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I've never seen anybody do the things you do before.
——《Dance Monkey》
(十六)少女时代[李昕依视角]
一直到把小姑娘送回医院我都有点恍惚,她和当年的蓝不羽太像了。吃饭时抬起眼睛的动作,和看向我的眼神都一模一样。
只是她的17岁比我们都更有生机,她的眼睛是活的。
但宁果真绝没有机会做成蓝不羽当年做的事了,那是那个颓败年代的特殊产物。不可复制,不可重现,而我们就那个年代的受害者。
五六十,乃至六七十人挤在一间教室里。从早晨六点多至晚上九点,除去午休一个半小时,十二个多小时,排满各类课程。
我们都觉得在踏进那所高中的时候,我们身为一个人的尊严就被迫摒弃了。
那几栋光鲜的楼就如同青春的墓地,埋葬了热情、真诚、希望和善良。
我们拼死从里面爬出来,却要一辈子带着烙印。
每一天都死气沉沉,行尸走肉一样重复着日复一日的生活。直到我遇到蓝不羽,她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至少我认识她的时候她就是那样。
疲惫,眼下带着乌青,眼神空洞,蓝不羽就像动漫人物里眼睛没有高光点的角色。但她的疯狂带动了当年很多人奋起反抗。
本以为她会因此大出风头,但并没有。她依然像一个旁观者样,不参与那些现在我看来十分幼稚无趣的社交。她好像和谁关系都不坏,身边永远不缺一起走的伴,又好像和谁都不真正熟悉。
到这个年纪,我再去想高中时的蓝不羽,就没办法再用简单的一句受过创伤来形容了。
她仿佛不属这个尘世,然而我毫无证据。
她特立独行,给我的解释是:她不想再冷眼旁观这个世界了,她要撕碎她讨厌的。
我知道她很多时候看不上我,她看不上很多人,她甚至讨厌这世界。
但我也清楚她放不下宁果真,那个缩小版的鲜活的她自己。
(十八)少女时代[田霰雪视角]
我认识蓝不羽已经十六年了,我们都以为我们会死在那所高中,可是并没有。
我们以不同的方式活了下来,也不能说活,只能说还有口气。
她的前半生都在斗争,好消息胜利了。坏消息她已经走完了,她最想要好好享受生命的前半生,且不可重来。
命运多舛这个词,用来形容她的人生就挺贴切的。而我的人生已经空泛到没有办法形容了,蓝不羽的介入可以称之为死水微澜。
她身上带着狠戾怨毒而又热忱不息的生命力。
她带我逃课,拉着我去逛京城,带着我短暂的逃离我讨厌的世界。她也会买刀片给我,让我从窒息的日子里获得喘息。
我们像中毒一样对伤口处的痛发疯上瘾,我清楚的知道我们是这时代的败笔。
后来她二十岁那年家里出了变故,最疼爱她的舅舅疯了。她没办法看着那个孩子被舅舅变态的前妻带走,所以她从舅舅怀里接过了只有四岁的宁果真。
再后来她二十六岁死了挚爱,这人世间彻底再也没什么能栓住她的心了。
去墓园扫墓的那天,天上就如蓝不羽写的小说一般,下着朦胧细雨。
我们没打她平时常用的伞,那柄她们一起撑过的红伞三个人用太小了。
我在蓝不羽身侧撑着一柄沉郁的黑伞,她怀里抱着那个孩子,一步一步爬到半山腰的墓碑旁。她的颤抖肉眼可见,却一滴泪都没流。只是手腕上刚结痂的伤口崩开,血浸湿了袖口,又摇晃着落在她挚爱的墓前。
如泣如诉,我想到这句诗来形容。
至此蓝不羽对那个女人鲜血淋漓的爱意,被迫画上修止符。
“人死如灯灭,人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蓝不羽的声音混在雨里被揉的稀碎,“无论我再努力多少次,都不会有结果了,你明白吗?”
我没有应声,我知道这话她是说给自己听的,蓝不羽明白她该从梦里醒来了。
她蹲下身将一支香槟玫瑰放好,又从我怀里接过宁果真,“这是你二姐姐。果果,向你二姐姐问好。”
“二姐姐好。”宁果真胆子大,不认生。虽然一脸疑惑,不知道为什么要对墓碑这么说,但还是按蓝不羽说的做了。
说完她定定的看向了蓝不羽,“可姑姑说过,有墓碑的人已经去了很远的地方。二姐姐还回来吗?”脆生生的童音穿透雨幕刺向蓝不羽,也刺向她身边的我。
“不回来了。”
“回不去了。”
我和蓝不羽同时开口。
是啊,蓝不羽的挚爱不回来了,而蓝不羽也回不去了。
她没了归处,再走下这座山,她就只剩前路了。
血滴了一路,被雨冲散。她们聚在一起,又被生死斩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