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妖 第13章 你好，陈晨

确认门牌号没错后，徐子安轻轻敲了一下门，紧接着又敲了两下。

他静静等在门前，感觉比以前开过的任何一扇门都要紧张。

见没反应，他又敲了两下。

门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然后响起一道模糊的声音：“谁？”

听声音不是陈晨，徐子安说：“阿姨，我是陈晨同学，来给她送复习资料。”

他听见门锁向右拧过两圈，然后面前的门被人拉开。

开门的是陈晨母亲，穿着一套深色系职业装，头发利落的盘在脑后，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徐子安？”

光叫着他的名字，他就能感受到一种淡淡的压迫感，徐子安强装镇定地说：“对，阿姨，您还记得我。”

高中他经常代表班级演讲，丁颖会记得他也不奇怪。不过她没有解释，视线落在他身后的背包上：“书就直接交给我吧。”

这话就是没有让他进门的意思。

但他牢牢记着燕舒的嘱托，大脑飞速运转：“阿姨，陈晨在哪呢？除了这些书，老师还有些其他东西托我告诉她。”

“电话里说不行？”

“事情比较复杂，当面说方便。”

丁颖抬手看了眼手表，徐子安确信在她脸上看到了不耐烦的表情：“那进来吧，我一会要出门，你快点说。”

她松开手，放徐子安进来。

丁颖面无表情地对他说：“鞋套在这里，陈晨在那个房间，说话的时候不要关门。”

徐子安趁弯腰穿鞋套的空挡，状似无意地问：“阿姨，陈晨最后这个月怎么没来啊，这学期的考试还挺重要的。”

“她生病了。”丁颖撂下这句话就走开了，没有再搭理他的意思。

徐子安暗自松了口气，他就没见过这么有压迫感的家长，也太严肃了。

他不敢耽搁，立刻走向陈晨房间。

他一进门，陈晨就听到了声音，她开门让徐子安进来，留了条缝隙。

陈晨穿着一条棉质睡裙，米白色，但脸色比裙子还要苍白几分。齐肩的短发拢在耳后，露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

她眼底透着浓重的乌青，像是几天没睡好觉了。

不过虽然她脸色很难看，但至少整个人完好无损地站在他面前。

陈晨有些奇怪，刚想问怎么了，徐子安就一把将她拉到书桌前，掏出书摞在她桌上：“这是你室友让我给你带的书，背了一路，沉死我了。她们说给你做的笔记也夹在书里，按课时标好了。这学期内容挺重要的，老师让我告诉你学年论文先不用着急写......”

听着门口的脚步声离开，徐子安这才松了口气，他是真没想到陈晨母亲还会偷听。

陈晨显然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她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徐子安知道时间有限，他一边跟她随意说着学校的事，一边扯过她桌上用过的草稿纸，从包里掏出根笔飞快在纸上写着。

“你没事吧？”

陈晨眼中露出诧异的神色。

徐子安将笔递给她，示意她快点写。

陈晨用左手歪歪扭扭写下了几个字：“我没事，谢谢。”

但她看着可一点也不像没事的样子。

徐子安又匆匆写下一行字：“真的没事？写下来，我帮你。”

陈晨拿到笔犹豫了一瞬，还是写道：“真的没事，谢谢你。”

徐子安还想再写什么，身后突然又传来敲门声。

“还没说完吗？我要出门了。”

语气里催促的意味很浓重，徐子安怕她发现不对，立刻将纸和笔揣进包里。

拉上背包，他回头看了眼陈晨。

她还是像从前一样安静，甚至安静的......有些透明。

他不敢多想，只能匆匆和她道别。

“再见。”

陈晨看着关上的门，轻轻说道。

燕舒他们出现的那个后山坡既然能遇见他，也有可能遇见别人。

保险起见，徐子安走了很远，才找到一个寂静又偏僻的老旧公园。

他将手伸进口袋里捏了三下。

等了一会，没听到动静，怕捏的不够多，他又使劲捏了几下。

身后传来轻微的破空声，他还没回头，燕舒的声音就传出来：“轻点捏，别捏爆了。”

话音一落，徐子安立马缩回手。

夕阳西下，余晖为公园披上一层朦胧的光。

太久没人打理，植物肆意生长，杂草丛生。

藤蔓攀上斑驳的长椅，二者融为一体，露出最原始的一面。

夫诸扫视一圈：“没人。”

他们才从一棵粗大的树干后走出来。

看来提高警惕的不只是他们。

燕舒：“你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徐子安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小时候经常在这附近玩，最近几年荒的厉害，就没人往这边来了。”

墨二娘没空闲谈，冲上去问：“怎么样，见到她了吗？”

“见到了。”徐子安说，“她妈妈说她生病了才请长假，但我总感觉不对劲。我见到陈晨的时候，她状态确实不怎么好，但看不出来她生了什么病。”

墨二娘听到陈晨生病，虽然很担心，但又松了口气。

燕舒：“你感觉哪不对劲？”

徐子安对妖怪感知这么敏锐，说不定也能感觉到其他问题。

“她妈妈的态度很奇怪，好像很不想让我接触陈晨。”徐子安仔细回想他进门的每一个细节，“一开始不想让我进去，我进门后她也很不耐烦，还想偷听我和陈晨说话。我给遮掩过去了，但我们还没说几句，她又催我离开。”

他高中也见过陈晨的母亲，虽然做事雷厉风行，但远没有今天这种压迫感。

他不明白一个人怎么会变得这么多。

燕舒：“那陈晨呢，她怎么样？”

“她身体很差。”徐子安想起她苍白的脸，就像是阳光下快要消失的露珠，总给他一种下一秒就要破碎的感觉。他斟酌着措辞：“我在她身上感觉不到一点生机。”

对，就是生机。

正常见到同学送书，即使再不熟悉也会寒暄几句。但陈晨没有一点反应，就像完全不在意发生了什么。

这种感觉，他只在行将就木的老人身上看到过。

徐子安说的很模糊，但燕舒大致能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一个人没有生机，确实是将死之相。

燕舒不再耽搁，拿出事先签好字的契书，凌空放在墨二娘面前：“签好，我救她，你帮我画骨。”

墨二娘甚至没有再看一眼契书，抽出头顶的毛笔，用力写下名字。

狐火点燃契书一角。

夕阳坠落，阴影慢慢笼罩在这片废弃的公园上。

契书慢慢消解在空气中，徐子安震惊地看着他们，还没弄清发生了什么，就听燕舒问：“你书包里有没有陈晨碰过的东西？”

“有！”他拉开背包，掏出一张纸递给她，“我怕她妈妈发现，顺手把这张草纸拿走了。”

燕舒接过纸，正面胡乱写着一些随笔，背面是陈晨和徐子安的对话。

墨二娘：“不对，这不是她的字迹！”

燕舒抬头看他。

徐子安连忙解释：“可能是她用左手写的原因？不过我记得她以前是用右手写字，我看她写的时候还觉得奇怪来着。”

陈晨写的时候，他下意识看了一眼，她用左手接过笔，在纸上写的时候也很吃力，所以才写的那么简短。

墨二娘心里一紧，满脸担心：“她怎么改用左手写字了？”

燕舒：“可能是她右手受伤了。”

先不论陈晨是左右撇子，至少她写字惯用手是右手，如果不是出什么意外，正常人都不会突然换另一只手写字。

墨二娘急道：“你看她右手受伤了吗？打石膏还是绑绷带了？”

徐子安绞尽脑汁地回想：“她手上什么也没有啊，也没看出有什么问题。”

燕舒推测道：“一个多月足够恢复了，她手上什么都没有，应该是伤的不重，但还不能写字。”

墨二娘急的原地转圈：“她最后一封信寄给我的时候，字还是好好的，应该是在那之后伤的。”

“不用着急，徐子安拿到这张纸，我们就能知道原因了。”燕舒安抚她，抬头看向徐子安，“你先回去吧，很感谢你帮这个忙，但剩下的事就不方便参与了。”

徐子安虽然有些遗憾，但也知道现在陈晨是最要紧的：“好，你们放心，我不会和任何人提起你们的。”

他掏出灵偶，交还给她。

燕舒望着他，徐子安很聪明，也很适合做朋友，但不是现在这个时候。

她将灵偶推给他：“你拿着吧，你的体质很容易吸引妖怪，但不是所有妖都安全，别随便和妖怪搭话，要是遇到危险，就捏碎它。我就算来不及救你，还能赶上给你报仇。”

徐子安爽朗一笑，他知道燕舒是在开玩笑，也是在提醒他妖怪很危险。

“放心，认识你们就值了。”徐子安背起包，转身向外走，他招招手，大喊，“有缘再见！”

燕舒在心里默默地说：有缘再见。

送走徐子安，她看着夫诸，“小夫，我只能带墨二娘回溯，你先回星河湾，盯紧陈晨房间，要是两天后我们还没去找你，你就联系洛水。”

夫诸磨了磨后槽牙，她现在差事他做事也太顺其自然了吧。要不是等着救完这个人类好让笔妖画骨，他才懒得搭理她。

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怎么联系她？”

燕舒把手机抛给他：“陈晨家门牌号和洛水号码都在里面，你注意安全。”

夫诸揣好手机，也消失在原地。

偌大的公园，顿时只剩下燕舒和墨二娘。

燕舒：“想让她活，必须让她自己有活下去的**，所以得先知道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墨二娘点头。

“我会带你回溯她此前一个月内的重要记忆，可能会有些难受，忍着点。”

燕舒没把墨二娘支走，就是知道她一定想亲眼看到陈晨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墨二娘咬着唇，表情坚定：“好，我准备好了。”

燕舒划破指尖，将血依次抹在玉和墨二娘的手腕上。

掌心交握，翻转。

强大的光芒从掌心射出，照亮了这座原本属于人类，又归还给自然的公园。

燕舒左手捏紧草稿纸，低喝；“天河穹尽，时序流转，溯！”

光芒刹那间笼罩二人，片刻之后，万籁寂静。

她们消失处不远的地方，细微的空气波动传来。

白榆凭空出现在原地，他勾起嘴角，不满地说：“走的这么快啊，让我看看你学会了几成回溯。”

他割破手腕，将血涂在两人消失的地方。

血液浸透土壤，他勾起个不怀好意的笑，另一只手触摸他的影子。

白榆闭上眼，轻轻念道：“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