釉色未满时 第1章 草莓刻度

晨雾在玻璃窗上织出细密的网，宋懿数着走廊第三块地砖的裂纹，鼻尖几乎要贴上冰凉的窗面。十六岁转学生的身份像不合身的校服裹着她，直到那道浅青色身影撞碎满室寂静。

林晴漪怀里的作业本雪崩般坠落，最上方那本恰好滑到宋懿脚边。春末的晨光斜切过走廊，在素描纸边沿镀上金边，纸角「LYQY」的铅笔署名被露水晕染开。少女弯腰时马尾辫扫过窗台，发梢悬着的草莓发绳晃出细小光斑，塑料珠子磕在瓷砖上发出铃铛般的轻响。

"小心墨水。"林晴漪的声音像浸过晨露的棉纱。她伸手去接作业本时，腕间银链滑落的瞬间，袖口掠过宋懿手背，留下若有似无的茉莉香——像是揉碎了花瓣浸在蜂蜜里的甜涩。

宋懿僵在原地，看着对方白袜边缘的淡蓝小花随步伐若隐若现。那双浅口皮鞋踏过水渍的声音，与远处早读课的《赤壁赋》朗诵声奇妙共振。那枚滚落脚边的草莓发绳正躺在她帆布鞋旁，塑料珠子还带着体温，在晨光里蒸出薄雾。

上课铃惊醒凝固的时空。宋懿攥着发绳冲进教室，汗湿的掌心将草莓纹路烙进皮肤。后桌男生拍她肩膀借橡皮时，少女惊弓之鸟般弹起，文具盒里的硬币滚落一地。五円硬币撞上桌脚的闷响里，她突然想起老家神社的许愿铃，香火气混着此刻手心的茉莉香，在胸腔酿成酸涩的气泡。

"宋懿同学？"班主任敲着讲台，"把第六题答案写在黑板上。"

粉笔断成三截的脆响里，她突然看清题目旁的涂鸦——穿白袜的小人正在给草莓浇水。林晴漪批改的红色对勾切过小人发梢，像给那个荒诞的早晨盖下印章，又像朱砂笔勾出的姻缘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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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雨季的潮气浸透储物柜时，宋懿终于摸清林晴漪的行动轨迹。每周二周四早自习后，高三（2）班的学委会经过连廊去送作业。她开始提前五分钟擦拭二楼窗台，用掺了薄荷精的湿巾反复打磨玻璃，把草莓发绳别在袖口最显眼的位置——那个角度刚好能让阳光穿透塑料珠，在墙壁投下心形光斑。

第七次"偶遇"那天，林晴漪的钢笔突然漏墨。蓝黑色液体顺着作业本扉页流淌，在宣纸上晕染出银河般的纹路，浸透压在底层的素描纸——画中穿校服的少女正在擦拭窗台，袖口一点草莓红比朝阳更灼目。画纸边角标注的日期，竟是宋懿转学首日。

"这是..."林晴漪指尖悬在未干的墨迹上，修剪整齐的指甲盖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

宋懿夺过素描纸的动作像在抢夺罪证，却忘记自己正攥着沾满水渍的抹布。混着尘土的污水在林晴漪裙摆绽开墨莲，铁锈味混着对方衣领的茉莉香，在潮湿空气中发酵成暧昧的酒酿。少女手中的草莓发绳应声而落，在积水里漂成小小岛屿。

"对不起！"宋懿转身要逃，却被轻轻勾住书包带。帆布料的摩擦声里，林晴漪的体温透过薄衬衫传来，像梅雨季难得一见的暖阳。

林晴漪捡起发绳对着晨光端详："原来在这里。"她忽然解开马尾，青丝如瀑散落的刹那，有樱花顺着敞开的窗户飘进来，落在她发间成了天然装饰。将草莓发绳缠绕在宋懿手腕时，指尖故意擦过脉搏最烫处："作为弄脏裙子的赔礼。"

蝉鸣声骤然放大，宋懿听见自己血管里奔涌的轰鸣。林晴漪转身时发丝扫过她滚烫的耳尖，茉莉香混着水墨气息将她钉在原地。直到预备铃响起，少女才发现发绳内侧用金粉写着「LYQY」，字母Y的尾巴延伸成相机快门线图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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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密在数学课本第38页发酵。宋懿把发绳藏进铁皮铅笔盒，每当开合时金属碰撞声都像心跳扩音器，与教室后排篮球部主将运球的声音形成诡异二重奏。她开始用修正液在桌角画草莓，却在某天发现旁边多出片手绘叶子——叶脉纹路竟是用针尖雕刻，稍不留意就会划破指尖。

午休时分的教室空无一人，宋懿鬼使神差地凑近那片叶子。修正液的特殊气味里混入茉莉香，当她用2B铅笔侧锋轻扫，凹痕渐渐显形：·－·· －－－···－ －－－（LOVE）。窗外突然传来轻笑，惊得她碰翻水杯，柠檬茶在试卷上洇出晚霞色。

林晴漪的素描本抵着玻璃，最新一页画着偷拓密码的少女。阳光穿透纸张，在宋懿睫毛投下栅栏状阴影，隐约可见背面诗句：「草莓熟时雾将散」。画中人的校服第二颗纽扣泛着异常光泽，正是宋懿今早发现丢失的那枚。

宋懿的额头撞上窗棂，铅笔盒里的硬币再次滚落。这次有枚五円硬币径直滚到林晴漪脚边，国徽面朝上闪着微光。在日本传说中，五円硬币的发音与"缘分"相同，常被用来许愿结缘。

"要许愿吗？"林晴漪隔着玻璃呵气，在雾气上画出硬币轮廓。宋懿的指尖穿过冰凉水汽，与对方的手指在玻璃两侧精确重叠，温差在玻璃面凝出水珠，像神明无意滴落的泪。

远处传来体育课的哨声，她们在渐消的雾气中凝望彼此倒影。林晴漪忽然将硬币按在玻璃上，金属撞击声清越如初遇时的晨铃。宋懿看见她唇形在说："抓住你了。" 此时紫藤长廊传来重物坠地声——篮球部主将的矿泉水箱翻倒，十二瓶水滚过她们倒影中的指尖。

当宋懿收拾散落的文具时，发现课桌深处贴着张便签：「放学后体育馆见——秦骁」。龙飞凤舞的字迹旁画着篮球涂鸦，正是方才打翻水箱的男生。她揉碎纸团时，嗅到淡淡的雪松香，与林晴漪的茉莉香形成微妙对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