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地弯下腰,就地滚了两圈才起身转头看去,石头背后只有流水潺潺,以及无边无际的原野。林济眯着眼睛仔细分辨,忽然听见万青大叫一声,忙靠近几步,结果却看见那个女人半蹲在水里,尖声叫道:“你干什么转过来啦!别偷看哦!”
霎时间林济心头地不耐烦堆积成山,犹如积蓄已久的火山一般将要爆发。她强忍住怒气,使劲闭着眼睛,大声说:“你是洗澡呢还是涮火锅呢,搞快点!”
啊——又是一声尖叫。这回林济懒得理会,依旧闭着眼睛:“别玩了行不行?我困死了,我感觉要死了你知道不知道?我都半年没睡过好觉了!自从来到这里上班,简直像被诅咒了一样……”
“救我——”咕噜噜的溺水声夹在在流水中,并不清晰地传进林济的耳朵里,她意识到不对,赶紧睁眼跑到河边,只见万青正死死抓着岸边杂草,**的身体上隐隐浮现一道泛红的半透明的丝带一样的东西。
仔细看去,那条红丝带自她脚腕处席卷而上,缠绕在身体上。林济伸手去拉,却穿水而过,那东西似乎无形无质,随着水流荡漾不止。
万青再次呼救,林济顾不得许多,站在岸边想拉她上来。可万青似乎十分惧怕,两只手死死抓着野草不肯放手。
“你这样我怎么救你上来?”林济急得满头大汗,干脆踏进只到膝盖深的溪流,正想拦腰将其抱上岸。就在这时,那条红丝带仿佛被人抽走了一般,慢慢褪去,随着水流不见了。杨万青失去了依托,一下子摔进水里,带起一阵浑水。她看着满身泥泞,顿时哭起来。
“都怪你!你为什么不早点来救我?害的我差点死掉……刚刚那是什么东西?蛇吗?”她满眼是泪地抬起脸,可怜巴巴地望着林济。
纵使心中万般不耐,林济也没处发泄,她按耐住性子,朝着杨万青伸出手:“也许是吧,天太暗没看清。快点起来吧,别在水里坐着了。”
果然,听见这话,杨万青赶紧站起身,也顾不上擦拭了,胡乱套上衣服,光着脚就跟着林济往大本营走。
见她**着双脚,林济疑惑道:“你的凉鞋呢?不是才买的牌子货吗?”
“别提了,我在树林里勘察环境的时候弄丢了,唉,不是跟你说过了,之前我在……”林济又开始放空大脑,任凭身旁人如何唠叨,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丝毫不受影响。
刚才那条像红丝带一样的东西是什么呢——树林、水坑、味道奇特的粘液——她不禁怀疑这一切也许是因自己长期失眠从而导致的幻象,也许脾气差也来源于此吧,她自嘲地笑了笑。
回到帐篷后,烧烤摊已经支起来了,唐一彩正在烤骨肉相连,朱雅坤在旁刷酱料。石野不在近旁,林济往四周看了看,也没瞧见。唐一彩似乎看出她的意图,解释道:“阿石去河边打水了,说是担心等会万一起火,备着总没错。”
“河边?可是,我们没看见他啊!”
“万青要洗澡,他肯定去上游打水了吧。”
说话间,石野已经提着一桶水回来了。他身躯高大,肌肉健壮,到膝盖高的水桶被他拎着好似玩具一般。
烤肉架旁,几只行李箱并在一起组成一张简易桌子,铺着一层防雨布,摆着几只铁盘,装满了各色烤串。
杨万青大喇喇坐下,胡吃海塞片刻后,照旧说起在河边的遭遇,唬得朱雅坤脸色更差了。
“不会吧……怎么感觉这里怪邪乎的……”他手里地鸡腿啃了一半,似乎没了胃口。
唐一彩笑道:“怕什么,有石野在。再说了,来送物资的船每三天来一趟,实在不行我们就等船来了立马走呗。”
朱雅坤悻悻然低了头,嘟囔道:“我倒不是怕……就怕这里有不干净的东西。”
“雅坤,你要知道一开始我并没有邀请你过来,是你非要跟着来的。”唐一彩面容忽然冷了下来,她极少如此严肃跟人说话,顿时气氛尴尬不少,“当然,我知道你一向虽然嘴上爱抱怨,但是该做的一丝不落。要是三天后你还是担心的话,可以先回去等我们。”
如今这个世道,有名的出版社杂志社都能倒闭,何况他们这个小小的专攻恐怖故事的杂志社呢。他们已经连着三个月只发了基本工资,在这座城市里,光是房租水电已经耗费掉大半,还如何生活?
这回唐一彩下定决心,卯足了劲儿打算搞出一个大新闻,好拯救这间摇摇欲坠的小房子。这屋子里有热衷于民俗的失眠患者撰稿编辑兼职记者,有对色彩极其敏感的唠叨患者美术设计兼职记者,有构图极其精准的麻杆摄影师兼职记者,更有年纪轻轻就闯遍五湖四海的奇人大块头因话少内向而无法兼职记者……唐一彩目光里神采飞扬,笑着看向大家:“我相信这回,我们肯定能做出一个好的故事。”
好故事——林济轻叹一声,手里地淀粉肠吃起来如同嚼蜡,失眠症带来的另一个副作用就是,她的味觉也出现严重问题。现在的她看起来跟常人无异,但内里的底子早已疲倦不堪。
吃完饭,石野独自收拾残局,趁着其他人去河边洗漱时,林济冲着石野问:“你去河边打水时见到我们了吗?”
石野点头:“你们在下游,我在上面。”
“没听见什么动静?”
他的嗓音浑厚沙哑,毫无情绪:“有水声,我没看,不然等会……又要闹了。”
石野指了指自己的脑子:“那人这里不正常,我不想跟她纠缠。”
这话说得倒是挑不出毛病,林济苦笑几声,帮着收拾完残羹冷炙。等他们灭完火,钻进帐篷时,已经接近凌晨两点。杨万青撒着娇钻进唐一彩的帐篷,理由是她忘记带帐篷。
朱雅坤低声抱怨:“哪是忘记了,分明是故意的。”
石野不说话,朝着大家点点下颚,随即弯腰进了自己的帐篷。林济看了眼没人搭理地朱雅坤,笑道:“你也可以假装不带,钻进石野的床上啊。”
他顿时脸色一青,吓得讲话都不利索:“谁……谁要……跟那个野人一起……睡觉……臭烘烘的……”
林济指了指石野的帐篷,低声道:“人家刚进去可没睡着呢,你胆子可真大。在这荒郊野岭的,又是他的大本营,真不怕他来个杀人埋尸……”
朱雅坤浑身哆嗦了一下,紧紧抿着嘴,迅速进去拉紧了拉链。眼见各人都有了自己的窝,林济看着头顶上硕大的圆月亮,叹道:“我该怎么办呢……”
一到夜晚,她的噩梦就开始了。
她躺在硬邦邦的垫子上,盯着无尽的虚空看了片刻,直到眼睛干涩,泪流不止才眨眼。她翻过身,整个胸膛贴在垫子上。她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一起一伏。无比渴望这个声音可以催她入眠。就这样凝神听了一个小时,她依旧精神奕奕。
已经凌晨三点半了。
林济头疼不已,太阳穴上的筋脉突突直跳,仿佛是连在她的脑袋上的引线,只要一丝火星就能引爆她整个人。
她使劲捶打着脑袋,低声道:“快点睡觉!快点睡觉!快点睡觉……”
疼痛感并没能带给她混沌感,反而增强了清醒度。她就这样迷迷糊糊挨到天光,似乎做了个极度真实的梦。
朦胧之间,似乎有人在低语着什么。
逃——逃——快逃——
因为这个梦,林济才能确定自己也许、大概、可能睡了一小会。
话说回来,既然极度真实,又怎么能确定这是个梦呢?因为在这梦里,他们全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