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药长生 第36章 第二十二章：饮之不老

原来这满洞闪耀的红光，全是死人的眼珠子。他们行踪在枯尸林立的甬道里，时刻接受着来自亡者的注视。

林济惊出一身冷汗，喃喃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麻烦了……”辛凡看着面前凭空出现的树根，面色凝重，“等会我会拖住对方，你趁机先走。相信我，沿着这条甬道往前跑，千万不要回头。”

不等林济反应，只见那截裸露在空气中的树根猛然抽动，自洞壁泥土中脱出，如同活物一般，朝着他们当头劈来。

辛凡一把搂住林济的腰，脚下生风似的踏着那截树根，如履平地一般跃上半空。脚下树根表面生着数不清的根须，扫在脚腕上好似蛇群游走。林济回忆起那次包围住庭院的黑蛇，跟这些根须何其相似？

一念及此，她脚腕似乎被什么东西绞住，低头一看，那些气根搅在一处，绊住了她的脚。抬脚想踢开这些东西时，她才察觉出不对劲。那些东西如影随形，仿佛贴在她脚腕上一般，怎么都无法摆脱。

见状，辛凡手刀划过，这才斩断了那些树根。

身体一轻，这截托着他们身体的巨大树根猛地抬起，直直朝着洞顶撞去，看样子不把他们压成肉饼誓不罢休。辛凡一刀插进树根体内，狠狠划出一道半米宽的口子。这一瞬间，鲜红的树汁自那道裂开的伤口里滚滚而出，好似人类血液。

树根停止活动，悬在半空中。

“走，别回头。”辛凡推了一把林济，眼睛只盯着树根上浮现的那道血口。慢慢地，那道伤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要破皮而出，不断撕扯着树皮，一阵扭动。骤然间，扭动停止了，一只血糊糊的人类手臂自树根里脱胎而出，按住身下那早已被染红的树根，一用力，露出一颗沾满红色液体的头颅。

那人身上没有皮肤，血肉膨出，肌理筋脉根根分明。脸上扁平一片，原本该生着五官的位置只有几处深坑，像是女娲造人时缺少物件，只能先造出个本体放在一边，得空了再添一下口鼻眼耳。

那人不像人的东西张着空洞的嘴巴低吼一声，声音不像来自喉咙，而是出自腹腔。

那东西像一只野兽，朝着他们猛扑而来。林济一下子呆住了，脚下生根似的抬不起来。低头一看，确实生根了，那截树根仿佛腐烂了似的拖着她往下降，如同陷进沼泽使不上力。

辛凡拖住那个怪物，催促林济快跑。林济拼命挣扎，终于抽出一只脚来，干脆坐下拔另一只脚时，身下的树根整片开始腐烂，化为一团极其黏滑的胶质物。

啪嗒——随着树根腐烂，他们三个跌落在地。辛凡与那怪物扭打一处，在阴暗的洞穴中看不分明。林济想了一会，头也不回地跑了。

她一路狂奔，只看着前方，脑子里回荡着辛凡的嘱咐——直走，别回头。耳边风声呼啸，一路红光不灭，两侧的洞壁上似有人影闪动，有人朝着她伸出手，干枯的手指好似尖刀划在胳膊上，鲜血淋漓。

可林济顾不上许多，只是一个劲朝着前面奔跑。殊不知脚下有一处大洞，她一脚踏空，滑溜溜地摔了进去。

啊——尖叫声回荡在这片洞穴中，她抱着头，弯曲着身体，皮肤摩擦在光滑的洞壁上，剧痛无比。她想起那个没有五官的人形怪物，脑中浮现一个猜想——也许那东西的五官跟皮肤就是被这洞穴磨掉的。一念及此，她鼻腔里充斥着血腥气，仿佛这处洞穴四周全是摩擦后留下的皮肤组织，她感觉自己正在通往十八层地狱，马上就能见到阎王爷。

差不多经过一个世纪的时间，林济身处黑暗里，呆愣愣地想，眼前忽然出现一道微弱的光，红色的光影里搀着金色的微尘，仿佛来自天界。她知道洞口到了，可眼下滚动的速度极快，她根本刹不住，只能凭着惯性冲出洞穴外，一头栽进未知的世界里。

哗啦——温热的液体包裹住她伤痕累累的身体，似有数不清的细小虫子噬咬她的皮肤，麻痒难耐。猛地睁开眼，她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眼睛——杨万青。

她想说话，可嘴巴像被胶水黏住了一般张不开。杨万青似乎陷入呆滞，双目无神，随着她的动作激起的动静悠然翻转。

一股说不清的恐惧促使她生出一股力量，拼命扑腾着四肢，终于浮出水面。她张口大声地呼吸，这才发现自己身处在一片银色的池塘中，凝绕四周的液体很重很黏，折射出阵阵水银一般的光芒。

她愕然转身，惊掉了下巴——她从小颞颌关节就有问题，经常手动恢复原位。这回直接吓得脱臼了似的挂在脸上，她废了半天劲才推上去。

出现在银色池塘中央的是一株数十米粗的树，周身发出淡金色的柔光。不，说树并不贴切，应该说是一株看不见顶端的巨木的树根浮在半空，数不清的暗褐色树根延伸在空气中，尖端生有巨大的淡粉色肉球，好似孕育着生命一般，保持着心脏的律动。

扑通——扑通——肉球发出淡粉色的光，混着围绕树体的金光，呈现出一种极度圣洁的氛围，如同神迹。

她呆呆看着那棵梦幻的树，差点忘了身在何处。忽的脚下被什么东西抓住，身子一沉，她再次陷入银色液体中。她看见杨万青似乎活过来了似的，冲着她微笑。只是这笑容十分诡异，又陌生，根本不可能是杨万青。

杨万青歪着头，盯着她的脸看了片刻，面露疑惑。下一秒，像是得到召唤，杨万青仰起头看着那片巨木的倒影，朝着水面浮上去。林济似乎想到了什么，赶紧拉着她的手跟着一同游上岸。

林济坐在岸边大喘气休息时，杨万青已经起身朝着巨木走去。她脸上的表情十分痴迷，又虔诚，不管林济如何呼唤，杨万青始终没有回头。她脚步踉跄，脚腕上一道透骨的伤痕若隐若现，鲜红的血液连续不断地流出来，满地的红像是指引她去死的标记。

肯定是这棵树捣的鬼！林济胡乱擦了一把脸上的水渍，跑上去一把拉住杨万青。可任凭她打骂，杨万青依旧不错眼珠地盯着那棵树。林济力有不逮，挡不住她的脚步，被猛地一推，摔倒在地，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跟那棵巨木越靠越近。

这时，一截气根抖了几下，那颗肉球好似果实成熟一般落地，摔个稀烂。肉块一样的组织里，缓缓爬出一道身影，那东西通体血红，没有皮肤，没有五官，血糊糊地朝着杨万青走去。

“万青！你清醒一点！”林济声嘶力竭，想起她总会假装听不出自己的阴阳怪气，避免争执，想起她为了工作不顾安全深入险境……想起过去种种，她奋起而追，再次抓住杨万青的胳膊，一巴掌打在她秀气的脸上，“万青！我们说好的要一起回去的！”

一阵恍惚后，杨万青的眼睛似乎恢复些许清明，她木然地盯着林济看了一会，忽然捂着脸哭出了声：“我们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她说得对！”巨木之后，跳下来一个人，是朱雅坤，此时他的脸并无异样，“林济，你也回不去了，我们都要留在这里。”

“你什么意思？”

“你不想知道长生不死的秘诀吗？只要留在这里，就不会生病，不会变老，不会生离死别，不好吗？”

他阔步走来，脸色看上去比先前好了不少，精神奕奕。他掏出一枚红果，笑道：“这东西，可以让你如愿，再也不用怕死了。”

林济后退两步，苦笑道：“你明知道，如果是三个月前，说不准我还真能被你蛊惑，可是现在，我已经没有想活那么久的理由了！”

“没关系，把你外婆带来，埋在这不死泉里，哪怕是一副骨头，也会重新生出皮肉来。到时大家一起生活在这里，多好！”

“这么好的事儿，还用得着藏着掖着吗？为什么不去网上发广告？”

朱雅坤脸色一变，冷笑道：“不然你以为我们是怎么来的这里？你以为石野说的那个老人集体自杀的新闻是真的吗？都是幌子，是为了骗我们过来的噱头。”

“石野？他是故意的？”

原来，有一些人为了让至亲活下去，跟大树做了交易，定期要带来新的人献祭，石野正是其中之一。

“山里那些干尸，也是骗来的？”

“自然，不过你们确实够蠢的，这么明显的骗局都没能发现。”他扔来一叠纸，林济捡起一张张看了，是村中那些老人的检查报告。

她正疑惑朱雅坤为什么要她看这个，猛地注意到这些报告的检查日期最远不过半年前，最近的距离现在只有两个月……两个月的时间，无论如何也不足以让一具成人尸体以自然的方式完全蜡化。

林济这才知道这一路以来的不安来自何处，她看过这些报告，却没能注意检查时间，不然早就发觉异常。

明明老天爷已经给了警示跟提醒，她却视若罔闻，如今的结局，真的只有覆灭了吗？林济垂下胳膊，心如死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