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途放声笑起来,笑得东倒西歪:“那我比你有雅致多了,我可是笛声作伴,你倒好,只能‘吹灯’,下一步可就是‘拔蜡’了。”
普塔雅也跟着笑:“你就挖苦我吧!”
涂途笑出了眼泪,连声说:“开玩笑的,别往心里去。”
普塔雅乜斜着涂途,佯装生气道:“开玩笑的话,也得有度呀。你觉得很有意思,笑到没了形,顾及过对方吗?”
涂途赶忙扶肩噘嘴:“哎呀,对不起嘛,说顺嘴了。”
用“说顺嘴”为借口,听者可是放在了心上。葛瑞璞对儿子的说话方式真的有些忍无可忍了,她在早餐时对儿子指出了这个问题。儿子眨巴着眼睛,嘴里不忘了咀嚼,搞得葛瑞璞坐不住。
“我说得话,你听懂了吗?往心里去了吗?”
儿子郑重点头:“听懂了。母亲大人的话,儿子一定往心里去。”
葛瑞璞眉头紧锁:“不要乱开玩笑。妈妈说得这些话,都是为了你好。你要是将你的说话方式当作习惯,我可以忍你,人家能忍吗?”
“妈,你这不是也没忍住嘛。你但凡能忍得住,就不可能给我指出来。我说话就这样,你都听多少年了呀!”
葛瑞璞面无表情地说:“我不喜欢你这样的说话方式,以前我忍,那是我有教养,现在不忍了,这是因为我要为你好。”
儿子一乐:“妈,那次你怎么不忍啊?”
葛瑞璞心里咯噔一下:“哪次?”
儿子五官一聚:“暑假的时候,你不是看到了吗?”
葛瑞璞咀嚼的速度慢了下来,这是她埋于心底的事,也是可以回避的事。事情的发生并不久远,却已是蒙了一层尘。
“你现在也不去晒被子了。”
妈妈问得时候,葛瑞璞心里一惊,话没遮拦。“嗯,不愿往那儿走了。”
“嗯?往哪儿走?”
葛瑞璞发觉失言,脑子快速运转,不管想出什么词儿,都是圆不过去,干脆实话实说:“我不是在咱楼上的天台晒被子,我是去另一栋楼。”
妈妈觉得奇怪:“舍近求远?”
“那时候心烦意乱的,就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发发呆,那栋楼不是人去的少吗?所以我就去那儿的天台坐坐。”
妈妈明白了:“哦,那栋楼啊!对了,那天被带走的小姑娘是谁家的?”
葛瑞璞回道:“不知道!应该是来串亲戚的吧!”
妈妈还是那套词儿:“我和那个小姑娘打过几次照面,小嘴可真甜,不管认不认识,张口就打招呼,一点都不扭捏,挺招人稀罕的,但细看不太面善。漂亮是漂亮,就是太有攻击力了。”
葛瑞璞点点头。
“她好像认识郦池啊?哎,郦池的事,你也知道啊?”
葛瑞璞眼神闪烁,缓缓地点头。
“真是可怜呀。那么久的事了,老邻居们都不说,新搬来的也不知道,谁的嘴那么坏,又旧事重提,还添油加醋,传地纷纷扬扬。听说她姐姐都要哭死了,天天耗在医院里。啧啧,带走的小姑娘是什么意思呀?”
葛瑞璞慌忙低下头去。
“郦池的姐姐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可真是好,当时出事的时候,后妈的娘家人要带走妹妹,姐姐哭着不让,说自己一定要把妹妹带在身边,当时都跪下了——这个我们是亲眼看见的。那个后妈也确实对姐姐好,不管什么时候都挎着胳膊,亲密无间。可惜那么个人了,非得嫁给那么个道貌岸然的男人,最后毁于他的手里。那时候我们也劝呢,没劝住。郦池的姐姐也劝,说‘阿姨,你别来了’,当时都以为孩子嘛,只是单纯的不愿意叫陌生女人为妈,其实也是想保护她。”
葛瑞璞叹口气,打断妈妈的话:“妈,你别说了。那么多年的事了,你讨厌别人提,你现在又津津有味地说起来,这不是前后矛盾吗?人家的事,与咱无关,你要是有那个多管闲事的心,还不如想想自己的事呢!”
“好啊,那就说说你吧!找工作怎么样了?”
葛瑞璞眼睛一斜:“算了,还是八卦别人的事吧,自己的事更烦。”
“嘁。”妈妈也失去了聊天的兴致。
葛瑞璞出小区前,特意去那栋楼的楼下向上张望了一会儿,郦池家的阳台窗户紧闭,玻璃已然是灰扑扑的。她听到一些真真假假的传闻,什么下手太重啦,什么郦池应该是不会醒来了。一听到这类消极的话,葛瑞璞的心就突突狂跳。
艾萍是被例行问话,但郦池开不了口,又没有人证,艾萍完全可以自由发挥,再加上她在老师与父母、邻里之间的优良表现,事情的真伪也就玄而又玄了。但葛瑞璞知道啊,她是看到了全貌的,可是,她要如何说出口呢?
她是个胆小鬼,从小到大都是。明哲保身算不上,事不关己可是做得好。有时候,顶多过过嘴瘾,别的就不要提了。
因为郦池家十几年前的事,这栋楼除了住家户,少有人踏足。空的房子也难租。葛瑞璞抬起脚准备离开,不想却不受控制的径直走进了楼道中。一抹清新的绿拂过她的身上。她心里一动,那种诡异而熟悉的感觉向她袭来。慢慢抬眼看向前方,果然有一人已经在向着她笑。
周围寂静的可怕,仿佛天地间唯有她二人似的。
那身影率先就着台阶坐下,微微侧身,头戴一顶宽沿棕色遮阳帽,只露出了口鼻。耳垂佩戴着一副圆形耳环,因帽子的遮盖,只露出了半圆。直发齐脖垂下。着一套清新绿的休闲式套装,左手腕戴了黑带坤表。她将帽沿向上一掀,露出凌厉的目光。
“嗨,不需多介绍了吧。给你一个机会,说不定可以改变一件事的走向,你要不要?”
葛瑞璞沉沉的舒出一口气:“什么事情?”
“那天早晨只有你一个人看到的事情。你想不想用警惕、冷静、沉着,去改变那个孩子的命运?我是这个空间的葛瑞璞,职业是记者,化名荆雅,寓意为荆棘中寻找雅致的风景。郦池家的事,我是从旧报刊上看到的,想做一期后续报道。”
自称荆雅的人不知去向,但在葛瑞璞的手里留下了她的记者证。
葛瑞璞的心狂跳不安。“阻止?改变?我怎么做?上门去堵吗?我可做不出来。就我这性格,会做一个社会意识强的记者?这不是一件很可笑很胡闹的事情吗?”她大力吞咽着口水,因为紧张而有些口干舌燥。看手机上的时间,果然是夏季里的那一天,还有五分钟到六点,艾萍该推着行李箱从楼上下来了,这时候的郦池已经在自己家门口等待良久。
那天,葛瑞璞早早地就搬了一床被子进了楼里,因为听到了楼上争执的声音而驻足不前,等到艾萍往下冲的时候,葛瑞璞跑得比谁都快。若是小时候能跑得这样无影无踪,她可是能进校田径队的。
即使换了身份,葛瑞璞依然犹豫不前。她将手中的记者证紧紧攥着,竟然将外面的一层硬塑料膜都攥变了形。可是她人呢?却依然不敢走上前。
她知道时间在流逝。
楼上传来重物滚落楼梯的声音。不用去看,她都知道。两个女孩子的对话,两个女孩子的行为,后来发生的事,葛瑞璞都知道。她闭着眼睛愣怔着,两条腿根本不听使唤,前也不是,逃也不是。
有人从楼上下来了,是艾萍。她在惊慌失措之时,依然保持了一丝镇定。她看了闭目呆住的葛瑞璞一眼,快速离开。葛瑞璞感受到那阵风的速度,这才拿起手机拨通了号码。
“你到底是没做,白白浪费了这次机会。我还以为会有所改变。”
“没机会了吗?”
“有啊!你把你知道的说出来,这也是转机的一种方法呀。做记者不就是这样吗?将你看到的、听到的,凡是真实的,尽可能的表达出来,这是正义的方式,为什么要畏手畏脚?从我选择这个专业开始,我就想好了化名,在荆棘中寻找雅致的风景。我的第一篇报道就署名荆雅,那时候名不见经传,但我敢于揭露不法不良之事。后来陆续获奖,有人说,未见其人,只见其名,难以想象会是个愤世嫉俗的女记者。”
葛瑞璞咧了咧嘴:“我可做不到你说的那样。”
“你能做到,就是胆子小。你以前也是有正义心的,只不过随着年岁的增长,外界与内心的双重压力迫使自己退缩。你看到了真相,就说出来。那个小姑娘多可怜,她妈妈发生的事,你也有所耳闻。她被带走的时候,你也是旁观者之一。”
葛瑞璞摇摇头:“我不敢。我是成年人,但很多事,我不敢出头。”
“是不会让你强出头,只是要你说出真相。我是记者荆雅,敢于报道别人不愿或不敢的真相,我所获得的奖项,问心无愧。只要我还在这一行,我不会泯没自己的心。就像我们的名字,未经打磨保持纯朴并能够带来祥瑞的玉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