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不知要等到几时!我不想站在大厅里做无谓的等待,即使等电梯修好了,我也不可能在头两批先上,总要发挥尊老爱幼的精神,再被蛮横无礼的人抢先,我还是要落到最后。
得嘞,简单做个热身,活动活动胳膊腿儿,一口气登上四楼,接着就不行了,腿脚发酸,只能一级一级向上挪。说实话,我对我的行为已经感到了后悔,我想下楼,但我不敢,我怕人家用异样的眼神看我——其实并没有人在意我,但我就是害怕。
有一次赶上下雨,周围人都没有伞,我的包里放着一把伞,可我不敢拿出来。我担心周围人会用看怪物的眼光看我。后来想想,既然我有伞,我为什么还要傻乎乎地陪着素不相识的人淋雨呢?
我的前面还有一个女生,距离我大约小半层。我认得她的小动作,总习惯弯曲了右手食指推着鼻梁上的眼镜。她叫马德琳,是个有着高学历的人,但我没觉得她的长相与学历能挂上钩,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常常低了头说话,声音小得听不见。
我俩是同层的对门邻居,完全可以搭伴同行。
我快走几步,从她身边越上几级台阶。她果然不出我所料,抬起手指向上推了推眼镜,偷眼看了我。我右手扶着栏杆,突然回头向着她笑了笑。我对我的这一举动感到十分诧异,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她不为所动,一边推着眼镜一边噔噔噔向楼上跑。我可没她那么好的体力,真的跑不动了。
说到体力,我很佩服一些外卖员,在电梯停运的情况下还能手提东西往楼上奔。刚才就有一个外卖员从我身边大步流星的冲过去,带动着风吹乱了我的发,让我多了疯婆子样的造型。当我走上两位数的楼层时,那位外卖员又风一样从我身边往下冲,我整理好的头发又成了疯婆子样的造型。
从我记事起,我就梳着高高的马尾,有时长度过了肩,有时修剪了只到脖间。妈妈说这样的马尾显得人精神,可我觉得太单一,但真要让我换一换,我又不知所措,保持了固有的模式,还是挺有安全感的。可是,人也不是一成不变的。于是,我在额前留了斜刘海,风一吹,乱糟糟的。
我整理了额前的刘海与周边的碎发,仰头看着螺旋向上的阶梯。
这座楼有三十多层,不知道那位外卖员是不是要送到顶楼的。这样跑上去可不得要了半条命,难为他还能跑上跑下。我不禁停下来,扶着栏杆回身向下张望,望不见那外卖员的身影,倒望见了两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小伙子。他们一边聊天一边向上走,走到我身边还看了看我。我也不甘示弱,斜楞了他俩一眼,貌似人家根本没正眼瞧我。我凭空白了一眼,无力地继续向上走。
你要是问我为什么要租这样的高层房,或者是疑惑我为什么会住在环境这么好的出租房里,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因为我不知道你会不会相信我说得话。这虽是高层,但房租一点也不贵。房东说这是回迁房,卖不出高价,往外出租是最好的打算。她本人既不缺钱也不缺房,有一个女儿在外地,她和老伴儿常常去女儿那儿住。
我并不完全相信房东说的话,她的一张嘴喋喋不休,我在心里给她回了话。
“又不是一线大城市,能租出去就很好了。这里离着市中心又远,坐地铁还要一个半小时才到市里呢。再说了,一室一厅的房子,还要找什么样的房客?十八层的名头,说出去也不好听。”当然了,我可不敢对房东当面说这些话讨价还价。她的眼神很是凌厉,像极了童话里的狼外婆,我真怕她把我吃掉。
我在这座城市读大学,赶在毕业前的一个月找到了工作,急需一个落脚点,这里合适就住下了,去掉房租还有剩。公司附近的房子太贵了,我的工资承受不起。这几年,看着存折上的数额一点点增加,真是高兴。我喜欢点算现金的感觉,那才是实打实的钱。
说到工作,这又引发了我的焦虑。三十三岁的我,公司里元老级底层者,随时被人扫地出门,没有饭搭子,没有办公室恋情,没有升职加薪的可能。只有公司要换掉我这个底层者的传闻,以平均六个月一次的频率有序的传递着。果然一批一批的面试者来了又走,没有呆长的,我也就暂时被保留了下来。
我前面提过了,我一出校门就有幸留在这间公司,能够专业对口,是很不容易的,何况这间公司的薪酬与各项福利待遇真是没得说。它不是没有缺点,单说晚间会就会让人头疼,但我不想走!
我不知道我还能被保留多久。我每天都处在焦虑之中,像是惊弓之鸟,一点风吹草动都会使我的心颤栗,有时两只手也会颤抖。我将在公司的每一天都当作是最后一天,早晨是惊悚与悬疑的氛围,中午又换了忐忑与不安,下班又成了唏嘘和感慨。我的年龄、学历、技能,以及个人质素,都不占任何优势,熬一天算一天吧!
生活没有热情,工作也缺乏激情。
其实比起白天,我更喜欢夜晚。将自己掩埋在一室一厅的房子里,要比挤在人群里更有安全感,也会忘记自己是孤单的一人。
夜是深沉的。一切好与坏、是与非都被黑夜所笼罩。它欣赏你的一切骄傲,也隐藏你的所有过错。在如墨的夜色里,你可以无所顾忌的摘下你的生活面具,随心所欲。
睡一觉,让黑夜接收阴霾;醒来时,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也不知道什么样的程度算是“好”,只是觉得当太阳再升起来的时候,总会是新的一天,就是不知道这“新”又是怎样的程度。
我好像更“旧”了。
距离我走楼梯走到十八楼,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星期。我的两条腿像是灌满了铅,沉重而酸痛,走起路来像是企鹅一样左右摇摆。我步履蹒跚的走到家门口,准备开门去上班。明明听到对面的门有打开的声音,但在我露面的一刻又迅速被关上。我猜想一定是那个叫马德琳的女生,她不太喜欢与人接触,这一点,我觉得我比她还好一些。
那么,我就先出发吧,不要给人家添了麻烦。电梯上来又下去,我也被满当当的空间挤了下来,这使得马德琳慌不择路,只好站在我的旁边不停地上推着眼睛。我也不去看她,记得有段时间她是变了的,我还羡慕她那时的状态呢。看来,人的善变是错觉,大多时候还是本性难移。
我极力地控制着我不协调的走步,在离办公桌还有好大一段距离时,双手撑在桌子边缘,僵直的坐下。没人问我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工作软件上倒是有“关切”我的声音,一条条信息闪个不停。
办公桌是大通铺式的,没有隔断,谁在做什么,一目了然。我的左边是过道,右边是空的。对了,我右边的同事已经很久没有来了,他去了哪里呢?不见公司有人谈论他,平时的饭搭子身边很快就有了新的饭搭子,每天有说有笑的下楼吃饭或是侃天侃地发牢骚。
可是,这位男同事去了哪里?
我记不起身边的座位是何时空了的,这位同事又是何时就不来的,公司里的各种需要签名的文件再没有他的名字,仿佛他未曾来过一样。这让我又产生了一种错觉,身边的工位上究竟有没有过这个人?真是奇怪!
我与同事们的关系一向也是淡淡的。男同事的圈子进不去,女同事的圈子也不好进。年龄大的姐姐们聊家务事,有时面目狰狞,有时低声窃笑;年龄小的妹妹们话题更为自由。无论哪一方,我都插不上嘴,不老不小的年纪,着实尴尬。
于是,午休的时候我就到楼下喂猫。公司楼下的停车场附近有一只白色的流浪猫,我不知道它的名字,也不确定它是否有名字,就直接叫它“猫”,我觉得这样比较予以保护自尊。我就讨厌别人将我的名字写错,当对方不知道我的名字时,你叫我“人”就好了。都是这地球上的生命,理应得到尊重。
这只流浪猫有时候很乖,轻喊一声“猫”,它就凑过来了,干净利落的吃掉了我施予的食物;有时候又傲娇起来,喊半天都不理人,乜斜着看了我准备的食物,一个完美的弧线,纵身一跃,不见踪迹。这时的我会万分失落,只好在心里说流浪猫的行为是没有错的,每天的遭遇不一样,它也应该有它的脾气,这不单是多变适应力强的表现,也是不为嗟来之食而任意折腰的骨气。
我起身站在原地抚额定神,揉着太阳穴,因为长时间的下蹲而使自己的脑袋发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