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温暖着充满着阳光味道的棉被中睡去,带刺鼻子让小孩闻了忍不住想哭的消毒水味道中醒过来,饶是最聪明不过的小脑袋瓜也反应不过来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医生,医生?医生,1802床的孩子醒了!”条件反射的对声音中的情绪进行辨认,惊喜喜悦占了很大一部分,但不是相熟的人,一次大灾难中没有死亡的幸存者吗。
许舒鹤睁开眼睛,感觉脑袋开始变得晕乎乎的,荧光色的纹路在天花板,墙壁以及行走的人流中不断穿梭闪烁,让本就应该静养休息的病人下意识的泛起恶心想吐。
输了几天营养液有些虚弱的身体在大脑的刺激下,胃部开始反酸,即使仅是干呕,那股弥漫到舌根的苦意还是让没吃过苦的小朋友格外想哭。
“呜呜,呜哇哇哇哇——”似乎是起了什么连锁反应,这个格外大的病房之中不少孩子陆续醒了过来,在灯光以及味道的双重刺激下开始嚎啕大哭,不断的干呕,让房间里的味道更加糟糕。
“呜呜…”即使很不甘心,但是在环境氛围的影响下,许舒鹤还是忍不住眼眶湿润的跟着哭了起来。
于是等到医生进来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了在群魔乱舞的房间中,把哭的皱皱巴巴,一脸委屈样的小朋友,干净整洁的仿佛和其他小朋友不是一个世界的。
“我生病了吗?”暗自唾弃了一下医生的想法,许舒鹤开口问道,澄澈的眼睛中满是纯然的疑惑,乖巧的坐在床上,双手紧紧抓着被子不安的样子和其他人对比起来就是个上天降下来的小天使。
“没有,来,”青年医师感觉自己熬夜通宵,午觉又被紧急叫起来的头疼都好了不少,在床前半蹲下身子和孩子平视,语气轻缓的问道:“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吗?”
“鹤鹤。”至于是哪个鹤,他怎么会知道?三岁还不认字的年纪,医生连到底是哪个he都问不出来,但还是试图出家长一般会告知孩子的家庭的基本信息。
“我没见到爸爸,妈妈又出门了,好久没回来了。”短短几句话就在旁听的众人心中树立起一个单亲家庭不受重视的乖巧孩子形象,一时间周围的大人对他心中爱怜更甚。
“那么赫赫还记得你睡觉之前发生了什么吗?”青年医师耐心的询问道,手中应该填写着基础信息的单子上几乎一笔没动,所有填上去的信息都是不确认的,回答问题的是个孩子,青年医师并没有觉得这里哪里不对劲。
“妈妈和人吵架了,还摔了东西,然后妈妈就出门了。”许舒鹤一脸努力回忆但是回忆不起来的样子,脸上又带上了几分苦恼:“鹤鹤在睡觉,但是突然间很难过,很难过。”之后这几个人再怎么问,许舒鹤也只是摇摇头不再回答,一副想不起来的样子。
他应该是昨天晚上来的,或者前几天?应该就是被袭击的当天晚上,哭泣是由于刺激性的化学药物,里面应该还有其他的副作用,或许能等其他人离开之后从腕表之中得到一些信息。
在那之前,从床被的柔软程度,空气中弥漫的气味,记忆中墙壁窗户的痕迹,只能知道这么多。
好不容易打发了这一群还带着别的目的来的大人,许舒鹤看着这一大间病房内七八个孩子,眼神有着些许懒散,努力铺开被子试图让他睡起来更舒服一些,许舒鹤把头埋进被子里,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团,就没了动静。
“徐队,你真的信那个孩子说的话吗?”看着隐藏式监控里面团成一团之后没了动静的孩子,五大三粗的高大个儿看着站在监控前无动于衷的制服青年,忍不住出声道。
“信,为什么不信?”被称为徐队的青年似笑非笑的说道,看着屏幕里的一小团如同看到脱离掌控的猎物:“从他的话里,你能听出哪里不对吗?又或者说,他说的有哪里不对吗?”
无论是事发当天晚上这个单亲家庭的孩子确实在家,路边的监控确实模糊拍到了从房子里出来纠缠的身影,还是直到火灾发生的时候慌张跑回来,衣服凌乱狼狈的女子,哪一个是错的呢?
错就错在,既然记得这些信息,那么当被问起家庭住址以及自己的信息的时候,为什么又会说不知道呢?
烦躁。
许舒鹤知道自己的演技话术不足以在信息不足的情况下取信于狡猾的大人,但是真的完全处于这种被动的情况,还是让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的小男生闷闷不乐。
接下来应该会有人来接触他吧,是孤儿院的院长,还是那个哭哭啼啼的母亲?
再次醒来是在一片深夜的星空下,
许舒鹤躺在草地上,被不知从哪个方向吹来的凉风轻轻推动,小小的花朵拂过他柔软的脸颊,带来一阵细细的痒意。
又猜错了。胆子比他想象中的大嘛。
许舒鹤翻身趴在草地上,身上一片干干净净,忍不住把头埋进草地里,呼吸着泥土和青草的味道,是想象中的清凉和柔软。
“所以你还不出来吗?还是说你不想和我说话。”星空之下的草坪一片寂静,没有夏季该有的虫鸣,人一直吹拂过来的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整个世界都在此刻凝固。
“我,我叫曲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几部之外的小男孩怯生生的开口。许舒鹤睁开眼睛,翻身坐起来,眯着眼睛打量着这一片精神世界的主人。
或许是死去的时候年纪尚小的缘故吧,男孩的眼神中还保持着这个年纪应该有的清澈,眼角还泛着哭过的红痕,穿着的蓝白相间的学生服不太干净,上面有被手抓握过的皱巴巴的痕迹,能看出孩子得到了母亲很好的照顾,只是重现了死亡前的一切。
“被浓烟活活呛死的吗……”许舒鹤看着他身上青黑的痕迹,表情更加闷闷不乐了。他不喜欢死亡,哪怕是从书中看到的,从谈话之中听到的,从旁人的三言两语中确认的,他都不喜欢。
“你长得好好看。”曲贺还没有建立起来一个完整的价值观,但眼巴巴的看着坐在地上的许舒鹤,还是忍不住说道。
“谢谢夸奖,你可以和我说说你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吗?”许舒鹤对自己的容貌很有自知之明,从容的道谢,问道。
“嗯…是妈妈把我变成这样的。”曲贺双手揪着自己的衣摆,眼神中还带着几分疑惑和恐惧。
不管是发展到多么发达的文明,总有那么一些还未来得及被抛弃的糟粕流传了下来,一代又一代的刻在了每一个孩子的身上,再由他们被固定的畸形模样传承下去。
曲贺的母亲是一个畸形家庭里的孩子,也是一个反抗成功的孩子。她逃离了那个家庭,为自己选择了一个合适的爱人,打算抛弃掉过去就此开启新的人生。
但是那个所谓的爱人并不爱她。
于是结婚后的一切都成了崩溃的前兆,在生下了曲贺,看着出轨的爱人,看着怀中自己想对他所做的一切的孩子,发现自己从来没有逃出过畸形的阴影的母亲崩溃了。
她很努力的想做一个合格的母亲,但是她并不知道正常的母爱应该怎么做,分崩离析的过去没有给她带来任何的助力,于是母亲选择了坠落。
以上是腕表之中世界给出,云巅整理的基础信息。
“妈妈对我很好,我不知道其他孩子为什么不喜欢和我玩,他们说妈妈是错的。”七岁的孩子由于极少和外界接触,母亲又忙于工作,没有时间教导他,从而产生了这个年龄段极度匮乏的认知。
他成了那群大孩子的欺负对象。也许不是什么重大的事情吧,不然大人们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轻而易举的要求他放过那群人?
许舒鹤静静的听着,没有对这段自白给出任何的评价。
“他们说他们是在和我玩,但是我好痛。”曲贺回忆到这里,声音中带上了委屈,幼小的魂体也开始出现剧烈的不稳定。
“那他们就是错的,如果玩闹,不会只有一个人疼痛。”这是歪理,但是许舒鹤现在没有这么多的精力去安慰这个亡灵。
仿佛是为了让他记忆更加深刻,所有曾经出现在曲鹤身上的伤痛都一次性出现在了他的身上,从来没有经受过的痛感让他尽量避免暴露自己的状态。
“…他们说要带我去做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曲贺的魂体稳定了下来,声音中不再带有孩童的稚嫩,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平静。
“你想说他们杀了你,对吗?”到这个时候,许舒鹤不至于想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况,闭着眼睛躺在地上,又感受到了那阵阵的凉风,缓解了身上的不适。
“拿没有过的事情来试探我,也太看不起人了吧。”睁开眼睛,不出所料的看见那个假的魂体流出原本应该有的漆黑,带着不甘怨毒的表情看着许舒鹤,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