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药长生 第7章 07.活着会生病

遽然间，阿明狂嚎一声，疼得四肢乱飞，伸手就要抓头。

“按住他，不然没救了。”

许攸元赶紧抓着阿明双手，老唐按住他的两只脚。

几分钟后，阿明逐渐平静，呼吸平稳，脸色也恢复了红润。

“老人家，你这个是什么奇药？”老唐忍不住发问。

“土法子，能起点效果，想救命还是得去医院。不过，晚上不能进山，明天一早再去吧。”

这时，传来一声同样苍老的呼唤：“老头子？怎么了？”

“没事！”老人大声回应，冲他们做了噤声的手势，“别吓着我老婆子，你们休息一会，等天亮了就下山去吧。”

说罢，老人慢悠悠离开了，顺手带上房门。

他们这才彻底松懈下来，靠着墙壁几乎瘫倒在地。迷迷糊糊不知睡了多久，听见有人呼唤，老唐猛地自梦中惊醒，发现阿明已经睁开眼睛，嚷着口渴。

卧室里没有茶具，老唐只能轻手轻脚去找厨房。刚出大门，发现东方既白，院子里青灰色一片，靠着墙角就摆着一只大水缸，漂着半只葫芦做成的水舀子。

这时，老唐才察觉这股不对劲来自何处。这个老人衣着打扮很是讲究，那身唐装一看就是丝绸做的，又遍布福字刺绣，很明显价格不菲，可这件房子除了屋顶铺了层黑瓦，比起其他住户并没有好上多少。

他提着那只已经磨得发亮的葫芦瓢，舀了半碗水送进屋里去。阿明迷迷糊糊张着嘴喝了精光，还直叫唤，浑身汗如雨下，抖个不停。

此时许攸元也醒了，他摸了摸阿明的额头，皱眉道：“好烫……”

许攸元沾湿衣服敷在阿明头上，眼中焦急：“还是趁早下山，尽快把他送去医院，不然只怕撑不住了。”

老唐连着给阿明灌了三盆水，见他还是嚷着口渴，意识到不对劲，这才悄悄走到隔壁卧室，轻轻敲了敲门。

无人应答。

他只好走到廊下，准备去窗边继续叫人。见这家的窗户没有玻璃，糊的油纸，往里看了半天连个影子都看不见。正懊恼时，微风呼啦啦吹过，一片破损的窗纸翘了半个边。老唐犹豫着，上前按住那半片纸，闭着一只眼睛往里看，惊人的一幕发生了。

窗纸颜色发黑，屋外的光透不进去，导致这间卧室光线阴沉，隐约能看见几间老式家具靠墙摆着，当中一张大床，直挺挺躺着一男一女两个老人。

只是，屋子里还有两道细长而巨大的身影，浑身漆黑，没有面目。它们一左一右坐在床边，身子几乎碰到屋顶。只见它们直勾勾盯着床上陷入沉睡的两人，两只细长的爪子握住床上老人的手，十指交扣，彼此纠缠。

忽然间，老头似乎叫了一声，身体微动。坐在他身旁的那道黑影周身泛起阵阵青白色的荧光，摇头晃脑地抖着身体，显得十分高兴。

正疑惑时，身后响起沉重的脚步声，老唐忙回头正要提醒，已经迟了，只见许攸元背着阿明出来，气喘吁吁。

“别叫醒他们了，年纪那么大，下山了万一发生危险，我们可扛不住……”

老唐心知不妙，再往里看，那两道黑影已经消失不见。他正疑惑那么大的身体能藏在哪里，猛然间对上一只煞白的瞳孔，吓得他浑身僵硬，动也不敢动。

片刻后，那只眼睛往后挪了几步，原来是老头。

老唐惊魂未定地站在那里，不自觉咽了口唾沫，想说点什么缓解尴尬，可嘴唇抖动半天，愣是没说出一个字。

倒是屋里人先开口了：“你们要下山了吗？我给你们带路吧。”

声音幽幽，跟昨夜似乎有所不同。

老唐下意识想拒绝，许攸元先他一步。

可老人快步走出来拦住他们，坚持要带路。这时，一直没露面的老妇人也颤巍巍走了出来，她五官柔和，看上去很慈爱，只是脸色很差，两只松垮的眼袋垂在脸上，像月牙形的小船。她穿着一身绣着福字的暗红色唐装，只是身体消瘦，撑不起来，衣服松松垮垮地挂在胳膊下。

“吃过饭再走吧……”她笑眯眯地说，路过堂屋时顺手点燃三炷香。

这时，老唐才注意到堂屋正中挂着年画，底下供桌上奉着弥勒佛，面前摆着一只紫檀香炉，三根明黄色的香炷正在燃烧。

香气不似寻常檀香，有点刺鼻。老唐跟许攸元对视一眼，正犹豫时，阿明忽然浑身抽搐，口吐白沫。

老人赶忙取出那只黑罐子，掏出一块黑泥塞进阿明头上的黑洞里。不多时，阿明停止抖动，再次陷入沉睡。

“看他这样，不能再奔波……”老人面露担忧，“不然只怕撑不到医院。”

许攸元叹了一声，垂头丧气地蹲坐在地：“我也担心这个，只是……等我们下山找医生再过来……他还能活着吗？不如拼一把！”

老唐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不知为何，那股难闻的气味充斥着整间屋子，熏得人脑子疼。可老人面不改色，坐在阿明床边。许攸元去廊下透气，神色不佳。

老唐见阿明现在情况稳定，可心中忐忑之感并没有消停，于是也走出卧室，踱步乱走，见那尊弥勒佛笑容在白烟的掩盖下越发诡异，心里瘆得慌，刚好听见屋后有动静，赶紧走了过去。

老妇人独自在厨房里忙活，不小心掉了一根饭勺。老唐弯腰捡起，笑着递给她，趁机看老妇人在做些什么吃食。

叫不出名字的青菜摆满了小桌，青绿的叶片上水珠欲滴。除此之外，一丝荤腥也没有。

厨房里是土灶，烟囱朝着天。

老妇人淘米，下锅，塞柴火，手脚比之先前麻利不少，正要点火时，她犹豫了。

见老唐站在那里张望，她笑着招手，请他帮忙。

于是老唐烧火，她摘菜，脸上始终挂着笑。

“奶奶姓什么啊？”老唐问，话匣子就这样打开。

她姓周，夫家姓刘，本来在外地居住，因为老头子生病，不知从哪里听说这里的风水养人，所以不远万里搬到这里调养。

“有效果吗？”

“效果啊……他身体确实好了很多，也不疼了，你现在看他，也不像个病人了吧？其实，只要活着，没病没灾的，吃喝差点都不要紧……”

周奶奶一直面带笑容，说着她跟刘爷爷过去的日子。可老唐敏锐地察觉到她的笑容里暗藏着一丝忧虑，于是斟酌词句，谨慎发问。

“这里隔绝外界，我们年轻人估计住不下来，会心里发慌。”他嘿嘿笑着，眼睛盯着灶膛里的火光，眼角瞥向周奶奶。果然，她脊背一僵，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谁说不是呢，这里再好，也不如自己的家啊……可是，又走不了。”

“嗨，想回家就抽空回去看看呗，住个几天再回来也不耽误多少事吧……”

“那可不行，都说要一次性调养好了，不然白住了这么久。何况，现在也不能走了，得再找一个……”说到后面，周奶奶声音越来越小。

老唐侧着耳朵也听不清楚，正要说话时，前屋传来一声惊叫，似乎是许攸元。他腾地一下站起身，不料周奶奶已经抱着菜篮子挡在那里，眼中流露出不忍之色。

“现在是什么意思？您能拦得住我？”

“那个人……快死了，就算送去医院也救不活了，不如留给我们吧，这样我们就能走了。”

“这话我听不懂……”老唐抽出一截正烧得旺的木柴，甩开周奶奶，径自往前屋走去。

卧室里，老人手里抓着一把水果刀，抵在阿明的脖子上，眼球发红，几近癫狂。许攸元无措地站在一边，手里正拿着那只眼熟的葫芦瓢，水花撒了一地。

“刘爷爷，你想做什么？”老唐上前一步，“想留下阿明，自然不是为了多一具尸体吧，大家打开天窗说亮话，别遮遮掩掩了。”

老人五官狰狞，笑容古怪，沉默许久后才开口：“老婆子跟你说了？我的病快好了，可老婆子还没有，必须要再找一个人，才能治好她！”

许攸元只当他们受骗，劝解道：“哪有这样治病的？肯定是什么洗脑的反动组织，您老看上去也是知识分子，总不能上他们的当啊！”

“你懂什么？我只说一句，要么你们自己离开，要么，留下一起。”

说到这里，老人忽然垂下眼阴恻恻笑了，小声嘟囔了一句什么。

许攸元站得远没听清，可老唐听见了。

他说：“留下的话，还能便宜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