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瑞璞尽量不去“麻烦”项缃,这样就可以与她少接触,也能少开口叫她那个绕口的英文名字。葛瑞璞每次叫之前都要复习一遍,不明白项缃为什么要选一个那么难读的外国名,自己虽然叫得不顺畅,但从项缃自己嘴中说出来的时候,还挺悦耳的。
不能否认的是,项缃是个八面玲珑的人,葛瑞璞从她那里也获得了很多需要付出百倍努力才能获得的资源,这有助于她的学业进程。项缃也没吃亏,她的外国朋友都说“倪娜是个很不错的人”。
“我真没有想到,你会那样早结婚。上学的时候,我俩还说呢,如果自愿单身的人可以同住在一栋宿舍里,咱俩一定响应。没想到,你却听从了父母的话,早早选择结婚生子。我呢?也没有完全保持单身——所以,你该知道李珞为什么不喜欢我了吧?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一切都是跟着事情的发展走。你知道吗?我在出国的第一天就后悔了,其实我那个时候真的想回头,一点都不愿出来。”
葛瑞璞将手中的玻璃酒杯与项缃端在手里的玻璃酒杯碰了一下,回说:“那你不想跟我回去吗?”
项缃摇头:“我已经变了。”
葛瑞璞将酒杯端到嘴边,抿了一小口。酒杯里是混合着甜香味的果子。
“我们目标都很明确,我就是来读书的,现在得到了学历,我就要回去了。这几年多亏了你的帮助。我和你一样,出来的第一天就后悔了,但是我不能回头呀,这次出来可是顶着经济与精神的双重压力。在这里,住不惯、吃不惯,什么都不遂心,也只能埋头苦读了,幸好还有你这个好朋友,要不然怎么熬得下去呀!”
项缃附和:“我也是!”
两人同时举杯、碰杯,各自抿了一口果酒。
项缃突然很是兴奋:“跟你说啊,我准备结婚了。”
“是吗?你不是坚定的不婚主义吗?”
“你不是也是吗?”
葛瑞璞低头笑了笑,又道:“是我见过的吗?”
项缃摇头,不好意思地笑道:“不是!你完全没有见过。”她转了轻松的语气,“我们不准备办婚礼,所以你不用担心份子钱,但是如果来得及,咱俩得聚一餐。”葛瑞璞点头称是。项缃的思维是跳跃性的,又说:“你儿子长什么样啊?来这么多年了,你也没与我分享过关于你儿子的事,我还是挺好奇的,你不想他吗?”
葛瑞璞笑得难看,眼里似乎有泪:“像我这样自私的人,如何去见他呀?除了小时候的照片,还有他寄来的信,特意写字给我看,然后就没有了。那封信之后,他爸爸就再婚了,对于我,他应该没有什么印象了。还有我爸妈,我妈可能真的是恨我了吧,什么联系都不接受。我爸倒是来了一封信,还特地叮嘱我不用回信,以免被我妈看到。”
项缃点着头肯定地说:“倪娜,你真的很自私,这是我一直想说却不敢对你直说的话。”
葛瑞璞吸了吸鼻子,声音有些哽咽:“我知道。”
项缃轻轻拍了拍葛瑞璞的肩头,轻微叹了口气,迈步回房去,只留葛瑞璞一人在院子里。
葛瑞璞站在原地,低着头垂泪,用合拢起来的手指不停揩着滴落不断的眼泪。她呼着气,努力让自己不失仪态。一抹橙色映入葛瑞璞的眼帘,轻薄的衣裙随着风慢慢飘拂。
葛瑞璞忙掩饰自己的窘态,强笑道:“又换衣服了?”她抬起头来,看到了站在面前的人,不禁惊惶失措。周围寂静的可怕,仿佛天地间唯有她二人。
“嗨,又不是第一次见了。怎么样?这场留学的生涯不错吧?是不是得偿所愿了?或者说值得了?你不用回答我,作为这个空间的葛瑞璞来说,也就是我,比你体验的经历还要多。让我来告诉你,肯定会有后悔之心。但你要是觉得这很值得,那就很值得了。”
葛瑞璞低头垂眼思考着,嘴角现出了不自然的笑意。她是有感慨想要说的,但要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她手中的酒杯慢慢消散,忙伸手欲按住,却扑了空,眼前的人已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迅速消失了。
“妈,你站这干嘛?”儿子疑惑地看着葛瑞璞。“你这段时间怎么了?老这样,恍恍惚惚的,是不是故意找借口使唤我呢?我可真命苦,一周五天要上学,周末还得上兴趣班,好不容易有机会出来玩儿,你还老发愣。你要是不想干这些活儿,早说啊,我和我爸干呀,不至于到现在都吃不上饭。也怪我和我爸,明知道你不乐意露营野餐,就不该叫你。你看我爸,帐篷早就搭好了。你拿这些宣传单干嘛呀?还能带我出国玩儿?我才不信呐!你瞧,你还是穿蓝色衣服好看,突然间换了那鲜艳的橙色,不像回事儿,你不是那种果断的行动派,不妥。”
“哦。”葛瑞璞手足无措,“我能帮着做什么?”
儿子不满地说:“我和我爸去钓鱼,你在这儿呆着吧。”
葛瑞璞抽出一张折叠小凳,坐在帐篷前,整个人愣愣的。她手里的宣传单是早先存放的,上面印刷了出国旅游的内容,这次拿出来准备折成小盒子盛零碎的垃圾。
“我亲爱的璞璞……哎呀,真的是你呀!”
葛瑞璞被一个热情的拥抱揽过了肩,大力摇晃着她。“我早在那边看见你了,你这呆呆傻傻的样子,真的像块儿石头。你们全家也是来野餐的?”李珞抽了一张宣传单,在手中熟练地折了起来。“我们上学的时候,也是这么叠,装些小东西。时间过得真快。”
两个人无声地折叠着,不一会儿,竟折叠了数十个。李珞两手一拍,说不叠了:“你看,这宣传单掉色。”葛瑞璞瞥眼一看,笑了,点点头算作回应。李珞突然神秘兮兮地,从随身背着的小包里拿出手机,划拉了一会儿,往葛瑞璞眼前一凑:“看,这是谁?”
就算是阔别多年,早已变了模样,那上面的名字也明确地告诉葛瑞璞,手机屏幕上的人是十数年未见的好朋友。
“瞧人家,都快成名人了。不是参加这个交流会,就是出席那个权威活动。还有视频呢,我看了,话筒一举,侃侃而谈,落落大方。咱啊,没法和人家比,就学历上,已经把咱甩下去了。你看,奔四的人,还跟小姑娘似的。学海无涯这四个字,她可以说是诠释到位了——我是说咱同学之间啊。”
葛瑞璞想了想,问道:“她结婚了吗?”
李珞的视线立马从手机屏幕上挪到葛瑞璞的身上,笑道:“你忘了她是不婚主义了吗?一心只读圣贤书,出了国也是埋头苦读,感情事根本就不想,人家洁身自好着呢。但人家也说了,没有把握的婚姻不要轻易开局,她不排斥感情。”
“哦。”
李珞奇怪地看了葛瑞璞一眼,这意味深长的“哦”是什么意思呢?葛瑞璞突然有些想笑,又怕李珞问她笑得原因,只好努力憋住。耳边传来李珞的感慨:“唉,那年我俩一起出国,人家目标明确,就是要做知识的女强人,不会认输,有强烈的竞争心,说到做到,也没失了本心。我呢?也就是想得美,以为出去镀镀金,再回来会容易一点,其实对我没什么用,咱又不是真的金子,去哪儿都一样。”
葛瑞璞默默地听着,微微地笑着。低头取了一张宣传单,递给李珞。她想说其实我们就这么看看也挺好的,不一定非要身临其境。但没等她开口,李珞看都不看那宣传单上的字与画,接过去顺手折了起来。
手上的功夫做得巧了,也是一种本领。
涂途又取下了一个圆环,喜形于色。普塔雅破天荒的向她撒娇:“喂,你看这景色,有没有小小的动心?”
“什么呀?”涂途探头去看普塔雅手中的小册子,是一本世界旅游地图册。
普塔雅使劲凑到涂途的眼前,满怀希望地问她:“怎么样?”
涂途懒洋洋地说:“不怎么样!我又没有办法去,你要是去的话,茶室是不是又得关门?而且,你有那么强的资金实力吗?”
普塔雅并不恼:“我又没有说真要去。就是因为去不了,所以才买了这本书,犒赏犒赏我的眼睛。”
涂途乐了:“啊哟,你的眼睛呀,可不只是犒赏这么简单,景儿看多了,眼睛也累。”
普塔雅笑涂途是狡猾的小狐狸,还是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的小狐狸。
“你管我是什么呢!要我说呀,还是山中的景色好。比如说,‘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
普塔雅清了清嗓子:“‘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还有‘桂花留晚色,帘影淡秋光’。到了冬天啊,就是‘吹灯窗更明,月照一天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