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想辞职的一天 第4章 挽留

炽热的温度包裹着苏叶，使她不由蹙眉睁开眼，却在一瞬间被白炽的光照刺激了眼睛。

苏叶唔了一声，揉揉发酸的眼睛，挤出几滴泪后才感到舒坦些。

苏叶拿起手机，回复了一些信息之后才起身洗漱。

难得的空闲周末。

苏叶简单吃完早午饭后就开始工作，然而刚打了个电子档备课记录开头，她的电话响了。

苏叶瞥一眼来电者，不觉有些头疼，心里建设了一番才接起电话，“浩宇妈妈您好。”

“诶诶老师你好，我想问你问得怎么样了？”

浩宇妈妈的嗓音比较尖细，苏叶揉了揉耳朵，温声细语道：“我帮您问过其他科任老师了，我们都很理解您的担心，不过时间确实比较难把握，我们也与学校说明了这个情况，后来决定每周五次晚修都有相应科目的答疑时间，浩宇若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询问老师，不管是学习方法还是难题解惑，我相信各科老师都能给予很好的回答。”

那边耐心听完都没有听到自己想要的结果，语气不可避免地带着不满，“小苏啊，我知道你是个认真负责的好老师，浩宇的情况你也是了解的呀，他上课都跟不上，晚上答疑又是每位同学都能去的呀！指不定刚轮到他问，晚修就结束了呀！”

苏叶只能好声好气地安抚这位家长，但效果并没有多好，家长越发咄咄逼人，后来苏叶尽力地哄着她，才使她的火气消了些。

论到最后，苏叶只能说请她与学校正式商量此事，然而这么一说，家长倒是不耐烦了，“那多麻烦，算了算了，这样吧小苏，你在学校就多照顾照顾浩宇，优先解决他的问题好吧，你知道的，他比其他同学更需要老师的指导，那就麻烦你了，我还有事就挂了哈。”

苏叶还没说什么，那边就抢先挂了。

苏叶静静盯着手机好一会儿才疲惫地往后躺，老师好难做。

苏叶望着天花板发呆了片刻就开始打电话，电话一接，她的眼睛立马充满委屈，“陈姐，班主任好难当啊，我弄不好和家长的沟通工作。”

“每位新老师都会经历这个过程，别怕，你先把自己的定位定准了，一切公事公办，你呀，就是太好说话。”陈老师温柔的声音中穿插着孩子玩闹的笑声。

苏叶抓了圆抱枕塞怀里，“可是情况我都有如实转达，但不是家长想要的，家长也不想配合，只会把压力施加给我，让我必须去解决。”

“所以我说你要定位准确，你是什么身份？你是老师，是班主任，学校教学是你的工作内容，管理学生是你的工作，与家长沟通也是你的工作，但你是处于主导地位的啊，这点你要记牢，专业领域可不能怂，大学四年你学了什么？教了一年都还没得出经验？什么情况就客观说呗，若是确实学校的教学满足不了家长的需求，你就真诚建议家长让孩子转学吧，教不了咱也无法硬教啊。”

苏叶眼睛都瞪大了，咱态度也能这样强硬？

“家长也想让孩子得到好发展，你别让人觉得你好欺负，你得先把自己立稳了，才能和家长有效交流，你要记得，你们共同的出发点都是为了孩子好，不要一慌就被牵着鼻子走。”

苏叶听完感觉自己之前的处事方法确实不太合适，“陈姐，不愧是你，学到了学到了。”

陈鹃满脸温柔地看着孩子天真的笑脸，对那边的苏叶说道：“慢慢来，给自己成长的空间，不要给自己定太高的标准，多看多听多学，除了专业知识过硬之外，人际关系也得学会怎么处理。”

苏叶乖巧点头应好，与陈鹃又闲聊了会儿才结束了通话。

整个事情顺下来，苏叶惆怅地长吁口气，过会儿又拍拍脸蛋给自己打打气。

人民教师，加油。

落日时分，橘红色余晖披在苏叶填挺直的后背上，苏叶动了动酸痛的肩膀，将电脑放置一旁，劳累地闭上眼睛小憩。

得去买菜了。

苏叶艰难地睁开犹如被强力胶粘上的眼睛，有气无力地换衣服出门买食材。

此时已过了下班的高峰期，街上行人虽多却还不算密集。

苏叶拢了拢薄衬衫，挡住企图钻进皮肤的凉风，加快步伐到附近超市。

这个点，买菜的人还不少，苏叶推着购物车慢慢走过生鲜区。

她随便买了点肉和玉米胡萝卜，准备打道回府。

哐当。

自热火锅×2

哐当。

香辣拌面×2

哐当。

金汤肥牛面×2

苏叶傻傻地看着一盒一盒掉进自己的购物车。

“走吧，回家。”

顾京墨揽着她的动作无比自然，仿佛他们已结婚多年。

苏叶辗转到嘴边的话又憋了回去。

公共场合还是不要让人笑话。

苏叶动动肩膀，小幅度抗议一下，可他根本没把这拒绝放在眼里，反而揽得更紧密。

苏叶暗自别扭，却也没再反抗。

“是苏老师吗？”一道惊喜的声音响起。

苏叶身体僵了。

糟糕！

苏叶扬起亲切的笑容，“婷婷妈妈，好巧。”

以前没一次在外碰见过，怎么偏偏今天就见到了学生家长。

林婷母亲是个爽朗热情健谈的性子，所以手里拥有许多八卦。

苏叶不愿自己成为茶后谈资，客套两句就借口说要回去了。

林夫人笑眯眯和苏叶挥手，“苏老师再见。你男朋友很帅。”

苏叶尴尬，倒也不用加后面那一句。

顾京墨倒是笑得很迷人，“谢谢夫人，您笑起来也好看。”

这夸得让林夫人有些害羞，捂嘴偷笑个不停。

“你说你来干什么？我以前生活挺清净的。”

待走远些，苏叶不由得埋怨道。

干嘛非要来搅乱她平静的生活？

“我不喜欢一个人吃饭。”

苏叶稍攥紧了手指，“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顾京墨沉默，须臾笑了，“是没关系。”

一时之间，两人皆没心情再说话。

顾京墨一直没放开，苏叶也不好开口赶他离开，只好让他登了门一起吃饭。

最后还是让他进来了。

苏叶一边恼自己不争气一边认命做饭，而某人在客厅处理工作。

让人欲罢不能的温暖在小屋里蔓延，尽管苏叶多么想推开，也还是抵挡不住其无孔不入。

待苏叶做完饭，郁闷端出来时，顾京墨还在打电话。

他对她完全不设防，丝毫不担心她听到公司机密会如何。

苏叶等他处理完过来，便给他盛碗汤。

他坐下喝了一大口，仿佛没感受烫。

二人安静吃完一顿饭，他自告奋勇要洗碗，苏叶也随他去，家务少做一点是一点。

洗完碗，苏叶以为顾京墨再没了理由留下来，结果她没料到他是个不要脸的。

“苏叶，我怕黑。”

顾京墨坐在灰银色柔软沙发上，怀里压着她的长草颜抱枕，它的表情很扭曲，像极了她额上散发容忍气息的青筋。

“所以呢。”

他眼睫微垂，颇有几分脆弱感。

“我不敢回去。”

苏叶嘴角抽了抽，看着他这副耍赖模样，她有些疲倦地捏了捏眉心。

“回去吧，我明天还要上班。”

远处的风好奇地想进来看看八卦，却被无情的门窗挡在门外。

屋里的两人一站一坐，一个满脸无奈，一个看不清表情。

许久的无声之后，坐着的影子变得高大，并完全将那娇小影子包裹其中。

“苏叶，我回家很累，很累，让我留一晚吧，可以吗？”

他的眉眼温柔得像一缕轻轻的羽毛，似有似无地拂过她干裂的心田，泛起一阵轻微震颤。

已浑身是伤的狼狈小兵，无力抵抗一次强过一次的攻击，节节败退，甚至被迫退至破旧不堪的城墙。

快没有力气了。

努力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

用一次又一次的妥协换来的结果真是自己想要的吗？

苏叶经年不愈的伤口又在隐隐作痛。

那所谓的忍耐坚持到头来竟成了空虚寂寥的养料。

不敢死亡，因为尚有留念与不甘。

不敢放松，因为尚未稳定与有底。

是无信仰的教徒，亦是悲哀的行尸走肉。

“苏叶！”

“苏叶你看我的眼睛！”

“苏叶你听到我说话了吗！”

一句句呼唤，死死缠在苏叶细脖处的负能量慢慢松开了禁锢。

苏叶得以喘息。

顾京墨看着苏叶呆滞的眼神里慢慢有了他焦急的面容，紧绷的心情稍稍松快。

后背却已然出了一身冷汗。

“苏叶，你看我好吗？”

顾京墨的声音好温暖，他身上透着生机的清香味让人着迷。

而她身上的腐臭味却令人作呕。

苏叶仿佛被烫到了一般，难堪地收回目光，同时将刚才受蛊惑不自觉搭在他手臂上的手指又缩了回去。

黑夜解放被封印的情绪恶魔，纵容其将宿主毁灭。

“苏叶。”

苏叶蓦地瞪大了双眼。

他再次吻了她。

这次的双唇触碰，与昨日不一样。

昨日在诉说喜欢。

今日在挽留生息。

苏叶眼角湿润，未闭上眼睛就已淌出泪。

他不愿她丢掉自己，亦不想她折磨自己。

他愿意当她的退路。

可她何德何能。

顾京墨是蓄谋已久，他早就决定要留下。

刚才也是拙劣的谎话，他才不怕黑，以前也没见他怕过。

苏叶静静坐在沙发一角看着他下楼去车里取来的衣服。

价格不菲的家居服与西装带了好几套。

“明早什么时候出门？”

顾京墨坐过来搂着苏叶，声音温和亲昵。

“六点四十。”

苏叶稍稍挣扎了一下，无果。

“这么早？坐地铁？”

她摇头，“学校没有很远，骑小电瓶更快。”

他又轻轻亲了她的脸颊，“明天多睡儿，开车送你去。”

“不用，谢谢。”苏叶下意识拒绝。

顾京墨默了片刻，在她越发忐忑的目光中轻柔笑了，“需要就和我说。”

清清凉凉的风不断吹过脸颊，带去丝丝燥意，苏叶慢慢刹停电动车，等待绿灯。

有些人在白天与黑夜中，情绪是极度的割离，仿佛是两个人般。

苏叶眼神不自觉瞥向手背贴着的小兔贴纸。

顾京墨出门前给她贴上的，说什么奖励她工作尽责，小朋友有小红花，她得有小贴纸。

他现在好幼稚，不知道从哪学的，以前这些东西哪会与他有关。

“妈妈，姐姐有小兔子，我也想要。”

旁边摩托上背着兔子书包的小朋友巴巴看着苏叶手背上的贴纸。

苏叶和大人对视了一下，彼此笑了笑。

“你乖乖去上学，回来再给你买。”

不能立刻得到，小朋友有些小失望。

苏叶不自然撇开视线，看向红绿灯。

这是顾京墨给她的，她不好给小朋友。

苏叶开了一段就发现她班上的一个女生。

6：54

“陈欣妍。”

女生原本低着头走路，闻言便抬起头，发现向自己小跑而来的是班主任。

苏叶看着她尖细的下巴，“吃早餐了吗？”

她抓紧了书包带，没有说话。

苏叶观察了一下四周，最后牵起她的手，“走吧，给你加点餐，走这么久应该消耗得差不多了。”

陈欣妍一时不察就被拉走了。

“老师，不用麻烦，我吃得很撑，才有些走不动路。”

陈欣妍发现苏叶是真的想给她买早餐，不由急忙解释。

“没事，你陪老师买，您好，一笼小笼包。”

苏叶买完，用竹签叉了一个递给她，不等她拒绝，“老师想吃，但这有七个，老师吃不完，你帮老师吃一个行不？”

陈欣妍拒绝不得，只好接过小口咬着。

苏叶吃了两个，剩下的都给她了。

陈欣妍眼睛瞪得极大，嘴里鼓囊囊的还未吞下，含糊不清道：“不不不，老师你吃吧，我饱了！”

才说完，她肚子就传来一阵响声。

许是胃感受到食物将要远去而发出的抗议。

陈欣妍的脸霎时红得滴血，很丢人很难看。

她想要逃离这里，却被苏叶拉住了。

“家是不是有点远呀？早上急忙忙来上学，吃没几口就出来了呀？”

不是。

可陈欣妍说不出口，眼里又氤氲水汽。

苏叶笑了笑，仿佛不清楚她的窘境，“帮老师吃掉好不好？食物不能浪费，老师高估了自己的实力，我以为自己起码能吃五个的呢。”

陈欣妍小心翼翼看向苏叶，苏叶始终是温温和和地笑，最终她接过善意，小声说了句谢谢。

7：09

“吃完啦？真棒！”苏叶摸摸她的脸，“走吧，老师耽误了你的时间，上老师的车吧，老师开快点。”

陈欣妍习惯性说不要，可还是败下阵来，上了苏叶的小电动。

陈欣妍：我从来没迟到过，我只是怕迟到。

这时候的阳光好明媚，陈欣妍注视着眼前的背影，以前觉得清瘦单薄，现在却觉得可靠极了。

她的胃现在还是暖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