抓人的士兵无功而返,忙活半天连个鬼影都没摸着。
只要皇上是猫,封不封油王都没关系。卢太师将搜查令传至各处,返回家里时发现门口无人守卫,门板正中贴着张纸,走近一看才看清是记录考生身份的卷票,上头写的是余燕子的名字。
那张卷票边缘黏着浆糊,余燕子用力一拍,将卷票压得平平整整不留折痕。她转过身来,说:“我们要赶快离开京城。”
谢昭阳道:“人太多了,不能混在送镖的队伍里走。”
唐霖咽不下这口气,在门前坐下,愤愤不平地说:“我们不能就这样放弃,就应该去拦轿告御状,击鼓鸣冤,唐霖打官司。”
余燕子摇头否决:“那样难度太高,正好你听我的话带我来了卢太师府,不如我亲手把你抓给卢太师表忠心,这样比较容易。”
程玉面色凝重,低着头沮丧地说:“那天杏花微雨,姬箙师姐没告诉我们她在朝中做官,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周锦道:“对不起,我应该尽早告诉你们的。”
程玉说:“对不起,我那个时候不应该笑。”
唐霖也说:“对不起,我不应该招惹卢太师。”
轮到许双卿:“对不起,大家都在道歉所以我也要道歉。”
“以后你们四个每年都要打钱给我,这是你们欠我的。”余燕子摆摆手,看着黑沉沉的天空说,“赶紧想办法走吧,这个点想找到出城的马车太困难了,就算是跑的也得在天亮之前逃出京城。”
程玉左右张望,指着对面的车行道:“我们可以去那里雇车。”
余燕子看过去,怀疑道:“马自达车行?”
渺渺破门而入,把睡着的店主拉出来驾车。一行人趁着天没亮出了城,天色渐白时,已经走了挺长一段路。走的时候太匆忙,行李收拾得也草率。程玉望着落在身后的京城,连连唉声叹气。
她转身问余燕子:“你不考试了,以后要靠什么来证明自己?”
“才华不一定要通过考试展现,以我的能力干什么都能风生水起。再不济就像唐霖老师一样跑腿。”余燕子在有点寒意的清晨搓手,道,“那个卢太师的讲话方式太恶心了,以后不想见到她。”
谢昭阳发出邀请:“来我们镖局做事吧。”
“你妹妹骂你的时候声音太大,我嫌吵。”余燕子果断拒绝,看向垂头丧气的安鹏举,“有人顺利参加了考试,但好像也没多高兴。”
安鹏举长叹一声,说:“那个考官是我的熟人,和我关系不太好。我就想和她比试一场,让她感受到我的拳拳赤子之心……”
“结果她把考官的牙齿打得满地都是,考官只感受到了拳拳。”谢昭阳望向镖局门口拎着棍子的安明辞,“小安马上也要感受到了。”
看见门口睡在担架上的安雪望,安鹏举又怕又悔,在角落里缩成一团。还不等马车靠近,安明辞就快步冲上来伸手作势要扯她,安鹏举求生心切,顺势一滚逃下马车,慌不择路地往人群里跑。
安明辞刚追着安鹏举跑过去,谢垆就把坐在后头的谢明月赶出来,手里的搓衣板劈头盖脸地冲着谢明月挥:“叫你背着我做这种事!被坏人当成眼中钉怎么办?我们全家都要被你害死!”
谢明月捂着头到处躲,不忘给自己辩解道:“都怪白菟姐,我就不该让她知道这件事!那时候她不乱说话铁定能成!”
这四人咋咋呼呼地你追我跑,谢昭阳带着笑脸在旁边看戏。许双卿感叹道:“你是我们当中最道德败坏的人,被打的居然不是你。”
“有时候置身事外才能得到好结局。下雨天出门容易弄湿衣服,我还是喜欢留在家里弄湿小安。”谢昭阳按住余燕子的肩头,借力跳下马车,安慰道,“考不了试有什么大不了的?活得开心才是正经。”
马车重新启动,车上众人在车轮辘辘中缓过神来,余燕子捂住刚才被她碰过的半边手臂,无比嫌恶地说:“这边肩膀不能要了。”
来时是借着水流顺风才轻松方便,此刻逆流而上显然不太现实。众人乘车沿江日夜兼程,直到看见收到周锦急信撑着船从对岸漂过来的素之,大家才放走那个大半夜被叫起来的车行老板。
上路时循风而下,在江上远望见京城的玉楼金阙时说不出心中快意,连被风吹起的衣摆发丝都飘逸得像是要飞往天上去。如今在风止时横舟过江,原先的急流也舒缓许多,在晨雾中看不清周遭。
移棹时带起水声,周锦看着素之的背影发呆。水波起伏,渺渺谨慎小心地挪到余燕子旁边,压低声音说:“我给你介绍工作。”
余燕子低头看她,她说:“帮我们洗衣服吧,我一个人洗不完。”
沉默即为拒绝,渺渺悻悻挪回去。周锦想了想,也支招道:“你可以给钓鱼不回家的引练送饭,绦姐姐的葡萄产业园也很缺人手。”
余燕子琢磨片刻,忽然指着站在船尾的素之说:“我觉得像她那样在江边摆渡就不错,哪天不想活了立马就能跳船去死。”
周锦和渺渺脸色煞白,不说话了。上岸后为了给余燕子道歉,周锦特意为剩下四人雇了辆新的马车。周绦热情地拿出特产,返回家中的周轻裘也顺便把之前程玉在她那里看中的珠串双手奉上。
拿了纪念品,顺着来路走。余燕子在半路上不停地拿出程阿金给她的刀在唐霖面前晃,吓得唐霖去哪里都要和许双卿一起。
抵达许双卿家的药铺门口,余燕子要跟在唐霖后面下车。许双卿拦住她,说:“药铺只要唐霖跑腿就够了,有工作我再联系你。”
“我想报答唐霖惹怒卢太师时你在混乱里找到我和墟烟,还把我们带到安全的地方。”余燕子翻转刀身,和蔼地看向唐霖,“要不这样,我们轮着来。一三五你休息,二四六我上班,星期天放假。”
唐霖往许双卿身后藏:“对不起,我以后会想办法给你钱的。”
余燕子收刀上车,继续往前走。她没能参加考试,自己也没长多少见识,程玉在心里暗自思索要怎么应付程阿金的质问,推开窗看见自家山头被抛在身后时才惊觉愣神太久走过路了。
难道是没能报复唐霖就要报复自己?程玉扭头防备余燕子,余燕子平静地说:“我要回之前住的地方收拾东西,然后再回家。”
程玉不怎么信,问:“你之前住在哪里?”
余燕子坦然答道:“我妈家。”
程玉哦一声,又问:“你妈家不就是你家吗?”
余燕子不以为意:“我家就是刚刚经过的那座山啊。”
果然是想害人!程玉猛地站起来,说:“那座山是我家。”
余燕子丝毫没有露怯,理所当然地说:“你不跟李乘风对对子能发生接下来那么多事吗?以后你家就是我家,我想进就进。”
程玉坐下来,说:“是你自己把卷票贴到卢太师家门上的。”
“事情都到这地步了,不自觉点提前离开,难道你想让我像唐霖那样被人追着赶着仓皇而逃?”余燕子耸耸肩,说,“卢太师正想对我下手,可我竟然先行离席,想必她也不会太开心。”
“是我和唐霖让你没了考试资格,养你就养你吧。”程玉顿了顿,恍然大悟地说,“怪不得你不在谢昭阳她们家留,原来是要来我家。”
“之前被绑上山就是要教你认字的,现在只是回归岗位。”余燕子放下手里的书,“虽然我不想承认,但是你对对子确实挺有天分。”
这人终于说了句人话,程玉高兴地说:“我也这么觉得。”
余燕子笑着点头,继续说:“岂止是有天份,简直是当世罕见的天才。不光是那个没文化的李乘风,连我也要虚心向你学习。”
程玉被她夸得飘飘然,拍拍她的肩膀道:“没有,你也很厉害。”
余燕子搭住程玉按在肩上的手,程玉听见刀刃出鞘的声音,余燕子道:“所以我想请教一下,人群中笨蛋看答案是什么意思呢?”
程玉惊恐地爬起来要跑,余燕子抓紧她的手臂抽出刀来,程玉急忙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找东西防身,她随手抓起旁边的书,书页中飘出一张日期很新的通报——逃犯唐蒄已被名捕宋迤绳之以法。
好,接下来补上短篇。下一章的婚礼展示全宿舍的精神状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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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0章 假清廉红笔除红人 真名士白眼赠白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