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玉回到院子里,第一件事就是洗澡。
在山里闲逛看了一下午风景,姬箙就告辞去给众人张罗晚饭。剩余几人关了声音围在桌前看《猫和老鼠》,由浴室里的程玉不时发出惨叫声为汤姆配音。
姬箙带着食盒回来,她本想着等程玉洗好再开饭,谁知等了半天程玉还缩在浴室里。听见程玉又嚎一声,姬箙忍无可忍,终于开口询问:“她怎么了?”
众人幸灾乐祸,周锦看上去也挺想笑,她掩着唇小声说:“刚才师姐你走后,我们遇到了辣子鸡前辈。”
众人前往微生汴的处所时,辣子鸡就提出要留在摘星楼照顾昏迷的李乘风。众人被微生汴赶走打道回府时辣子鸡从摘星楼里出来,与她在游廊下狭路相逢。
她是前辈,周锦和渺渺齐声跟她打了个招呼,算是礼节。其余人都介怀着刚来山上时她说的那番话,压根不打算卖给她这个面子,闷着头从她身边绕过去。
“这一段需要情景再现才能震撼人心。”余燕子现场指挥,“许双卿,你来演程玉,小安,你来演辣子鸡。”
许双卿看一眼安鹏举,拒绝道:“我不要。”
渺渺评价道:“要的就是你这个嫌弃的神态。”
没人对安鹏举的角色安排有任何异议,她跃跃欲试,分外投入。不等许双卿再说话,她立刻进入角色,擅自走到许双卿身后,试图强行把许双卿拉进剧情里。
安鹏举猛一回头,说:“程小姐,等一下。”
许双卿只觉得生无可恋,咬着牙根本不敢回答。
安鹏举挪步到她面前,扳住她的肩膀面色凝重地问:“你为什么不跟我说话,为什么要装作看不见我?”
“不是,”许双卿找借口,“我不记得你叫什么了。”
“我叫辣子鸡,你不记得了吗?我是大明湖畔的辣子鸡啊!”安鹏举猛然一把抱住许双卿,满脸期待地说,“我要听你喊我的名字,程小姐,来,喊我的名字。”
许双卿格外抗拒,可安鹏举力气太大,迫于无奈,只得强忍着恶心,结巴着说:“我……辣……辣子鸡。”
得到回应的安鹏举更加陶醉,用力抱紧许双卿,深情地说:“程小姐,我要你天天喊我的名字。”
程玉陡然出现在门外,寒声问:“你们在干什么?”
安鹏举和许双卿赶紧分开。程玉买过门槛,高声斥责道:“事情发生的时候没一个人救我,我还以为你们没看到呢!现在居然记得这么清楚,你们几个意思?”
“我也觉得有点过分了。就算对方是同宿舍的朋友还是会觉得有点恶心,更何况是一个不认识的人。”许双卿看向程玉,问,“你之前跟辣子鸡认识吗?”
程玉气冲冲地走到桌边坐下:“不认识。”
周锦歉疚道:“对不起啊,辣子鸡前辈平日里挺正常的,没想到她会对你做这种事,没能及时拦下她。”
程玉捂脸痛哭,谢昭阳拍着她的背安慰,含着重重疑虑问:“那个辣子鸡前辈到底是个什么人啊?看起来和姬箙师姐差不多大,但是已经当上前辈了?”
“那个人的事我不是很清楚,她是去年突然上山的,师祖和微生前辈都那样称呼她,我们便跟着这么叫了。”姬箙对着食盒扬扬下巴,“吃啊,等我喂你们吗?”
众人吓了一跳,赶紧各自拿碗。
周锦站在旁边一边发筷子一边说:“辣子鸡前辈这段时间都是阮芗师姐在照顾。阮芗师姐知道关于她的事吗?”
有姬箙在的场合,阮芗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周锦骤然点她名,她再三斟酌后才谨慎地开口:“姬箙小友作为本届的主要理事人,我当然要为姬箙小友分忧。”
余燕子揶揄道:“原来你不是自愿捧她的?”
“那肯定不是啊,我才没那么没骨气呢。”阮芗思索一阵,又说,“我待在辣子鸡前辈身边帮她打理事宜已久,却从没听她说起过她的事情。她第一次来枕棋氏时我也是看着的,觉得她带着一种鸠占鹊巢的快意。”
“师祖和微生前辈信任她,我们不好再说什么。”姬箙面色阴郁,沉思道,“她在枕棋氏的这段时间里还算低调,每日足不出户,与师祖或微生前辈促膝长谈。”
许双卿疑惑地问:“你们就不怕她是坏人吗?”
事实上,枕棋氏并没有全然信任这个来历不明的人,安排姬箙照顾她,亦是安插眼线。姬箙和阮芗对视一眼,说:“如若她真有豺狐之心,就是死路一条。”
扒饭的程玉抬起头来,说:“你们打得过她吗?”
面对这个问题,姬箙仅是付之一笑。
直到姬箙走后,辣子鸡的阴影还笼罩在众人之间,久久不散。周锦的院子里有四个房间,正好够八个人分,唐霖和许双卿、安鹏举和谢昭阳很自然地提出要在一个房间,程玉哭着喊着不要跟渺渺一起睡。
渺渺气得追着程玉满院跑,两人在院里一阵拉扯撕打。许双卿好笑地看着她们互相追逐,忽而对安鹏举说:“你怎么就愿意和宿舍长睡了?我还以为你会跟燕子住同一间,商量一整晚第二天整程玉的计划。”
谢昭阳说:“我们从小就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
安鹏举继续说:“我们怎么睡跟你没关系。”
许双卿观察这两人,说:“你们两个共用一个大脑?”
唐霖撑着栏杆看着院里大脑的渺渺和程玉,试图劝架:“你们别打了,程玉你不想跟渺渺睡就跟别人睡。”
“我能跟谁睡?燕子肯定不想跟我睡,大师她……”程玉跑到唐霖身边,低声说,“万一她晚上问起今天白天微生老师跟我们说了什么,我不好回答。”
“就你这么多事。”唐霖白她一眼,转头对坐在门槛上看戏的余燕子喊道,“燕子,程玉说她想和你睡。”
程玉大声申冤:“我没有!别乱说!”
唐霖说:“那你就在大师渺渺中间选一个。”
程玉想也不想,沉声说:“我选燕子。”她顿了顿,抓着唐霖说,“可燕子不一定肯跟我睡的。我能不能和你们挤一挤?小安不是也和你们一起睡过吗?”
唐霖想起那个被安鹏举挤到墙里的夜晚,最后一丝想帮程玉的善意也彻底消散,站起来躲回房间里了。
程玉还想跟许双卿争取一下,或是把谢昭阳挖过来,游说一圈谁都没说动。众人各自回房,渺渺还跟她僵着,余燕子擅自占领一间房间,把房里的灯打开了。
余燕子向程玉招手。那一刻,程玉差点给她跪下,当场爬过去感谢再造之恩。唐霖和许双卿躲在窗边看完全程,要不是没带零食,多少得吃掉两袋爆米花。
熄了灯后,才发现山里的夜比学校的夜更深更黑。学校的夜晚是万籁俱寂,落针可闻,走廊的灯越过薄薄一层窗帘,能将光线投入没有灯光宿舍里。
山里的夜有风吹树叶和夏虫低鸣的细微响声,夜晚就像有人将整个世界装进不透光的黑色包装袋里。
许双卿躺在唐霖身边,说:“我有点害怕。”
唐霖侧过头看她,问:“你怕什么?”
“今天微生老师说的那个故事里,周绦就是被关在房间里,最后在悄无声息中死去的。”许双卿看着眼前朦胧的一片黑暗,说,“枕棋氏的建筑都是很多年前的样子。那我们住的房间里是不是也有可能死过人?”
“是哦,这么一想真的有点恐怖。”许双卿感觉到身边的唐霖坐起来,听见她摸索东西的声音,听见她说,“我们打个手电,手机没电了就会自动关掉。怎么样?”
许双卿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便同意了。唐霖把手电打开,放在两个枕头之间。手电的光映不亮整个房间,投到天花板上,天花板被蓦然亮起的光线照得灰蒙蒙的,但总比之前黑黢黢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好。
唐霖看了看不再黑暗的四周,在许双卿的注视中重新躺下,突发奇想转过脸说:“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你说,是在这里睡觉好,还是在学校睡觉好?”
“啊?”许双卿不懂她的脑回路,还是想了想回答,“我觉得是学校。因为宿舍里的被子是自己的,这里的被子是渺渺从库房里拿出来的,感觉很久没用过。”
“说得也是。”唐霖深深叹一口气,“不知道刻度尺和量角器现在怎么样,在程玉家里过得好不好。”
许双卿说:“住在程玉家里,再坏也坏不到哪去。”
被枕边的手电照亮的天花板像一块等待作画的幕布,唐霖将手停在光源边,就能在天花板上留下阴影。许双卿忽然道:“糟糕,从刚才想到量角器开始就特别想吸它。”
唐霖摆弄一下手指,留在天花板上的影子像一只竖起耳朵的小猫。唐霖说:“快看,现在有猫了。”
许双卿飞快抓住她的手:“我吸。”
唐霖笑着把手收回去,又说:“你把手伸过来。”
许双卿觉得有意思,侧过身子躺着,把手伸给她。唐霖将她的手移到手电上方,动作里严谨专注得仿佛在医院里帮病人照CT。她将许双卿的手摆好,自己又摆出个手势贴到许双卿手边,说:“这个是啄木鸟。”
许双卿装作不高兴,说:“为什么我是树,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我也要弄一个动物,还能做什么来着?”
唐霖掰她的手指,说:“这样是狗。”
许双卿往天花板看去,那道阴影和狗真有点像。她望着那个影子说:“可不可以做一只宇智波?”
唐霖想了一会儿,说:“可以,不过我忘了怎么弄。”
“好吧,没事儿。”许双卿将目光从天花板上移开,两人之间又是静默,她换上一副正经的表情对唐霖道,“你有没有听过英国剑桥大学的H.C.皮斯福修斯教授的睡眠研究?”
唐霖诚实地摇头,伸手拿手机:“我查一下。”
“别别别,你开锁屏的话手电就要黑了。我知道,我讲给你听。”许双卿这么说着,成功避免了唐霖戳穿这个谎言的可能,她继续说,“这位教授的观点是适当的肢体接触可以连接两个人的脑电波,也就是说,只要我们牵着手睡觉的话就能进到对方的梦里。”
唐霖说:“听起来像假的。”
“我们可以实验一下。”许双卿有种诡计得逞的感觉,带着笑向她伸手,“唐霖啊,我们牵着手睡吧。”
唐霖将信将疑,但还是握住了她伸来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