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惕清这一病,又病了足足有十日,这十日里,因着体虚孱弱,他便只能养在屋内,期间陆衍明来过一次,他说某处有灵药,最适合楚惕清食用了,便取了来,楚惕清和杨谨遇都很感谢他,他便笑着说:“真要感谢的话,楚师兄就赶紧好起来,让杨师兄和我师兄好好打一架,这样我就不会被长老们追着骂了!”
楚惕清失笑,应道:“好!”
后来几天,风默拉着一脸不情愿的付七流来找楚惕清,楚惕清正围着被子,那会杨谨遇不在,他一个人便恹恹的,风默拽了拽付七流,从他手里拿过一个白净的瓶子,倒出一颗红色的丹药,还泛着光,
他捧到楚惕清面前:“师兄,这是七流特意为师兄寻来的。七流说,云来客栈的老板弃了仙道后有些后遗症,用药十分忌讳,这是七流好不容易寻来的一颗药,我们找无涯先生看过,无涯先生也说师兄可以用,吃了之后楚师兄就好了!”
楚惕清看向付七流,对方一脸不耐,甚至一眼也不看他,只是在感受到他的视线后将头僵硬的再转,以一个奇怪的角度说:“别谢我,我一个修道之人要他也无用,还是把你这破身子补起来吧。”
风默推了推他,急道:“七流!”又匆匆根楚惕清解释:“师兄勿怪,七流就是嘴硬。他为找这颗药都受伤了,流了好多的血,师兄,他很关心你的。”
付七流想打他又无法,他十分郁闷:“一点儿小伤至于说吗?”
风默不理他,眼里诚恳的看着楚惕清,楚惕清朝他淡淡一笑,然后望向付七流:“不论如何都谢谢付师弟了。”楚惕清递过去一瓶丹药:“这是来之前星纤给我的,修道之人用的,我放着也是浪费,给付……风师弟吧,多谢你们为我寻药,辛苦了。”
风默知道楚惕清的意思,笑着接过:“多谢楚师兄,那我们就不叨扰了”,楚惕清点点头,风默就又扯着付七流的胳膊出了门,楚惕清还能隐隐听到风默压低声音的数落声,他都能感受到里面的无奈,但差脾气的付七流居然一句话都没有反驳默默听着,他倒也觉得很有趣,感叹世间万物一物降一物。
楚惕清望着手中红色流光丹药,一口吞了下去。
便又陷入沉睡。
这一回,他的梦光怪陆离,透着奇异。
巨大的游乐园里空无一人,楚惕清好像附身在游乐园的一角,成为游乐园的一体,然后从各个方位窥视着这方天地,忽而成为一只飞鸟,忽而成为一根木杆,但他又能触碰到实物,可以尝到棒棒糖的滋味,冰淇淋甜而冰凉的感觉窝在心头,紧接着,他就又幻化为一角,又过一会儿,他好像一个人乘了一趟极为诡异的列车,这回车上有很多人,他觉得好吵,太吵了,于是打开了蓝牙耳机扣在耳朵上开始闭目养神,紧接着,他被一个人拉起了手,等他反映过来的时候,身子已迅速缩小,有一个小孩拉着他的手一直向前奔跑,他很想问问他我们要去哪里,可是嘴巴好像被封住一样就是开不了口,又过一会儿,那时的列车疾行,一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光打在身上,他用手挡住眼睛,在相碰的一瞬间,楚惕清猛地惊醒,冷汗涔涔,杨谨遇握着帕子坐过来为他擦去额上的汗,担忧地叫道:“师兄………”
他抬起头,眸子里惊疑未散,开口竟有些委屈:“谨遇……”
杨谨遇说:“我在呢,师兄是做噩梦了吗,谨遇看你睡得不安稳。”他轻轻地给他擦拭着,楚惕清一把握着他的手,感受手腕上有力的脉搏,心才渐渐安在了实处,杨谨遇想让他坐的更舒服些,稍微一动楚惕清便如同惊弓之鸟,他不安又带些撒娇地道:“别动,让我握一握,就握一握。”
近日楚惕清不停地处在梦境之中,他以前在现实世界也做梦,但大多荒诞不羁,不会让他如此分不清楚几乎沉陷,而近些日子做的梦都太过于逼真,让他一下子觉得眼前如梦似幻,生怕杨谨遇不过是一场梦幻泡影,
连他自己都察觉不出,他竟然在光怪陆离之后,最怕的是杨谨遇的消失……所以在感受到脉搏跳动的时候,他的心就慢慢的安稳起来,
楚惕清抬起眼,望着眼前的人,突兀的察觉到自己的心意,他莫不是喜欢上了眼前的人,
他低声说:“谨遇,我想静静”又怕杨谨遇真的消失不见:“你在我能看见的地方,等等我好吗?”
他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可是杨谨遇几乎是立马就答应了,甚至还为他掖了掖被角,这才走到门前对着外面坐下,但楚惕清又觉得这个位置太远了,要是眼前人真的消失,他便来不及抓住了,他又叫道:“谨遇,近一点儿好吗?”
杨谨遇愣了愣,没有动作,却无声牵了一条线连在楚惕清的手指上,蓝色的淡光晕缠绕着一点微红,杨谨遇的声音从那边传来:“这是我血液所成的牵引线,师兄不要怕,我会一直在。”
楚惕清安了心,抱着被子就开始沉思了起来。
他什么时候开始对杨谨遇动心的呢,想来是第一眼吧,又或许从更久之前,
又可能,是白海棠花海里的那一瞬柔情之间,一瞬的清香浅入鼻尖,在浓烈之中让他深深沉醉,
也许是那日,杨谨遇的体贴入微,或是他执拗的认为自己是生了病,
还有很多………比如他们一起看云看月看星,一起做饭吃饭,是他病后杨谨遇就衣不解带,或许是他自己的代入……
好像都不是,此情不知道是从哪一刻起,但自他发现的时候起,好像已经深的抽不开身了,欲断不能,欲罢不能………
就像在梦里,他被列车相撞的那一瞬间,居然想的是:谨遇怎么办?
他已经不能想什么原主,什么自己,因为爱上杨谨遇的是自己,而不是原主。
他眸光从牵引线望过去,谨遇呢?!!!
他匆忙下床跑了过去,随着线,杨谨遇一把抓住他,道:“师兄,怎么了?”
他说:“刚刚你怎么不见了?!!”
杨谨遇说:“我一直在这里,没有消失过。”
楚惕清犹豫道:“是我看错了吗?”
杨谨遇低头看他**的脚踝,让他踩在自己的灵力上:“师兄先上床,小心着凉。”
楚惕清抓着他的胳膊摇摇头,他望向外面,黑压压的压抑,他闷闷地说:“我想去看月亮,谨遇,陪我去看看月亮吧………”
杨谨遇犹豫了一下,就看见师兄的眼似乎要落泪了,他连忙说:“好,好,我们去看月亮。”
楚惕清被抓着坐在房顶的时候心里才高兴了一点儿,他有些遗憾的说:“可惜没有酒,要是有酒就好了。”
杨谨遇便问:“师兄何时爱上饮酒了?”
楚惕清没有侧头,他一直看向月亮,脸上终于挂上了稍微柔和点微笑,闻言,他想了想说“很早吧,我也不知道,酒的味道也不甜,甚至有些苦,我好像更喜欢喝甜一点的酒,但好像很多人觉得那就失了喝酒的意义,谨遇,喝酒是为了麻痹自己吗?兴起时喝一壶,也只是因为想醉吗?还是因为其它的原因。”
杨谨遇认真的想了想:“或许,是因为某种情景之下,酒比较适合而又宜人吧。”
楚惕清轻笑:“那世人为什么要耽于酒,而不耽于他者呢,依我看,满门的仙人执着于修道,但又是真的想得道吗?人生而无欲,又岂非是人”他站了起来:“人活一世,每一分一秒都何其珍贵,万古流光,没有一时能回溯从前,唯有回忆能忆起岁月,然而此时的流逝又从何而说,所以以物观人,以人观物,故而有物是人非。”
杨谨遇想扶住师兄,却被一把拂开了手,他怔怔地望着自己的手,此时楚惕清眼里只有月亮,他闭眼默默地想:“月亮啊,你万古如一,不如就见证我的情,我不要追求大道至极,我愿意有人间情爱。”他站在屋顶上又俯视庭院,微风耸动,他恍惚觉得自己一瞬间富有四海,万物入囊,
周身气息隐隐而动,杨谨遇骇然地望着楚惕清,师兄竟然在残破金丹的情况下,升境了!
但他却并不开心,楚惕清是仙门的特例,他身上的每一种变化都是不受把控的,没有先例的,因为未知,所以杨谨遇会很害怕,他望着师兄的背影,隐隐看见他周身漂浮的淡白色雾气,像是仙境缭绕的云雾,有种虚空的幻灭感,他伸手去握,那片云雾便轻轻地包裹住他的手,不能再进一寸,
楚惕清在月下回首,一双眼里明晃晃的张扬,他的眸子里有着惊人的亮光,倒映着杨谨遇仓皇的面容,然而杨谨遇却多想留住这时的师兄,
他多想师兄永远,是那个恣意快乐的少年郎,不必承担风雨,不必走过阴暗,他的一路该是花团锦簇,正如师父所说,
楚惕清生来就是要得道的。
他上下嘴唇微微动,张皇的唤了一声:“师兄……”
楚惕清浑身清爽,他试了试,并不能使出灵力,但是他依然很开心,他想通了,就蹲下来握住师弟的手指,笑得春风得意,如春水飘花,波纹递卷
“我们回去吧,谨遇”
一声轻唤,温柔到了绝境。