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想辞职的一天 第3章 牛犊

夕阳落于苏叶的背后，苏叶一如既往地奔跑在街路上，不为途中任何事物停留，直直地朝着最期待的地方跑去。

有些年头的墙壁向路人炫耀着身上由小朋友刻画的趣迹，只是没多少人停留此处欣赏。

包括苏叶。

苏叶在经过趣画墙时，脚步毫无停顿，随后便听到她噔噔噔的急切上楼声。

咔嚓打开门，苏叶缓了气息才唤了客厅边看电视边折菜的妇女，“妈，我回来了。”

叶茹娟撇了苏叶一眼，淡漠地嗯一声，又继续看着电视。

苏叶双手揪着书包带，尴尬地噤声回房间写作业。

没一会儿，苏叶就听到叶茹娟让她去煮米饭的命令。

苏叶大声回应后就去厨房，偷偷摸摸多淘了八分杯的米。

这件事，苏叶已经悄咪咪做有一段时间了，家里人从未发现过。

待米放进电饭锅开始煮后，苏叶便回了房间继续写作业。

苏叶写完数学作业后，她哥苏儒打球回来了，一身臭汗不擦就想来掐她的脸。

“苏儒！你汗臭味好重！”

苏叶绷紧小脸，炸毛地躲着苏儒的动作。

“没大没小，叫哥哥。”苏儒的力气远比苏叶的大，动作也比苏叶敏捷，自然就成功捏到了软弱妹妹的包子脸。

“你烦死了！”苏叶气得眼睛都红了，这让苏儒悻悻地收了作恶的手。

苏儒搓搓鼻头，随便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一溜烟就跑了，“我去看今晚吃啥。”

苏叶闷闷地揉着脸，不自觉想起柳艾绾的温柔哥哥，更是增了几分委屈。

别人家的哥哥就不会像他这样欺负妹妹。

油烟机轰轰作响，意味着叶茹娟着手做饭了，更是说明苏叶即将又可以偷摸做些事情了。

叶茹娟习惯先做好饭菜，再回房间叠衣服，等苏爸苏城回来一起吃。

在这个时间段里，苏儒在客厅里看电视。

而苏叶会从房间的柜子里拿出干净饭盒就悄悄去厨房舀一碗香喷喷的白米饭，再快速夹些配菜。

今天吃青椒炒肉、油焖茄子、鲫鱼豆腐汤。

苏叶吞了吞口水，盖好饭盒，用筷子搅了搅桌上的饭菜，使得它们与原先差不多模样后，才又悄声离了家。

“叩叩叩”

苏叶爬上六楼，熟练地敲门等待，不过片刻，门吱呀开了。

苏叶眼睛澈亮灵动，弯弯得像天上的皎皎明月，双手递出饭盒，“京墨哥哥，我又来投喂你啦！”

开门人是个俊郎少年，穿着干净宽大的黑白校服，衬得他身子越发单薄瘦弱。

京墨的眼瞳里没有什么光彩，他缓慢地接过饭盒，手上的青筋却明显鼓起。

苏叶看得心间直泛疼，忍不住握住京墨带着伤痕的手，声音轻轻软软，“哥哥，以后会好的。”

苏叶坚信京墨能够渡过这段煎熬的日子，在她的认知中，京墨是内心强大的超级英雄，她始终相信眼前的磋磨绝不会把他打倒。

听闻此言，京墨嘴角轻扬起，眼底却如死水般平静。

苏叶有心想安慰京墨，他却无心听。

京墨进屋子拿出洗干净的饭盒，眼神平淡地递给苏叶，“这是你送的第五十次饭，我第五十次告诉你，养我不如喂狗，我还不起你的恩情，请你，下次不要再来了。”

苏叶接过中午盛着满满饭菜来而现在空空归还的饭盒，第五十次将京墨的“善意提醒”踢出脑子。

苏叶踮脚摸摸京墨细软的头发，声音清亮活泼，“哥哥好好吃饭，我明早再来。”

京墨安静盯了苏叶许久，久到苏叶又忍不住摸摸他的头。

哥哥像大雨中无处可去，淋得浑身湿透的猫咪，让她止不住地怜惜。

苏叶早想好了，这段时间先委屈哥哥这样跟着她吃一日三餐，等放了假，她再去打工养他。

哥哥该是天上自由遨游的龙，不该泯灭于这脏污的泥潭之中。

“哥哥只管学习，不用担心我。”

苏叶弯弯的眼睛里满是朝气与希望。

京墨在苏叶的天真眼神中败下阵，眼里生了几分恼意，“随你。”

爱一个人的时候，就算他对自己发火，映在眼里还是会觉得他可爱。

苏叶见京墨因生气而憋得脸微红的脸蛋，心里像被猫尾巴扫了一下，又痒又酥麻。

要是哥哥能对她笑一下就好了，苏叶直勾勾盯着京墨犹如水蜜桃般诱人的嘴唇。

“哎呦！”

苏叶捂着突然疼痛的额头，双眼一下子就变得泪汪汪，看上去有几分可怜模样。

京墨冷漠无情地收回手，“回去读你的书，净想些乱七八糟的。”

苏叶的心思轻易被看穿，不由有些尴尬，扭捏告辞后就风风火火跑下楼撤退了。

苏叶回家时，苏儒还在全神贯注地看着七龙珠，她便轻手轻脚地溜回自己房间，将干净饭盒藏好。

又是喂饱傲娇猫猫的一天~

苏叶好心情地哼歌，双腿荡悠悠的，这时叶茹娟进来，瞥见她坐得歪歪扭扭，头也快粘在本子上，不由出声训斥，“坐好来，眼睛坏了我可不管你。”

苏叶被突然出现的叶茹娟吓得回神，连忙乖乖坐直，嘴巴紧抿。

叶茹娟在旁边看苏叶写了一会儿后才离开，她一走，苏叶紧绷的身子才松弛下来。

“啪嗒啪嗒……”

天仿佛被罩了一层灰蒙蒙的棉布，使空气都透露着沉闷，压得人胸口难受。

苏叶看向不断被雨水砸着的窗户，思绪不由飘到了某个人身上。

不知道哥哥有没有带伞，等下得去找他才行。

“苏叶！”

柳艾绾坐到苏叶前面的位置上，眼睛亮亮的，“外面雨太大了，放学你和我一起坐车回去吧。”

苏叶心里挂念京墨，便拒绝了她，“不用，我有伞，不麻烦王伯了。”

柳艾绾微噘嘴，不太高兴，“但你肯定也会湿一半回到家的呀，还不如和我一起，哎呀你就当陪我嘛，好不好？”

苏叶轻轻拽开柳艾绾又搭拉上来的手，眼睛充满歉意。

柳艾绾也算了解苏叶，这是无法改变的意思，她失落叹气，“好吧好吧，随便你，明天可别让我看到你感冒。”

苏叶眼睛微弯，戳戳耷拉脑袋的柳艾绾，“下次一定。”

柳艾绾很好哄，没一会儿就不纠结这事了，又兴致勃勃地和苏叶分享八卦。

时间在苏叶的催促下，慢慢悠悠走到了17：40

老师一说下课，苏叶就飞速收拾好东西往外面冲，留下一脸诧异的柳艾绾，她干嘛去？这么着急。

苏叶将书包背在前面，两步并一步地走，不时瞄瞄手表，赶往京墨的学校。

待到京墨学校门口，苏叶的裤子已经湿了一半，她也不在意，盯着往外涌的学生，寻找着他的身影。

京墨在初中生当中还算比较高，一米七八的个子还是很好找的。

在一众家长中，穿着绿白校服、小小个的苏叶没有很突出，反而常被挡住视线。

苏叶艰难地辨认，也不知他回去了没，她再等十分钟好了。

18：03

苏叶还是没看到京墨，此刻来往的人群也变得稀疏，此起彼伏的车鸣声也渐渐削弱。

苏叶搓搓满是凉意的手臂，她还是再等十分钟吧，也许他没带伞在等雨小呢。

18：17

苏叶忽略肚子的抗议，眼睛倏忽有了光彩，像颗小炮弹一样突然朝前冲去，“京墨哥哥！”

京墨看见苏叶时很惊讶，但不过一瞬他就皱着眉打量苏叶的全身，“你等多久了？”

他果然没带伞。

苏叶靠近京墨，将伞打在他们的头顶，挡去噼里啪啦打在他身上的雨珠，一脸坦然地说道：“刚来。”

京墨沉默几秒才用复杂的神情看着苏叶，“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苏叶没回答，而是示意他握住上面一点的伞柄，即在她的手上方握住伞柄，他照做了。

这样握就很牢固，伞才不会被风刮走，苏叶对此很满意。

京墨不厌其烦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苏叶稍歪歪头，“我一直知道的呀，哥哥救过我，我在报恩。”

京墨听了才想起很久之前的事，苏叶这么多天的关心与帮助总算有了根据，“原是这样，那只是举手之劳，你不用做到这份上。”

苏叶摇头，“在哥哥眼中，那不算什么，但对于我来说，它很重要。”

京墨可能永远也不明白那对苏叶意味着什么，那可是相当于黑暗里唯一一束光的存在，是救赎，是热爱生活的勇气。

苏叶每次想起当时的场景，都会浑身僵硬冰冷，感到后怕。

如果……如果那天遇不上京墨，也许现在她就在某个山沟沟里。

“苏叶。”

苏叶蓦然从噩梦中脱离，愣愣抬头看着难以遮掩担忧的京墨，心里的恐慌突然就消散了。

苏叶弯着水润的眼睛，“反正我就想对哥哥好呀，一天没对哥哥好，我心里就特别难受。”

突如其来的情话噎得京墨沉默了片刻才说道：“不至于。”

苏叶笑嘻嘻地转移话题，而京墨也顺利被她带偏了思路。

十五岁的京墨依稀感知到苏叶的小心思，苏叶也清楚自己藏不住，但没关系，反正京墨只会觉得那是短暂的吊桥效应，过一段时间就会褪去。

可苏叶心里明白，那不是。

苏叶想正儿八经叫京墨的名字很久了，可是她还没这个胆子，她怕他疏远自己。

那声哥哥不过是掩人耳目的烟雾弹。

她不希望他只是一个邻居家的哥哥，她想和他有未来。

然而，坚固如墙的想法在三年后塌成一片废墟。

年少的喜欢终究只是徒增痛苦。

换句话说，如果苏叶没有那么喜欢顾京墨就好了。

如果不那么在意，就不再是那么意难平，再相见也能轻易一笑而过。

若是这般，未来某天再提及他时，苏叶只会感慨一句：

“你说他啊，他曾帮过我，是个很好的哥哥，怪不得现在有这般成就。”

却不会在心里翻起多少波澜。

可惜，少年时的喜欢是最为热烈的，褪去也最难。

最后只剩一句：

“造化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