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雨本不想说,从其他人来看就是一场小打小闹的家事,家事最好解决了,关起门来,吃顿饭隔天就翻篇。但她看见叶阳眼里并没有敷衍——象征性问一下、没有同情——可怜她这副不算规整的样子……
恰恰相反直白裸露的心疼,像太阳光一样刺红了宁雨的眼睑,她深吸了一口气,嗫嚅道:“ 其实……就和家里人闹了点矛盾,因为……职业规划这些……我就出来换换心情。”宁雨说到最后不知是安慰他还是安慰自己,“其实没什么事……”
话还没说完,就被叶阳的深拥打断。叶阳不知道如何宽慰她,如果自己比她大,那他可以帮她远离这些河沟的水草,带她到更大的海洋里遨游。可惜他没有足够的资金,没有丰富的人脉,甚至没有比她多的阅历。
甚至在她感到痛苦和迷茫的时候,自己没有第一时间出现在她身边,现在懊悔是他的水草。
叶阳的声音有些闷:“我应该早点来的……”
几个字,似冷夜的烛火,似情人的缠绵,似落水的浮木。
宁雨红肿的眼皮开始发烫,哽咽随着热泪一起砸向叶阳的脖颈间。
如果不曾见过阳光,她将继续行走在黑暗里。可烈阳普世,不仅驱散一个人的寒夜,谁都无法将太阳私有。她有些贪心了。
宁雨把头埋得很紧,呜咽声跑不出来,就只能蹿到另一个人心里。
叶阳不知什么时候从端坐变成单膝跪地,好像这样就可以彼此距离更近。宁雨背后的手掌不停的温柔抚摸,仿佛这样就可以帮她赶走悲伤。
残荷抖动几下,湖中又多了几片枯叶。
宁雨的声音逐渐趋于平稳,艰难的把头探出他的肩,声音微黏,“我好了……”
“嗯,我还没好。”
宁雨放在他腰间的手变得温热,卸磨杀驴……不太好……
宁雨盯着岸边只剩光秃枝干得垂柳直到眼眶酸涩,下意识的问出了那个贪心的问题,“我们这样……算什么……”
问他也是问自己。
其实宁雨的声音不算大,可谓是微不可闻,可惜他们贴的太近,除了飘在空中,还能飘到叶阳的耳里。
叶阳在宁雨的耳边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 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关于我喜欢你这件事。”
叶阳的声音可不小,宁雨全听见了。这个答案让她又惊又喜,转瞬又是忐忑和忧虑。
宁雨肩头一松,转而他的掌心又覆盖上,他们现在是面对面了。
“我……可能是知道的。但是……”
“你要说那些一贯用来打击感情的问题了吗?年龄?社会身份?”叶阳步步紧逼,“我是成年人了,成年人和成年人谈恋爱不需要取得别人的同意。我知道你不会在这里留很久,所以师生的身份是暂时的约束,只对你的。”因为他从来不在意这些。
叶阳一句一顿,每个问题都有他的态度,好像就只要宁雨一点头的事了。
宁雨的牙龈紧了再松,“可是我不是你想象中的完美的人,我喝酒。”她把荷包里的烟掏出来放在手心上,他眼前。“这也是我的。”还没等他开口,就想要把阳光的背面,阴影之下的污浊全都暴露出来,只剩一颗孤独的心在颤栗,寻求爱的共鸣。
“我不是表面看上去那样温柔,我也会不耐烦,我也有无法袒露的阴暗面……”你喜欢的是这样的我吗?
“酒我是当你面喝的,烟是你没看见时抽的,要说缺点,整个镇上找不出几个比我有名的。从小就招猫逗狗,上树下水,在没遇见你之前,我连学生的本职工作都没履行。”叶阳抓住她因冰冷而僵硬的手指,反复揉捏直至回温,“你所谓的缺点,在我心里都是你的闪光点。”
黑云流走,钩月弯弯。
宁雨只低头看着被包裹住的指尖,今晚的心跳一直不平稳。
叶阳瞧出了她的几分挣扎,却也没继续开疆拓土,“不用现在给我答案,你可以想很久。”
接着把她扶起,夜深天凉,“我送你回去。”不停的嘱咐她,“下回出来多穿点,手凉的都能当冰棍吃了。”
叶阳熟捻的把宁雨的手放在自己的荷包里,回去的路上,叶阳的嘴一直没停,从记事起讲到叛逆期。宁雨望着他时不时上挑的上下开合的嘴唇,似有魔力一般,吐出的每个字都让她心中产生无数偎贴。
小镇的冬天来了,而她心里的春天才刚到。
宁雨不知道他们走到她家花了多久时间,只知道野猫不叫了,犬声也歇了,还有手也热了。
宁雨目送叶阳消失在转角之后才推门进去的,整个院子静悄悄的,只有厨房还留着灰亮的白枳光灯。
宁雨怕惊醒了沉睡的凶兽,蹑手蹑脚的走了进去。看着亮着保温指示灯的电饭煲下意识地就揭了盖,是一碗金黄的蛋炒饭,饭尖点缀的葱花还是嫩绿的,香气扑鼻。
她拿起铁勺,捧起仍有余温的瓷碗,小口的、一口接一口的吃着。
今天她流过太多次泪,泪腺快要麻木,却依旧控制不住,抬脸时,已泪水涟涟。
隔天,宁雨起来的比往常晚,快要接近午饭时间了。且与前两天不同的是,家里事分安静,少了电视的喧闹声,少了果壳落地的脆声。
邓春绿和宁正浩都不在家。
宁正浩是去隔壁打牌了。邓春绿什么时候出门的,没人知道。
宁雨想着在厨房顺便弄了点吃的打发了,几番大展身手之后。宁雨对着面前这团橡皮泥样的黏糊面状食物产生了怀疑。
正用筷子挑弄着,门外传来缓沉的脚步声,不多时一声中气十足的话语声冲宁雨响起,“哎呀,小雨,奶奶去转了一圈,忘记给你留饭了。”后岗风又凑近打量她盘里的“橡皮泥” ,眉头一皱,“这是个啥?”
“面条……”宁雨挠了挠鼻头,不太自信的说。
后岗风摇了摇头,担忧的说,“以后嫁人了怎么办啊……”转而在水槽里洗着锅。
此话一出,宁雨心里产生莫名反感。
出生、学业、择业、嫁娶、生子,人生五大转折点。前两个她无法选择,第三个她试图抉择,还没有个结果。现在已经默认她后面的人生规划了吗?
她的人生不是流水线的产品,为什么要和别人活的一模一样?
宁雨反驳,“那就不嫁,又不会少块肉。”
后岗风意识到宁雨的抵触,又换了个话题,“昨天晚上的蛋炒饭吃了吗?”
“嗯……”宁雨想到昨夜可口的炒饭,心也被热气烘软了。
“还是热的吧?”后岗风嘴不停手也不闲着,不多时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就做好了,上面还卧着溏心的荷包蛋。
“是热的,挺好吃的。”宁雨接过她手里递来的大碗,挑起一筷子随便吹了吹就开始往嘴里送。
“先吃着垫一下,等会吃午饭。”
后岗风坐在宁雨旁边,慈爱的看着她香喷喷的吃,心里也升起巨大的满足感。
一对比起来,宁雨简直是无法劝说自己接受自己做的那盘“黑暗料理”了,几口热汤下肚,后背也开始缓缓发热,一丝幸福感就随着细面溜进胃里,吃的投入。
“昨天……你爸也是为你好。”
宁雨缓了一口气,没接话。
“其实他也没想跟你吵架的,就话赶话。你还不知道他这个急性子。”见宁雨没表态,紧接着拿出一套无法拒绝的劝和话术,“你爸就你一个孩子,他怎么可能不疼你呢?他就是喝酒了,失了态。下次,我不让他喝了。”
面条吃到了底,背也凉了下去。宁雨声线平稳,“我知道了。”
听到这话,后岗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这才是好孩子啊,等会吃饭的时候,主动给他搭个话,这件事就过去了,嗯?”
宁雨搅了几下汤面的清油圈,看到它们聚了又散,才放下手里的筷子。
“好。”
晌午,邓春绿和宁正浩是一前一后回来的。
宁正浩眉眼间丝毫没有昨天凶神恶煞的戾气,出去一趟,得意都挂在眉梢了,看来是牌桌上的火气好,烧得钱包鼓鼓。
邓春绿没什么明显得神态,只觉得眼神含雾,看过去,像是晨雾里看花,朦朦胧胧之间拥着花苞尖的清珠,要滴未滴。
都落了坐之后,后岗风先是问了邓春绿这半天都去哪了。
她泰然自若地答道:“和后巷地红梅很久没见了,唠的忘了时间。”
不知后岗风有没有听进去,没再问,吃着菜。
在吃到红烧鸡块露出略夸张的表情,开始高调的夸赞,“这菜是小雨帮我一起做的,不得不说味道还是蛮不一样的哈。”这是对宁正浩说的。
“小雨你给你爸夹块尝一下。”这是对宁雨说的。
宁雨掐着筷身,等了两秒才乖巧的夹了一块放到宁正浩碗里,“尝尝。”
“嗯。”宁正浩不冷不淡的应了声,味道确实还行,现在得意也跑到上挑的嘴角上了。
宁雨看见他踩着搭好的台阶,松了口气。咬了一口鲜嫩的鸡肉,嘴里泛起苦涩,是很普通的鸡肉。
【爱却艰难,心魂的敞开甚至危险。——《病细碎笔》】
【互相敞开心魂,为爱所独具。——《病隙随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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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