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孤儿院的慈善活动进行的很顺利,有了昨天的经验,警署加派了人手,不过就像冷玉修说的,孤儿院的孩子都很乖,发玩具的环节也进行的很顺利。
也许是昨日受了惊吓,穆念芝今天没有来。穆启年与顾鹤庭简单说了几句,并嘱咐他,改天去看看她。
顾鹤庭没有说话。
到了中午,活动完美结束。
看时间还早,冷玉修提议在孤儿院多陪一会小朋友们,顾鹤庭没有反对。一群小女孩欢天喜地的拉着冷玉修去玩过家家游戏。
顾鹤庭找了棵树,一条腿曲着靠在树上,半阖着眼像是睡着了。
午后阳光刺眼,树影被风吹动,晃在脸上,顾鹤庭纤长的睫毛动了动,睁开眼,发现不远处有一片野花开得正盛,五彩斑斓,热闹非凡。他歪了歪头,单手撑地站起来,随手拍了拍身上的杂草。
冷玉修正被一群孩子围着玩丢手帕的游戏,所有人围成圈,一个人绕着圈跑,跑的人把手帕丢在某个人身后,这个人就得立刻起身追,追上则为胜。在一众小朋友里,冷玉修尤为显眼,她老老实实蹲着,时不时回头看两眼。
在几次回头后,冷玉修终于看见身后闪过一个小小的人影,她勾着嘴角笑得得意,假装没发现,然后趁其不注意快速转身,一把抓住就那小人。
“抓到你了吧!”
在看见小人的面孔之前,冷玉修眼前先是晃过一个五颜六色的东西,还夹带着浅浅的香气,等她看清楚,才发现被她抓着的小女孩手里握着一束五颜六色的花,花瓣娇小又充满生气,带着泥土气,看样子是刚摘下来的。
“玉修姐姐,送给你。”小女孩扎着两个羊角辫,笑起来有酒窝,声音奶声奶气的。
冷玉修双手接过,心里柔软的一塌糊涂。她将花凑到鼻尖闻了闻,笑着说道:“谢谢你!好香啊!”说完又在女孩的小脸蛋上吧唧亲了一口。
小女孩开心的咯咯大笑,其他小朋友也都围了过来。
其中一个稍大一点的孩子指着那束花责备道“怎么可以随便摘花呢,漂亮的鲜花应该长在土囊里。”
小羊角辫反驳道:“哥哥说了,漂亮的鲜花就应该送给漂亮的姐姐。”
冷玉修嗅到了话中的另一层意思。
“哥哥?什么哥哥?”
小羊角辫伸出小胖手指着远处树下,“就是那个白衣服哥哥,他说我把花送给你,就给我糖吃。”
冷玉修顺着小胖手看过去,树下除了顾鹤庭没有别人,他还是屈着一条腿,单臂搭着膝盖,手随意垂着,正看过来。
隔得远,冷玉修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但她隐约觉得,顾鹤庭肯定是在笑的。
一听有糖吃,孩子们也顾不得在不在玩游戏,全一股脑涌向顾鹤庭,很快他就被包围,有的小孩抱着他的腿,有的拉着他的胳膊,更有大一点的孩子直接跳到他背上。
一向风流倜傥的二少爷,竟被一群孩子折腾的有些狼狈。
冷玉修笑得直不起腰,笑着笑着,她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发自内心的笑了。
到底有多久呢?她也不记得了。她甚至不确定这份轻快是因为什么,可是在这个阳光明媚的下午,那个白衣少年让这份久违了的轻快更具象化了,阳光的温度,风的味道,嬉笑的声音,所有的细节都渗进毛孔里,与他的笑颜揉成一团。
慈善活动圆满结束,报社大肆报道,通篇都是对政府和商会的夸赞,更是用了极大的篇幅来赞扬顾家,让顾家着实风风光光了一把。
顾老爷子一开心,身子也愈发好了起来。
没过几日,穆启年果然亲自登门拜访,在顾老爷子的书房,待了足足一下午。
那天晚上,顾家组织了一次不在周五的家庭聚餐,冷玉修在餐桌上见到了许久未露面的三姨太,她看起来气色不太好。
等丫鬟把菜上的差不多了,顾老爷子终于发了话。
“今天下午穆老板来找过我。”他的声音很轻,苍老却沉稳,有种莫名的压迫感。
桌上无人说话,都在静静等待他的下文,但其实,也都猜到他下面要说的话。
顾老爷子把视线转移到顾鹤庭身上,继续说道:“鹤庭啊,你与穆家小姐的婚约,是早年我和穆老板定下来的,如今你们也都大了,今年就结了吧。”
“啪嗒”
三姨太的筷子掉了一只到桌上,她到底还是惧怕顾老爷子,慌忙捡起筷子,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完全没有以往那副盛气凌人的模样。
“对不起老爷,我不是故意的。”她小声道歉。
顾老爷子懒得计较,此时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事,“鹤庭,你看婚期定在十月,怎么样?”
顾鹤庭一直埋着头,直到此时才终于抬起头,放下手中的筷子,面无表情,“不怎么样。”
他的语气很平淡,很随意,好像只是在说今天的哪道菜不合胃口。说完之后,还不忘瞥了一眼冷玉修。
冷玉修被他这么看了一眼,吓出一身冷汗,什么胃口都没了。
自己的儿子当着全家驳了他的面,顾老爷子已经开始有些生气了,但他仍耐着性子道:“这婚事,拖了很久了。”
可顾鹤庭丝毫不打算给他面子,依旧轻飘飘道:“那又如何?我不喜欢她,不会娶她的。”
顾老爷子早年从商,无论在家或在商会,都是说一不二的,即便再怎么宠爱自己儿子,在面对这种公然挑战权威的行为时,还是会勃然大怒。他“啪”一下重重拍在桌子上。
冷玉修感觉自己的心也随着那一记声音提到了嗓子眼。
“婚姻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容你说不娶就不娶,感情可以慢慢培养。我们顾家做生意,讲究的就是诚信,若连这根本都忘了,以后如何在商界立足。”
他说的字字珠玑,句句在理。
一桌人都不敢出声,整个餐厅安静的异常诡异。
顾鹤庭那一声嗤笑,在这样的沉默中,尤为清晰,“嘁~要娶你自己娶好了。”
顾老爷子气得感觉下一秒就要去见阎罗,伸手就要去打他。
顾鹤庭仍不忘添油加醋,他看了眼对面的顾鹤知,又看了眼冷玉修,挑着眉道:“或者你让大哥再娶一房姨太太好了,大嫂应该不会介意的,噢?”
冷玉修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突突跳了起来,牵着着头皮也跟着发紧。顾鹤庭真是条疯狗,喜怒无常,见人就咬的那种。
她珉了珉唇,这种场合还是乖乖闭嘴的好。
顾老爷子连呼吸都喘,大口大口吸着气,干枯的手指在空中止不住的发抖,指着顾鹤庭骂到:“不孝子啊不孝子,你想气死我,是不是?念芝好歹也是千金大小姐,你怎么能让她做姨太太呢?”
顾鹤庭松散得神情,突然收紧了,他转过头,丝毫不畏惧顾老爷子的眼神,一字一顿道:“那我娘呢?”
顾老爷子愣住了,怒火被硬生生浇灭,“你说什么?”
顾鹤庭揉了揉太阳穴,努力克制着剧烈起伏的胸膛,“我娘又凭什么只能做个二姨太?一辈子被人压一头?顾家怎么起来的,你心里没数么?我叫你一声爹,是因为我身上流着你的血,你想让我搞定杭城的事,没问题,但想用我的婚姻来为顾家的生意铺路,想都别想。”
说完,顾鹤庭拂袖而去,只留下一桌人目瞪口呆。
过了许久,许淑娴才回过神,指着顾鹤庭离去得方向,咒骂道:“要造反了呀,这是要造反了呀~一点规矩都没有,果然娘死的早,没人教。”
也许是话说的有些过了,顾鹤知在旁小声提醒道:“娘,你少说两句。”
顾老爷子扶着额头,被气的不轻。他原先想通过联姻的方式,让自家的丝绸成衣,进驻穆启年的百货公司。时代不同了,受到国外的影响,现在的人更愿意去百货公司消费,其实顾氏的生意,已经远不如从前了。
可他机关算尽,愣是没算到顾鹤庭会不愿遵守婚约,当年订婚的时候,他也没有这样强烈的反对意愿。
顾老爷子只当过孩子长大了,自己有主意了。
但比起这个,杭城的事,才是燃眉之急,而整个顾家,能解决这件事的,除了顾鹤庭,别无他人。
顾老爷子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有朝一日,他会被自己的亲生儿子压一头。他决定先将此事放一放,等顾鹤庭顺利从沪上回来再说。
转眼就出月,距离顾鹤庭去沪上的日子还有几天。父子俩还是僵持着,顾鹤知开始充当起和事佬的角色。
他再一次撬开菡萏阁的门,不过,这一次没有带酒。
顾鹤庭为其开了门,懒洋洋将人迎进屋。
房内很乱,书桌上铺满了纸,图的乱七八糟。
顾鹤知经过的时候,随意瞥了一眼,看见纸上的最下面,压着一张白纸,上面画着一个人,是个女人,不过只看得见半张脸,尽管如此,顾鹤知还是能看出来,那副肖像,画的极为认真。
他真的只看了一眼,便坐到桌边,语气柔和,“准备几时出发?”
顾鹤庭漫不经心回答:“还有三四天吧,快了。”
“噢。”顾鹤知掐着手指算了算日子,然后一拍大腿,“啊呀!坏了!”
顾鹤庭被他吓了一跳,眼神斜过来,“怎么?”
顾鹤知皱着眉,看上去很苦恼,“前阵子,有个裁缝来铺子里说是要找活干,只是当时我正在忙,与他约了五日后再详谈。”
顾鹤庭当什么大事,懒洋洋道:“一个裁缝而已,不行再换呗。”
顾鹤知珉了口茶,“你有所不知,这裁缝傲得很,说是留过洋,国外管这叫......叫服装设计师。现在的年轻人都喜欢洋气的东西,我们从前的那些师傅做出来的衣服,都落伍了。我看过他的画稿,确实很有点本事。可你也知道,越是有本事的人,越是难伺候,我若是再往后拖延时间,指不定他就跑了。”
顾鹤庭点点头,“说的也是,那我就自己去好了,到时候我和舅舅说一声就行。”
听他这样说,顾鹤知反倒为难起来,“你是他外甥,自然不见外,可这爹交代我的任务,我必须得完成啊,再说,我们顾家不派个人去,显得没诚意不是?”
顾鹤庭突然有种预感,于是顺着顾鹤知的话问下去,“大哥你可是有主意了?”
“你看,让玉修同你一起去,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