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药长生 第37章 第二十三章：人生将近

你吃下长生果的时候许下了什么愿望？耳边有人问，语调柔和，极其亲切。杨万青耳边充斥着这人的声音，再也听不见其他人说话，木楞地跟随着这阵呼唤，走向那棵根须缠绕，犹如活着的章鱼的大树。

这东西的地上部分应该就是那棵结满了红果的巨树吧，其实第一眼瞧见那棵完全对称的怪树时，她早已起了疑心，大自然崇尚变化，只有人类喜欢活在条条框框里。树叶交错生长是为了更大限度地获取阳光，以便于更好地活下去。而这棵怪树不需要，因为它根本不需要靠阳光活着。

它的能量来源，另有蹊跷。

杨万青脑子转得很快，可是，已经没有时间了。那个浑身血肉模糊的怪物已经近在咫尺，盯着她看。

奇怪的是，她不动，怪物也不动，仿佛正在梦里照着一面恐怖的镜子。

杨万青慢慢抬起右手，怪物也依样画葫芦。

她冒出一个主意，胜算不大，但是可以试一试，就当临死前的挣扎。她一把扭住自己的脖子，果然，怪物也模仿着她的动作，头一歪，没有五官的脸上扭曲着，似乎极为痛苦。

趁此时机，杨万青飞步上前，绕到怪人身后，双手抱着怪物的头颅往后死命一拽。咔嚓——她仿佛听见骨骼碎裂的动静，心里一喜，不料定睛一看，那怪物翻转的脸上忽然冒出两只血红的眼睛，吓得她手一软，那颗血淋淋的头已经脱了手。

那只头颅并未落地，半跪着的身体颈部生出一根手腕粗细血管一般的根茎连通而来，支撑着这颗头凌空翻转，凑近几步，不错眼睛地盯着杨万青。

慢慢地，那张扁平的脸上出现了鼻子跟嘴巴，无一例外，俱是血红一片。杨万青喘着粗气，几乎支撑不住就要跪倒在地。

她求助一般看向林济，满脸凄惶。可是，朱雅坤那个狗东西正拿着红果逼迫林济吃下，她已经自顾不暇。明明之前虚弱得跟衰朽的腐木一样脆弱，怎么一来岛上就跟换了个人一样！杨万青原本想不通，可是，如今看着面前这个有样学样的怪物，她再想逃避也只能得出那一个答案。

朱雅坤早已不是朱雅坤本人了，他根本就是这群怪物假扮的！

那个总是胆小懦弱，遇见一点麻烦就喜欢打退堂鼓的高老庄老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消失了，而她竟然一直没发现！

“你们把老朱藏到哪里去了？”杨万青扶地站起，两条腿克制不住地发颤，稍不注意就软下去。她强忍着心里的恐惧，盯着面前那只凌空的头颅，“他虽然怯弱，人长得也不好看，瘦得好像稍微拍一下就会肋骨骨折……可他是我们的伙伴！我们一起工作了快十年了，你知道十年是什么概念吗？陪着我去雨林冒险的是他，陪着我去戈壁滩拍红树林落日的是他……他虽然没用，可他，也是个活生生的人啊！”

怪物张着嘴，薄薄的嘴唇一张一合，嗓子眼里发出怪异的咕噜声。

“……人……”不多时，怪物清晰地说出这个字眼，紧接着，好似打开了某处按钮，整个顺溜起来，“人，是坏的，我们，是好的。”

那东西咧开嘴阴惨惨一笑，身子忽然晃了晃。那截冒出来的血脉根茎猛地往回缩，于是头颅归位，稳稳当当回到了脖子上。

怪物扶着自己的脑袋转了转，一步一顿，逼近杨万青。她往左走，怪物就往右走，亦步亦趋，紧跟其后。不论杨万青做什么，怪物都照样复刻，力求做到一模一样丝毫不差。

远远地，林济已经推开假的朱雅坤跑过来：“万青，你身上有火吗？”

“我东西都塞给唐一彩了……”她懊悔不已，眼下手里没有一件可以反击的武器。

“有火也没用，”朱雅坤大声回应，丝毫不着急似的，踱步而来，“这里湿度很大，烧不起来的，除非，你们有大量的易燃物，可惜了，你们什么都没有。”

“谁能知道会遇见你们这群怪物！不然早带着炸药包把你们炸成碎渣渣！”

林济眉头一皱，拉着她的手腕，悄声道：“奇怪，这座岛也不是凭空出现的，这么多年来就没人捣毁这里吗？”

“你的意思是那么多尸体的家人竟然也没人来调查这件事，而生活在附近的村民似乎也对此司空见惯？”见林济点头，杨万青继续，“你想说的是，这是一场有组织的集体谋杀？”

“最坏的一种猜测是，已经有很多人尝试过逃脱，可是他们都失败了，因此这座岛才得以存在。而我们，也注定失败，接着还会有下一批人过来送死。”

“猎杀游戏吗？真恶心！”原本被这种种超出常识的诡异生物吓得失去求生意志的杨万青忽然重新燃起斗志，既然有人组织这一切，这一切多半是人为的东西，而非大自然孕育而出的超自然现象，“肯定是那些有钱人玩的杀人游戏，抓一群人到封闭环境里面，看他们互相残杀，国外不是很多这种新闻吗？”

“有钱人不是已经变成干尸了吗？”林济苦笑一声，似乎并不认同她的观点。

“你别泄气啊，听我的，老朱要不是被他们洗脑了，就是被关起来了！我们会找到他的，然后跟唐一彩他们汇合，我们一定可以整整齐齐回去的。”

她无来由地涌出一股自信，似乎出路就在眼前。

一阵腥风袭来，杨万青眼角瞥见那只会飞的血头朝着林济咬来，她下意识伸手大力一推，谁知脚下大地湿滑，林济再次摔进水银一样的湖泊中，没了踪迹。

那只血头的脸上笑嘻嘻的，抻着嗓子发出沙哑的声音：“时间差不多了，你可以安心去死了。”

“该死的是你！”杨万青搜罗了脑子里曾经存在过的最难听的脏话一股脑儿骂了出来，一边光着脚丫子绕着巨木狂奔。她在那些悬浮在半空中的气根中间穿梭，忽上忽下。那只伸长了脖子的飞头时不时撞上凌空生长的气根，或是缠绕在其他肉球上，很快落了下风。

瞅准机会，杨万青绕到怪物背后，眼见那东西细长的脖子正绕在一截气根上时，她再次使出浑身气力，踏着其他气根飞身跃起，一把揪住怪物的血头往下做自由落体。

“哈哈，你这下子完蛋了！”她厉声笑着，以为这回终于可以彻底掰断这怪物的生命线，只可惜，棋差一着。

她感到怀里的那颗脑袋转了转，睁着一双熟悉的眼睛，狡黠一笑：“嘿嘿，抓住你了。”

这颗血淋淋的头发出的声音跟她一般无二。

她没有掉落在地，而是被一双有力的胳膊托住。这双胳膊所在身体的脖颈上伸出一段细长的根茎一样的东西，自上往下，连接着她怀里的这颗头颅，像在空气中画了一个八字形。

杨万青呆住了，眼睁睁看着那双细长的手伸进了自己的眼睛里，不，也许不是眼睛，因为她还能看见那段八字形的根茎。脸上很热，可身体里很凉，她感觉头顶上似乎被人开了一个洞，源源不断的热气自此消散。

耳边似乎听见林济的声音，很缥缈：“万青！快逃！”

她想说话，可是嘴巴动不了。

“别动，不然这张脸合不起来就可惜了。”面前这怪物语调轻柔地说。

人生的最后一瞬，杨万青看见了完全对称的莫比乌斯环，自上而下，发出点点红光，似有血液通过，一股一股，有了生命一般跳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