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真是不错,初夏的气息颇为宜人。我真羡慕那只猫,没吃饭还能保持活力。它在消失之前,回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像在看一个无聊的痴者,透着鄙夷。
在回公司的上行电梯上,我呆呆地站在最里面,想着那只猫的眼神。它在鄙夷我什么呢?我的确是无聊的一员,这时候竟然注视着前面男士的脑袋,典型的地中海。他一会儿低了头看手机,一会儿抬起头看电梯数字。我想象着中间是陆地,周围的头发是大海。陆地上有很多小小的人儿,大海翻起奔腾的浪花,有许多小人儿被冲到了大海里,顺着忽高忽低的坡度追寻自由去了。
我低下头去,抿着嘴憋着笑。电梯里映出我的影子,我想起了那只猫鄙夷的眼神,它是什么意思呢?
我的日常极其平淡,下班后只有追剧;每周一天的休息日完全闭不出户,睡到日上三竿,随便找点吃的,清醒的时候不是玩儿消消乐就是斗地主,尽量不去触碰动脑子的事。这种状态也会让我感到崩溃,却又无力改变。工作的疲态已经在削弱我探索新知的能力,虽然有时候会冷不丁感到毛骨悚然,而我也甘愿被这种感觉所侵蚀。
小时候看了很多故事,好羡慕书里的主人公不是有宝葫芦在手就是有田螺姑娘相伴。我也想!特别是在通勤时间超出我的预期时,我真的很想推开门就有可口的饭菜端在桌上,待洗的衣服已经平整地收纳入柜,家务事收拾停当一尘不染,各项水电杂费不需费神算计。谁说单身生活没有负累,只是没有童叟之事,其它的一概只多不少。
回家晚的时候,我就不吃饭了。说真的,家里预备的面包真的是吃够了,打开来,咬下的面包块在口腔里翻来倒去,就是咽不下。我当然知道自己动手做饭是最佳的选择,但我真的没有力气去做,一想到还要刷锅洗碗,我就头大。
可能是我懒吧!
公司里有个大姐总喜欢用“吃不了苦”来评价他人。
“哎呀,就是不愿意吃苦。人呀,还是得多吃苦。没有苦就得想办法让自己多吃苦。不吃苦只想福,这种思想要不得。人吃苦才行,不吃苦不会有出息。”
我就想不通了,吃得苦多了,就一定是好事吗?
这位大姐不仅嘴上说要吃苦,行动上也是这么做的,她很乐意吃苦瓜苦苣苦菜。但是如果下通知要做某件事时,大姐一定躲得远远地,她说她不爱吃这个苦。我抬了眼皮看她,人家面不改色,泰然自若。
不消一会儿,大姐的吃苦论还是不能落下:“不吃苦怎么能行!不吃苦就是懒人,懒人会有什么出息?多吃苦有好处。记住了,无论什么时候都得记着吃苦。”她的筷子夹起一块苦瓜,吃得挤眉弄眼。
我讨厌吃苦瓜!楼下的猫也不喜欢。我真的好羡慕它,来无影去无踪。但有时也会觉得它可怜,遇上刮风下雨怎么办,夜幕降临之后怎么办,它有栖息的地方吗?
好想念以前六点准时下班的日子,不知道领导是盲目跟风还是世道艰难,公司的规章制度时时更改。也不知道是哪个人才发明的晚间会,本是六点就可以下班回家吃晚饭,偏偏要留下来做一天梳理、当日总结、翌日展望,每日翻来覆去地讲,主管级别以上的领导竟然乐此不疲,说个没完没了。
晚间会的三个小时不算加班,就是加班也没有额外的费用。
我们天天饿着肚子,一边开会一边处理白天没回复的消息,还要进行临时加载的工作。相对来说,前台小姑娘的工作量少一些,开会的时候托了腮睡觉,有次被发现,当场罚了二百,吓得我们大气不敢出。自此,在座的人强打了精神,不仅眉头皱得难受,心都快烦死了,感觉呼吸都快没力气了,胸口总是闷闷的。
当墙上的钟表指针指到九点整时,领导终于放了我们。这下可以抱头鼠窜,争取早点回家!有人小声嘟囔着累死了累死了,听力灵敏的领导径直走到那人面前,皮笑肉不笑地问他工作是不是很累,要是累的话就尽管提。这谁敢说呀,除非真不打算做了!
反正我不敢!只管拿起橙色的渔夫帽往头上套。
公司里的女生大都戴着帽子,无论四季,因为真的没有时间洗头!有人打车没人接单,就在公司接着再干会儿。我感觉自己像是一具被抽干的皮囊,什么都不想做,只想躺在床上无意识的刷手机,直到不得不去洗漱。
我闭着眼睛刷牙,想到明天的工作,就好像看到一群破门而入的流氓将充斥在每个脑细胞张牙舞爪向我示威。
其实谁不累呢?只不过是我自己矫情罢了。这个环境虽然辛苦,但好在熟悉,对于我来说,这就是难得的舒适圈。换一个,也只敢嘴上说说,哪里来的行动力呢!公司楼下的流浪猫,最近又对我殷勤起来,吃光了我准备的食物,还会对着我撒娇,临走前露出难舍难分的笑脸。谁知道下次见了又会是怎样的一副表情呢!
我是郭多,这就是我的日常。毫无波澜的一滩死水。
现在,我正无奈的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每天绝大部分的时间都是看着冰冷的天花板。病房内有其他病人的亲属走动,他们不时瞥着我,仿佛能看到我内心难以形容的酸楚。我心里暗笑,你们是看不出我心内的小小欢喜,我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可怜,宁愿躺在这里,因为不必在公司里熬那十二个小时的班。况且也不是什么大病,小感冒引起的高烧。我醒来时,护士还表扬我很棒,能够凭着最后的清醒打了120,要不然非烧糊涂不可。于是,我得到了七天无薪病假,而我在床榻已经躺了三天。
公司不会因为我的缺席而停摆。我从来不敢请假,生怕公司发现一个让我心惊胆战的事实——有我没我都一样!现在好了,无论再怎么害怕,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既来之则安之,我先享受一下不必九点下班的生活,这完全就是两个世界。
我的身体已经好多了,除了感觉累,再没有其他不适。我已经三天没有进食,并没有强烈的饥饿感,但我渴望有一个田螺姑娘,手持着温暖可口的饭菜送到我的身边。我闭起眼睛幻想着,幻想着下一分钟这田螺姑娘真的出现了。她神采奕奕的出现在我的面前,任由她端详我,我也端详着她。两个人就跟照镜子似的。
人处在幻想中比较容易入睡,我有轻微的失眠症,睡不着的时候会幻想不一样的自己。此刻,我幻想自己是田螺姑娘,做了可口的饭菜,一勺一勺往嘴里塞。
我迷迷糊糊昏睡到晚上,一下子睁开眼睛,盯着天花板回神。这下真是病好了大半,我有充足的力气从病床上坐起来,敏捷的动作好像不曾病过。病房里的人大都进入了梦乡,睡不着的也闭了眼睛假寐。走廊上的灯尽职尽责,病房的两扇门错掩着,迎着透射进来的光。我蹑手蹑脚的出了病房,来到走廊的长椅上坐下来。
病房区的夜晚也并不是完全的寂静,这里不是重病区,大部分的人行动自如。有睡不着的家属开了低音量刷手机视频,有的病人三三两两透气聊天,有的人坐在椅子上想心事。
我没有心事可想,只觉得我可以回到我的一室一厅里静养生息了。
有个女生靠着走廊的一侧墙边低声打电话,央求着要请假。她的五官拧在一起,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声音有了颤抖的迹象,但对方的态度似乎比较强硬。那女生轻轻抹了两边脸,吸溜着鼻子,哽咽着应了一声“好”。
看着她的背影,我却没有同病相怜的感觉,只有劫后余生的庆幸。
那天晚上我本以为能扛过去,在太阳升起之时安然去上班,没想到一觉醒来,高烧已经持续了三个小时,我浑身冷得打颤。那时是凌晨两点半,我给领导发了一条信息,领导很快就给了我答复:“从未见你在这个时间发送有关工作的消息。”我战战兢兢请人事部的同事帮我将电子版请假条打印出来,委托她转交给领导。人事部的小姑娘说话客客气气的,但我从她的呼吸中听到了不耐烦,还能想象到领导皱着眉翻来覆去地看我传真过去的那张病历单,在缓慢而又迟疑的情绪中签字批假。
公司完全可以在这七天找人来顶替我的工作。我的病假还有四天,如果真的招了新员工,三天无薪试岗,只要没有大的差错,又和领导对眼缘,必定可以留下来。
我莫名叹了口气,仰头靠在墙上,内心很是低落,仿佛真有那么一回事儿。我感激父母平时对我的“冷遇”,这个时候有人关心我的话,我一定有五感杂陈。又烦又喜,又忧又愁,还有一个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