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告诉了我她们当年试胆的完整仪式,我投桃报李又在她家采购了一些零食。但比起这些滋味丰富的零食,我更愿意吃压缩饼干。
不是吃习惯了,就是单纯不喜欢吃这些零食罢了。压缩饼干虽然口感味道不咋地,但很饱腹,而且添加剂还少。
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物资,站起身看向静谧的溪流。
所以要现在就进去吗?我问自己。
“桥的下方有一条小溪,十二点整从南边的山谷跨过那条溪流,从人间跨过三途川去到彼岸。”
这条不起眼的小溪是人界与‘冥界’的象征,在午夜跨过这条溪流就意味着被鬼差渡往‘冥界’。
一定要从南到北吗?一定要十二点整跨过溪流吗?
就咒术师的常识来说,不可能。
对于咒灵来说,人类是它们的食物,所以引诱的条件不会很苛刻。大概率只需要在晚上举行那个仪式就行,而我晚上都在睡觉。
天色暗下来,这是我可以行动的信号。
可进去之后呢?祓除咒灵吗?不可能,祓除这只咒灵会被绢索察觉,我一个‘在逃’人员,如何得知这里有诅咒?高专怎么可能委托一个诅咒师来处理任务?
而且,我没办法提前和坏相他们搭上线。
必须在晚上‘举行仪式’、无法察觉咒灵的气息,那就意味着它藏在领域里。附加了术式的领域不可能持续地展开,而这只咒灵的领域可以展开这么久,那它便和少年院那只咒灵一样,借助了外界的地形制造了一个未完成的领域。
进入之后除了祓除之外我就再没其他脱身之法。
在里面藏着倒是不难,但会持续地消耗我的咒力,这对我后面脱身很不利。无论是祓除咒灵脱身还是和坏相兄弟周旋之后脱身,都有风险。
所以果然还是待在外面守株待兔比较好吧?
那这个未完成的领域有多大呢?坏相他们会从哪个方位进入呢?倘若进入领域的方式不止跨过小溪这一种呢?
哎……我叹了一口气,带上行李,捏好结界将自己藏起来,从南边的山谷迈步,跨过‘忘川河’,从此岸去往‘彼岸’。
在我后脚离开‘人间’地面的一瞬间,我眼前的景象立马发生了变化。脚下安静的鹅卵石开始晃动,顷刻间,开阔静谧的山野变成了幽暗的洞穴,同时,好几根突刺从地面刺出,擦着我的结界壁指向我头顶上方的土壤,摇摇晃晃落下一些尘土。
数只地鼠从土壤里、天花板上钻出,叽叽叽地叫着,眼里泛着绿光。在发现并没有人闯入之后,它们停住了叫声,似是在仔细观察领域内的空气流动。还好,它们没有发现我,齐齐又钻回土壤里休眠,等待下一个猎物的出现。
倘若我动作再慢些,倘若我的结界壁不那么贴合身体的曲线,那根突刺就会刺穿我的身体。我小心地挪动到看起来比较安全的角落,解除了一点结界朝身后摸去。
果然,这个领域和少年院那次的一样,不过咒灵要比少年院的厉害一些。少年院的领域依赖整个宿舍搭建,而这个领域只借助了我身后这一小片断崖,其他的外壳都是咒灵凭借自己的力量构建。
进入领域后手机会没信号,于是我很无聊。我想过很无聊,于是提前下好了影视剧和漫画,还下载了很多单机游戏,但我没想到等我打开手机开始看的时候,这些消遣都变得毫无趣味可言。
明明无聊到爆炸,明明有很多娱乐资源,可我宁愿选着对着漆黑的洞穴发呆。
我都不得不说自己一句神经。
毕业之后硝子用眼神骂过我很多次‘神经’,当时我还觉得有些委屈,现在看来属实是冤枉了她,她作为一个旁观者可能将我的性格摸得更透。
她正式戒烟那段时间,我记得好像是我和孔时雨详谈之后,我都不敢出现在她面前,那段时间她的情绪非常捉摸不透。解决完甚尔的遗留问题之后我有专门去找她,为那天晚上不顾她的呼喊径直离开而道歉。
那是第一次,我看见硝子的眼泪。
我站在门外,看着流着泪的她,心里莫名其妙涌上一阵心虚,很像渣男辜负了女孩的心意那样心虚。可我和硝子的友谊很单纯,但我就是心慌,害怕地看着她,然后匆匆说完道歉的台词就转身离开。
不知道是因为跑步的原因还是因为心虚,我觉得有什么东西要从心脏里跳出来,那让我害怕。如果我再和硝子继续待下去,我觉得我很难活下去。
于是我又从硝子身边逃了。但那天打开门见到的眼泪始终像钉子一样扎在我脑子里。
我在某一天装作若无其事地跟她打招呼。她又恢复到了我记忆中的模样,骂我的眼神少了很多,但经常冲我翻白眼。有好几次,我都想插科打诨地提起那天,把这枚钉子给拔出来。可话都到嘴边了又咽下,直觉告诉我不要,就现在这样我们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比较好。
不知道里樱高中和交流会这两件事过后,她会怎么看我。
应该……是和五条悟他们一样吧……
静静地看着我要做什么。
或许他们已经猜到我又在改变轨道。
血涂在我进入领域后第三天出现,他是从我对面的‘墙壁’冲进来的。
激动得我眼泪止不住地流出。这可是‘活人’啊‘活人’。
好吧,虽然不算‘活人’,但也是我即将拉拢的对象。总之,只要是除我和这个地鼠咒灵之外的任何‘活物’我都觉得它眉目和善,更何况是……
没有更何况,这具身体比起人更像一只青团。
我解除了术式,从结界里出来,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看向血涂的双眼里包含了感谢。我知道在血涂看来这可能很奇怪,先是突然出现了一个人类,然后这个人类好像还是咒术师,然后这个咒术师还泪眼朦胧地看着自己。
明明是敌对阵营,但搞得好像他们是来营救我的一样。
但是这三天,我真的太无聊了,平板早就没电了,手机要留着看时间又不能玩,只能干坐着。如果说第一天是我矫情,在领域内打坐思考人生,那后面平板没电的这些时间里,我是真的如坐针毡。
“什么啊?”血涂伸出手指挠了挠自己的小眼睛,有些不高兴地嘟囔道:“有先到的客人啊。”
“去叫你哥进来。”我忍着激动的心情道,声音却忍不住有些颤抖。
“啊?你是谁啊。”血涂一边躲避着攻击一边朝我发问:“被困的人类?还是那个咒术师?”
“我……”
我还没来得及解释,下一秒,坏相的声音响起:“血涂,哥哥……”
“啊,”坏相看向我,带着一丝礼貌的笑意说道:“还有一位女性啊。”
虽然早有准备,但……
我转过头看了看正在躲避的青团血涂,又回头看了看只有一小缕头发的坏相,张张嘴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虽然早有准备,但实际看到之后坏相的装束比起血涂更具挑战性。
坏相完全进入到领域内,一边躲避着攻击,一边看向我,仪态良好地像上世纪的贵公子。他将右手轻轻放在肩上,微微低下头行了一礼,绅士道:吩咐给我们兄弟的任务里并没有杀掉咒术师这一项,所以小姐要逃的话,我可以视而不见。”
“还是说需要我们的帮助吗,小姐?”
仅凭穿着而言,他和礼貌和绅士没什么关系,可是说话的腔调和肢体的动作都很考究,活脱脱一个老钱绅士。如果忽略他的穿着和稀疏的毛发,如果他像胀相那样拥有完全体的‘肉/体’,我觉得他应该很容易俘获女性。
因为他的绅士风度是从灵魂里渗透出来的。
“特级咒物九相图2号受肉/体坏相,3号受肉/体血涂,”我躲避着攻击,找机会去到坏相身边,坏相又移开位置,只在空中和我视线短暂交错。
我落在坏相刚刚站的地方上,转向坏相,看着震惊的他伸出手,扬起一个有些自信的笑容继续说道:“要跟我谈一谈吗?关于你们追随的那个家伙。”
……
……
咒灵完全交给血涂处理,我又开辟了一个结界,将我和坏相囊括在内。坏相确认结界外的血涂可以应付那只咒灵之后偏过头看向我,嗓音低沉优雅:“请问我要怎么称呼小姐您?”
“王雅次。”
“王小姐。”
“嗯?”
坏相抬眸看向我,眼神宁静,他问道:“王小姐似乎知道很多,不知道王小姐想跟我谈什么?”
“站到人类,或者咒术师这一方来。”我看向他认真道:“你们还有一个是人类,也是咒术师的弟弟。”
“弟弟?”
“对。”
坏相突兀地留下了眼泪,这让我有些不知所措。我以为他会震惊,以为他会松懈一秒自己的优雅的面容,没想到他竟然直接流下了眼泪。
“人类吗?”他喃喃道。
我点点头肯定道:“没错,是人类,和你们流有相似的血液,但是人类的弟弟。”
他没再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我看了一眼正在对付咒灵的血涂,他看起来有些吃力了。
我连忙道:“今天晚上有关我的事你们除了胀相之外都不要告诉,我还有一件事要找你们的大哥商量。”
空气中传来一丝若有若无的腐烂气味,这很难闻,坐在对面的坏相似乎没注意到,我悄悄换了结界的条件,将那丝腐臭的气味清除。
其实坏相虽然有大部分人类的模样,但哪怕忽略刚刚的那丝腐烂气息,就只说他那双被黑色眼球包围着的纯白瞳孔,他就已经不能算是人类了。
但是白色瞳仁的眼睛也会流泪,眼里也可以告诉别人他心中无限的哀伤。
“王小姐,我的弟弟……”
“虎杖悠仁,是咒术师,但也和你们一样是特级咒物【两面宿傩】的受肉/体。”
“所以你们可以以‘人类’的方式活着,”我认真到:“如果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我一定竭尽全力去帮你们。所以请认真考虑我的建议,站到人类这方来。”
“或者请答应我,一定要让你哥哥和我见一面。”
“你呢?”坏相看向我,问道。
我有些懵,不知道他突然在说什么,指了指自己疑惑道:“我?”
这个问题还没有说明白,下一秒血涂就被砸在结界壁上,我不得已解除了术式,解放右手的无名指里存放的笔,急忙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扔给坏相。
“拜托,”我朝有些惊讶的坏相大喊:“一定要让胀相联系我,一定不要告诉其他人今天晚上的事情。”
然后,我就将咒灵留给他们两个,退出了领域。
三天我都没有好好休息,从前蹲点也有人换班,现在的我不止咒力水平不行,精神状态也不太好,实在没必要和他们一起祓除咒灵。而且鬼知道绢索有没有派眼神,我还是躲起来悄悄跑掉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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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田明载着四个小孩回高专的时候,放在中控台的手机突然响起打破了刚刚讨论的诅咒。新田明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是下午去拜访过的藤沼家。
走之前新田明给那个被诅咒的女孩子留了电话,告诉她如果有新的发现就联系自己。但没有想到这么快,偏偏现在在高速上,偏偏导航的手机不是工作手机而是私人手机,车上载着小孩也不好分心去拿电话。
正纠结的时候,坐在副驾驶的钉崎拿起了电话朝新田明挥挥:“我接通咯?”
新田明如释重负,赶紧道:“嗯嗯。”
钉崎开了扩音,所以车内的人都能清晰地听见电话那头的喜悦:“新田小姐,没事了,没事了。”
“我刚刚一个人回家的时候,自动门是关着的,我试了好几次,之前的那种情况再也没有出现过。应该真的只是门坏了。”
“是吗?”新田明注视着前方的道路,故作轻松地开口:“那很好啊。”
“可是,”电话那头的藤沼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下午麻烦你那么久,对不起。”
新田明故作欢快地安慰道:“完全没关系,我找的例子有很多。”
挂断电话后,新田明对副驾上的钉崎说道:“钉崎,麻烦你……”
“切换导航是吧?已经完成了。”
新田明大笑了两声:“钉崎最棒了!”
……
……
五人折回到八十八桥桥底,齐齐举行了那个试胆仪式。迈过那条小溪,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但发现了明显的打斗痕迹和未被登记的咒力残秽。
伏黑惠站起身道:“有人祓除了那只咒灵,还是野生咒术师。”
钉崎有些讶然,忍不住吐槽道:“东京的咒术师这么猛的吗?不是说是特级吗,野生咒术师也可以做到这种程度吗?”
新田明拍下现场的照片,传到群里,一边跟钉崎解释道:“也有可能是哪家人知道一些咒灵的事情,找了诅咒师来祓除。”
虎杖朝新田明发问:“诅咒师也会祓除咒灵吗?”
新田明点点头:“当然了,只要给钱,祓除咒术师他们都愿意干。就像上次京都校姐妹交流会一样。”
“……”
四个学生皆是沉默,新田明不明所以,走到断崖边仔细看了看,有些疑惑道:“这个咒力的颜色好像有些熟悉啊……总绝对在哪见过。”
伏黑闻言走过去道:“我看看,没准我……”
话说到一半,他就止住了话头,新田明有些不爽,抬起头看向身后的伏黑惠,道:“你这小孩说话怎么只说一半?怎么,这咒力你认识?”
虎杖也凑上前看了看,然后一脸便秘地呆在原地。
新田明更不爽了,正准备好好教育这两个学生,钉崎却忍不住了,嚷嚷道:“你们两个是哑巴吗?这咒力你们到底认不认识啊?”
虎杖讶然道:“……王雅次前辈的。”
闻言,钉崎和顺平都是一愣,也站在原地不上不下,新田明倒没注意。她听到答案后复又蹲下,掏出工具开始采集咒力残秽,一边好奇道:“没想到那个叛逃的诅咒师跑到这里来了,这只咒灵难道是她祓除的?”
新田明起身,转身看向沉默的四个小孩,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忍不住又问道:“你们干嘛这么沉默?”
见其他三人都没什么反应,虎杖挠挠脑袋找了一个话题,他讪讪道:“只是想起了姐妹交流会那件事……”
“说起来,”他岔开话题好奇道:“那两名被抓住的诅咒师怎么样了啊?”
“原来你们在想这个啊,”新田明收好工具,领着几个小孩往回走,一边科普道:“五条先生抓住的那个男的直接残废了,高专也不打算把他招安,所以……”
新田明想了想,还是换了一种模棱两可的说法,继续道:“按照守则处理了。”
“至于那个女的倒是还好,因为夏油先生很温柔嘛,那个女的好像也没有很挑战高专的底线,所以高专打算招安来着,但是不知怎地,被她莫名其妙地逃掉了。据推测很有可能是用那个叫王雅……”
“新田前辈!”
新田明转过身看向突然激动的虎杖悠仁,有些莫名其妙:“怎么了?”
她皱着眉道:“你们青春期的小孩怎么阴晴不定的,在车上还好好的,来这里就变得怪怪的。”
“……”虎杖悠仁硬着头皮道:“肚子饿了……”
“原来是这样啊,”新田明笑起来,拍拍虎杖的肩膀,一副‘我很有经验’的模样,自信满满地说道:“没错没错,像你们这样大的小孩最容易饿了,是我疏忽了。”
新田明揽过钉崎的肩膀,兴冲冲道:“走,带你们去吃烧鸟!”
……
……
事后高专校园内。
虎杖、钉崎、吉野:“新田小姐你真的不知道王雅次是伏黑惠的姐姐吗?”
新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