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有和夏油杰决裂前,我就被他耳提面命提过很多次,让我注意在网络上的**保护,不要心大到什么事情都分享。
他说得很有道理,我以前看过仅凭一张照片就分析出具体位置的解析视频,在网络上随意泄漏信息的确很危险。
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但我不在乎。
那个时候我们的关系还很好,他像我们双方父母期待的那样成为了我靠谱的‘哥哥’,我也像一个被宠坏的妹妹一样桀骜不驯。
但在互联网上保护自己的**这一点上,我不知道是突然暴起的‘叛逆心’还是因为懒,我将他的话都抛在脑后。我自己的术式就是保护,更何况我心理年龄很成熟,从前也是网络冲浪达人,所以我并不把这一点当一回事。久而久之,夏油杰也就任我这样做了。
所以我现在才能接触到自己原来的社交圈。
我无法使用自己原来的账号,但我可以用现在这张新的电话卡重新注册一个账号,再通过自己曾经发布的内容,和别人的互动去看朋友们的账号。
这是我在桥墩下蹲守的这两天里为数不多的消遣,不然我可能真的会放弃这个任务。
变差劲了。
我从前接任务的时候蹲一个礼拜都不在话下,现在才两天而已我就觉得寂寞难耐。果然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按照目前的状态来说,我估计真的退休了。
总之,如果不能考古他们的动态来打发我过于无聊的时光,我真不知道怎样在这里坚持。
其实说来也很搞笑。明明灰原很崇拜夏油杰,夏油杰也提点过他很多次让他谨慎一些,但灰原就跟缺了一根筋一样,每次都会一脸单纯地反过来安慰夏油杰‘没事的,夏油前辈不要担心’。
我现在都还能想起那个时候夏油杰一脸憋屈的表情。
灰原的主页里最新的照片是三天前,照片是他和一个小女孩的合影。小女孩笑得很腼腆,背景里有大片大片成熟的水稻,估计是在某个乡下执行任务。灰原已经27岁了,可照片里他的笑容和17岁时没有任何变化,除了脖子处有一道骇人的伤疤。
那伤疤从胸口延伸到脖子,差一点划破他的颈动脉。我后来问过他,为什么会伤成这样,他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他失误了。我又去问了那个任务的辅助监督,辅助监督跟我说是因为我的咒符没帮他挡下来。可能是因为咒符制作太久了,所以‘活性’不足效果不好,也可能是因为攻击超过了咒符承受的天花板。
所以唯一的解决途径就是我不断地更新咒符里存储的咒力,于是我从前在公寓里休息时最常干的事情就是制作咒符。一个咒符有上限,那多叠加一些就好了。
惠的主页里我能看到的最近动态是三个月前。是一张天空的照片,天空很清澈,有两朵很蓬松很蓬松的白云,还有一只飞驰的小鸟。配文是“被无数瞬息牵引的瞬息”。
是中文。所以这一点我真的非常欣慰。我第一次拿中文拼音给惠和津美纪的时候,父母都很吃惊,然后一起加入我的‘教学计划’。
惠和津美纪两个本就是很聪明的小孩,又在生长在华人的家庭里,所以没什么阅读障碍。可这句“被无数瞬息牵引的瞬息”还是让我觉得有些惊艳,没想到他的中文如此好。
哪怕这次换了人来当他的监护人,惠还是长成了这副少年老成的搞笑模样。我觉得可能是因为夏油杰带给他的影响。毕竟夏油家离我家实在太近了,他们还都是咒术师,两个人的性格也很合得来。
我想了想,记忆里,这之后他好像也没再发什么很特别的动态。他本身就不是一个话多的小孩,大多数时候都是安安静静的,哪怕陪我和津美纪逛街他也可以坐在等候区掏出一本书来看,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佳织有没有想到她的小孩是这样?不过……无论怎样,她都很喜欢吧。只不过如果她还活着,可能会跟我一起吐槽她的小孩小小年纪就开始装酷。
如果是佳织养的话惠还会是这样吗?那津美纪呢?
不行不行,我摇摇脑袋将发散的思维收回,不能再去设想无法改变的if线。
虽然我和菜菜子姐妹的关系不怎么样,但她们好歹是和惠差不多年纪的小孩,也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朋友,所以惠这张照片的点赞人员里有菜菜子的踪影。
菜菜子姐妹是她们几个小孩里最潮的那个,包括灰原的妹妹在内。灰原的妹妹很乖巧,以前小时候灰原带她出来和我们一起玩的时候简直把人的心都要萌化了。菜菜子和美美子两个女孩子都小有名气,两个人有十多万粉丝,受众群体几乎没有重叠的。
美美子受阿宅们的欢迎,而菜菜子则是阿宅们见了都要绕道走的存在。我跟她们两个人交流不多,只是偶尔会因为津美纪的原因一起去游玩。虽然一路上我们几乎没有交谈,有也只是躲不开的必要交流,但从穿衣风格,从她们跟津美纪和惠的交谈之中,我可以大概了解她们是怎样性格的人。
所以她们的粉丝有些崩溃,特别是美美子的粉丝。因为两姐妹的性格和路线都南辕北辙,但两个人能聊很多。在有些阿宅眼里,这是不可以接受的事情。但他们只能接受。
唯一接受不了的是菜菜子这个‘嘻哈少女’出现在美美子动态里的频率有些太高了。这一点喜欢菜菜子的那群炫酷青年就好很多,他们不在意美美子这种乖乖女。
初中毕业之后,她们俩没有选择做咒术师。美美子打算学服装设计,菜菜子打算学画画。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很高兴。
虽然这样说很带有我的主观偏见,但我一直觉得,菜菜子她们并不热爱咒术师这个职业。从前,在我看到的那个世界里,在夏油杰厌恶有关‘猴子’的任何东西的世界里,在她们满眼都是夏油杰的时候,她们还是想吃‘猴子’做的可丽饼。
所以我一直觉得夏油杰不算一个称职的监护人,虽然我也不是。在遇见她们两姐妹之前,我就下定决心将她们‘拉回’正轨,她们的热爱不会与夏油杰冲突,所以一定要选择自己热爱的东西热爱。
可我做错了一件事,还转移了一些怨怼到她们身上。所以我比我看到的那个‘夏油杰’还差劲。
其实看清自己的小肚鸡肠之后我也犹豫过是不是要缓和一下关系,可我不知道怎么缓和,我连和夏油杰的缓和都要靠五条悟‘插科打诨’式的帮忙。
庆幸的是,这一次的夏油杰没有缺失一块灵魂,他是一个正常人,所以是一个很好的哥哥。
我记得当初夏油杰知道两姐妹在网上被那么多人喜欢之后,他很不开心,那段时间我和他有工作交集的时候隔老远就看到他身上的低气压。后来硝子跟我说,夏油杰严肃教育了两姐妹,也温柔地分析利弊,告诉她们保护人身安全的重要性。但被两姐妹无视了,自由的代价就是她们两个要像惠一样接受训练,提高自己的自保能力,还给她们两个一人一只咒灵‘监护’。
仔细一想,在网络上保护**这一点,夏油杰从来都没有成功过。没拦住我,也没有拦住两姐妹,连灰原都没拦住。唯一拦住的只有不爱发动态的惠和津美纪。
所以夏油杰的主页几乎是一片空白也在我的预料之中。他不是因为不安全,他和五条悟两个人没几个人能打得过,之所以不开发主页只不过是因为他的洁癖。
在很小的时候我就发现了,哪怕他和那些同学玩得再要好,他也永远不会卸下心防带朋友回家。哪怕他带五条悟回家也是领养惠之后,被五条悟自顾自地推开了他‘家’的大门。没办法,谁叫我房间隔壁就是他的房间。
至于五条悟的主页……很精彩,非常精彩,但是谢谢我不太想看,因为太多太杂了。我曾经匿名向东京大学的心理研究学院提过建议,建议他们研究一下五条悟这个案例,看一下物种的多样性。而且根据侧重点的不同可以探讨出好几个方向,甚至还有可能获得截然相反的结论。
我在匿名邮件里着重强调“一个人可以养活一整个系”,他们的回复也着重强调“一个系干不过一个人”,出于对学生的心理考虑,他们婉拒了我的建议。但又在第二天发了第二封邮件感谢我:“相关资料已整理给退休的老教授,谢谢你提供宝贵的案例”。
所以五条悟是瑰宝啊。
铃木不爱发动态,主页干巴巴的全是转发的新闻,pass;
津美纪很听话,没有开放自己的主页所以看不到动态,pass 1;
硝子的动态太过官方,全是科普全是干巴巴的资讯,pass 2;
七海的频道和硝子的不相上下,只不过一个是医疗,一个是财经,pass 3;
至于星野……
我曾经认为星野和五条悟很合适,两个人都拥有多重人格。这一条转发里还在为我看不懂的推文义愤填膺,让所有看到这条转发的人都能感受到她有多愤怒,但再刷新一下,下一秒的转发又能让我看到她捧着手机,两眼冒出桃心抱着手机说‘honey’的花痴模样。
但星野可能还是比不上五条悟。她最多只有三种人格,不像五条悟,起码有九条。
我的社交圈里最让我意外的是虎杖悠仁。在我和他交换社交账号之前,我已经设想好了他主页内有些什么东西。可能有搞怪视频,也可能有超冷的知识分享,还有和朋友的互动。内容不会和惠一样少,也不会像五条那样多,是恰到好处的那种。
但他主页的内容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可今天很恰好,我点进他的主页时看到了他最新的转发。原文来自吉野顺平。
照片上顺平穿着高专校服,已经是一名正式的学生。看起来很像他们四个一年级学生在团建,手上拿着电影票坐在电影院的门外。拿着镜头的人是顺平,紧挨着他的是虎杖,然后是钉崎,离镜头最远的是惠。
惠坐在最远处,手上抱着两桶爆米花,嘴角微微上扬看向镜头。比不上虎杖和钉崎两个人的满分笑容,还差了拿着镜头的顺平几分。
因为顺平眼睛里的光太亮了。他还是留着我熟悉的发型,刘海遮住了小半张脸,剩下的大半张脸上带着青涩的笑容,没拿镜头的那只手伸出来比了一个耶。
虎杖脸上戴着‘rock’的搞怪眼镜,钉崎头上戴了一个铆钉的发箍,两个人正面看向镜头,笑容张扬肆意。
他们俩这种笑容我怕是一辈子都学不会。哦,还有上辈子,是两辈子都学不会。
所以我现在是28岁还是49岁呢?我不知道。如果说我目前是‘49岁’,那为什么我感觉我现在几乎和我那个‘27岁’没什么差别?或许是感觉错误吧,不然就是我精神错乱,臆想出了一个不存在的自己。
我去过我曾经在中国生活过的城市,站在人潮汹涌的街头,肩膀被行人碰撞传来温热的触感。小贩的叫卖声,孩童的打闹声,小吃街上的辛辣香味,随便走几步就可以看见坐在树荫下下象棋的老头,手上拿着一把蒲扇或紧张或淡定地看着棋面。
包括我看见的‘那些未来’也都发生了。
一切都如此真实,告诉我我曾经在这里‘活着’。咒灵血液挥发时带来的轻微蒸汽也告诉我,我也在这个世界活着。可以这么说,我‘同时’在两个世界活着。我还是从前的我,也是拿了剧本重新开局的我。
重来一次的我一举一动都带着从前的影子,于是我‘同时’在两个世界活着。这两个世界的关系不是平行,而是相交,唯一的交点是我,然后越来越远。
我吞下一口水将干噎的压缩饼干咽下去,看向寂静的山谷。这个世界是真实的,连压缩饼干的颗粒感都如此清晰。
还有自己不太聪明的脑子。
倘若我记得他们如何找到这只咒灵,倘若我当初和‘王雅次’沟通之后将故事写得再详细一些,我现在就不会这么被动。
我记得虎杖他们会来这里祓除咒灵,然后遇上来回收手指的坏相兄弟,却不记得找到咒灵的方法。
算上我刚来这里的那半天,我已经像块石头一样在这里守了三天,在这三天里除了必要的生存需求,我都待在这个只有鸟拉屎的地方看着太阳升起又降落,陪偶尔窜到溪边的松鼠洗脸。
除了有些太无聊了之外没什么不好,不用提醒自己仪态,不用注意‘前辈文化’,不用担心被观测对象察觉。可我一直都不是一个擅长等待和忍耐的人,从前,我是说在另外一个世界的学生时代,我已经压抑了太久太久。
然后,我又在加茂家继续压抑。不过还好有铃木和星野两个朋友。
我想坏相兄弟快点来,或者虎杖他们先来也行,只要这根手指被回收了,或者我等待坏相他们我就可以去找机械丸,然后再也不用忍耐。
但是没办法,不够聪明的我只能耐着性子在这里蹲守,我没有外出探查的理由。就目前我掌握的这丁点信息来看,没有去周边打探的必要,谁知道会不会和他们错过。
阳光融在溪流里朝远处细细淌去,不知道它们要去向何地,正如我不知道他们何时会来,也不知道他们会从哪个方向出现。毕竟,我就是引发连锁反应的那只蝴蝶。
于是谨小慎微地待在这里,正如静谧的山谷,我也发不出什么声音。除了我的穿着,一切都和我刚来的那天一模一样。甚至如果不是那天因为赶路出了太多汗,我都不会更换除了贴身衣物之外的衣服。
哎……真是脑子坏掉了才会在那天赶路。天气炎热,人还多得要死。更不应该一上车就睡觉,错失了在中途下车的良机。那天在那家店外面等那么久也把我晒得够呛…………
等一下。
我皱起眉,觉得事情有些不对,我是不是……忽略了什么?
在我第一天来到这里,我在那家店里听到了什么?
“葬……礼?”
“**!”
我迅速起身,恨铁不成钢地骂了自己一句,顾不上掩盖自己刚刚留下的痕迹急忙朝那家小店赶去。
是天气炎热带来的烦躁吗?还是因为与幸吉的沉默?或者单纯是因为车马的劳顿?不,是因为我的懒惰。
没有把这次的行动认真对待的懒惰,这半年躺平带来的懒惰,这两个懒惰都促成了我那天的疏忽。如果我的状态像我在加茂家时的那样,我会很敏锐地注意到她话里的信息。
比起记住她免疫了同伴的死亡,我更应该注意到她透露出来的关联信息。
‘也死了’、‘在家遇害’,‘不要去他家’;接连的死亡、符合八十八桥的诅咒形式、居住在八十八桥附近的学生。
线索就摆在眼前我却挥开不见,真是一个蠢货。
还好现在守店的还是那个少女,我停下急行的脚步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站在街角平息了有些紊乱的呼吸后,我走向那间杂货店,看向坐在电竞椅上专注看着比赛直播的少女,然后抬手敲了敲柜台的台面。
声音清脆。
“来了。”
少女取下耳机走到我面前,脸上没什么不高兴,伸了伸懒腰看向我:“要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